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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卷 讵以天地累 宁为宠辱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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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太后慢慢走到殿中,面如死灰,向李晟道:“想不到襄王世子竟然是如此一个杀伐果决之人,倒是叫我看走眼了。”

    李晟微微冷笑,接过她手里的少帝:“殿下何尝不是叫我等都看走眼了。”他身后的兵士一拥而上将许太后连同殿中叛兵一同拿下。

    沈安青噗通乱跳的心到现在才慢慢平息下来,只是看着眼前横七竖八躺倒的尸体和四处流淌的鲜血,却是恶心欲呕。

    李晟大步过来,向着人群中的襄王和王妃拜倒:“儿来得晚了,叫王爷和王妃受惊了。”

    襄王大笑着迈步向他,点头赞许:“伟儿郎当如此,国乱当头,何须顾惜私情。”

    殿中朝臣留下议事,女眷们却是受了大惊吓,襄王吩咐车马护送诸位夫人娘子先行回府去。

    在退出殿去的时候,惠娘一个不小心歪倒在李晟身旁,立时涨得脸绯红,拜下连连道:“世子饶命……”

    李晟还未回过神来,瑛娘忙上前扶了惠娘,向李晟轻声道:“惠娘受惊太过,请世子恕罪。”

    李晟这才微微笑着看了一眼满脸羞红的惠娘,点头道:“快些回府去吧,宫中太乱。”

    一场新帝的登位大典,就这么悄无声息没了下文。只是看守严密的京都城门又照常打开来,市坊上流窜走动的兵士也不知去向,寻常百姓哪里知道其中的缘故,只是在茶余饭后会当做秘闻谈论一番。

    “有人说襄王殿下要登位了,还有人说是泽王殿下。”采容兴致勃勃地把在茶坊听到的消息说与沈安青知晓。

    沈安青却是并不关心这些个事,她早已知晓是谁登位了,襄王,只会是襄王。翻了翻帐簿子,她皱眉道:“这两月所得不多,看来只卖茶汤是不能够了。”

    金铃在旁给她打着扇,道:“那该如何是好,这茶坊中却也不能再摆什么吃食。”

    沈安青支颐想了一会,忽而眼前一亮:“既然是茶坊,少不得可以备些与茶有关的糕点果饼。”

    “与茶有关的果饼?”采容与金铃不明所以。

    沈安青笑着与她二人道:“这个怕是要着落在采容身上,我看你平日极会做糕饼,每回都是细细磨了糜粉再来做,这回索性加了茶汤进去做,也算是新奇特别,若是做成了便在茶坊中售卖,或者能有人瞧得上。”

    采容连连点头,半刻等不得:“婢子这就去做。”就这么去了。

    沈安青看了看一旁的金铃,忽而笑道:“昨日我与张灵宝说起,待日后过那边府里去了,自然是不用他再做部曲,我有意叫他替我打理外事,却不知你意下如何?”

    金铃红着脸局促地道:“娘子要他作何便作何,如何还要问婢子?”

    沈安青笑望着她:“说来你与采容、芳兰几个都是一直跟着我的,虽然不比采容自小跟我的情分,但也是一心为我打算,我哪里会不知。当日在窦府便曾说过,日后必然为你们寻个好去处,芳兰不必说了,她阿爷就在庄子上,自然是要放了她回去,至于你,便要由你自己打算了。”

    金铃含羞带怯,许久才低低声道:“但凭娘子吩咐。”

    沈安青笑出声来,望住她:“那便依我说,待张灵宝他攒够了聘礼,我便点头,可好?”

    金铃再耐不住,羞臊地道:“婢子去前边瞧瞧,可送冰来了。”脚下不停地出去了。

    宫中很快颁诏,皇后许氏毒杀先帝,危害社稷,谋立伪帝而染指王权,罪在不赦,即日处决,其党附之徒一并处置。

    卫国公府被顷刻查抄,府中男丁但凡高过马鞭的一概送往西市市坊口处决,女眷皆没入贱籍作官奴婢送往宫中做苦奴。韩月娘已经订亲,倒是不被送入宫中,只是除了良籍,嫁去崔家也只能做个侍妾。

    京都百姓倾城出动去西市看处决叛逆,沈安青原本不愿去,耐不过玛雅儿连拉带拽,只得与她们几个乘了车去了。

    西市的市坊口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百姓们都是争先恐后地挤在一处看着市坊口宽阔的空地,上面站着众多兵士,跪了一长排老老小小的男子,俱是麻绳捆缚,一身囚服蓬头垂面。

    玛雅儿挑开帘子张望着,指着一人惊呼起来:“那不是卫国公么?居然也要被处决了。”

    沈安青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去,只见一位年纪颇长的男子跪在正中当头,花白的胡须鬓发凌乱地蓬散着,垂着头听着四周百姓的唾骂,几乎叫人不敢相信,这位就是曾经显赫一时的权贵卫国公。

    赵瑛娘瞧了一眼,淡淡道:“许后之乱,卫国公当首,京都驻扎的左右营兵马便是他以令牌调动的,自然不能饶过他。”

    杜秋娘望着外边跪得密密麻麻等待处决的人犯,轻声道:“一百二十余口,又是要血流成河了。”她别开眼去,“当初上官一脉也是一百七十余人尽数死在这西市刑场。”

    玛雅儿回过脸来:“秋娘怎么知道这许多?”

