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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春 晓(一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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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春晓(一上)宇文至最终还是放不下亲情,跟着他的哥哥一道回家去了马方忙着找人一道钻研雷万春留下的刀谱,也急匆匆地回了他自己的家转眼之间,王家宅院就又恢复了平日的宁静望着头顶高墙外四角形的天空和一棵棵枝叶即将落尽的树木,王洵心底突然涌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疲倦

    这几天,他看过的不可思议事情太多了多到已经远远超过了能接受的极限在忙着为自己和宇文至两个的命运担忧时,暂且还感觉不到精神上的劳累随着外部压力缓解,宇文至的案子了结,心头猛地一松,各种纷乱想法的立刻接踵而至

    自己平时结交的那些朋友基本都派不上用场关键时刻,肯仗义援手的,却是自己一向不大瞧的起的,靠着斗鸡爬上高位的贾昌!自己平素在长安街头横冲直撞,把那些市井小民当做蝼蚁而在杨国忠、李林甫这些真正身居高位的眼里,自己和宇文至恐怕也跟蝼蚁差不了多少祖先留下的爵位,只能吓唬住孙仁宇这种外来户,关键时刻屁用也不顶而太监高力士的一句话,便可以让万年县令忘记先前的所有谋划,毕恭毕敬地将已经被视为死囚的宇文至开释出来

    雷万春的盖世武艺不顶用,救不了别人,也救不了他自己区区一个万年县的捕快,就可以调动一堆武艺不在雷万春之下的高手在权力面前,张巡的满腹经纶同样不堪一击,虢国夫人风情万种地挥一挥手,却能够让半长安的捕头捕快,噤若寒蝉

    诸如此类,正确的,错误的,杂七杂八的想法,不断撞击着他的心脏,折磨着他的神经迫使他第一次坐下来,仔细打量身外这座自己于其中从小长大的长安城却发现自己从没真正看得懂过这座城市,既不了解它的繁华,也不了解它的神秘

    曲江池畔的那些别院里边都住着谁?王洵发现自己从没关心过长安城中除了皇