    杜秋娘苦笑一声:“我阿爷便是上官氏旁支,也是在那次被处决,阿娘怀着我被送入宫去,我一出生便是官奴婢。”

    想不到秋娘还有这番身世,三人都是满心哀叹望着杜秋娘,有意要宽慰她几句,秋娘却是微微笑着:“那都已是十数年前的事了,我也是听阿娘说起才得知。”

    刑场中此时忽然一阵骚动,从人群中挤出一个女娘带着侍婢匆匆扑到刑场中众人跟前:“阿爷,大郎、五郎……你们……”话语未落已是哽咽不能言,正是韩月娘。

    看着素来高傲的韩月娘,如今一副凄楚无依的模样,玛雅儿大笑起来:“她也有今天,不知道之后她被抬去崔府里又是怎样没脸。”

    杜秋娘低声道:“算了,她如今已是丧家没落之人,父兄俱都要被处决,家中女眷也都被送去做苦奴,不需与她计较了。”

    玛雅儿皱了皱鼻子:“这也是罪有应得,当初她可是没少挑事。话说那个狂妄的吴瑶娘也不知如何了?”

    “吴府上女眷尽数送入宫中做了苦役,吴瑶娘又不曾订亲,自然也被送进去了。”瑛娘打着团扇看着刑场上韩月娘痛哭拜倒。

    沈安青叹了口气,这便是成王败寇,前一世她何尝不是因了这权势之争死于非命。她问瑛娘:“信安公主与江都公主又该如何处置?”

    赵瑛娘拨弄了一下团扇下掉着的流苏坠子:“江都公主未曾订亲,怕是要被送去感业寺剃度了。信安公主……倒是还未听说要如何处置。”

    “要送江都公主出家?”玛雅儿吃惊地道。

    杜秋娘语气平淡,微微一叹:“只怕这已是留了情面了,总胜过丢了性命。”

    “还未给瑛娘道喜呢,不日便该称呼太子妃了。”玛雅儿忽然想起来,笑盈盈地道。

    襄王行将登位,世子李晟自然便是皇太子,瑛娘可不就是太子妃。三人都笑了起来。

    赵瑛娘微微红了脸,没好气地道:“胡乱嚼舌,什么太子妃,仔细叫人听了,把你们都拿了去。”

    “怕什么,我们可是太子妃的至交,谁敢动手。”玛雅儿不依不饶地打趣道。

    刑场上铜锣一响,兵士喝道:“闲杂人等退后,不得扰乱行刑。”

    韩月娘被兵士推搡地跌了一跤,哭喊着道:“阿爷,阿爷……”

    卫国公沉沉抬起头来,望着哭成泪人的女儿,和一旁随他赴死的儿子们,胸中一口怨气难咽,也是滚下老泪来,闭眼不再看了。

    侩子手拖着锋利雪亮的大刀自一旁走过来,立在人犯后,等候令下。有兵士端了酒碗上来,与那侩子手吃干,将酒碗摔到地上,砸的粉碎。监斩官看看日头,已是正午,起身道:“午时已到,行刑!”

    杜秋娘不肯再看,低声道:“咱们走吧,一会子怪吓人的。”

    玛雅儿放下帘子,笑着点头:“不如去青娘的茶坊里吃碗茶汤冷淘?这日头毒地吓人。”四人乘车缓缓而去。

    刑场旁的韩月娘已是软倒在地,眼睁睁看着那侩子手高高举起大刀狠狠斩下,血影刀光,在明晃晃的日头下叫人喘不过气啦,看着自己父兄倒下在血泊中,她身子一晃,也倒了下去。

    侍婢着急地道:“娘子,娘子……”

    一旁的人群你里挤出来一位仆妇模样的人,皱着眉扫了扫倒在地上的韩月娘,与那侍婢道:“还不快扶了你家娘子回去,这个模样叫人看了,真是丢尽了脸面。”

    侍婢怯生生望着那仆妇:“不知你是……”

    “我是崔御史府上的,我家夫人看着你们这般抛头露面,与一众被杀头的人犯还敢来往,很是恼怒,叫我来告诉你们速速回府去,收拾好衣物,晚间会有马车接了你们过府里来。”那仆妇很是不屑地瞪着她道。

    侍婢忙扶了韩月娘起来,低声答应着,悄悄退回人群中去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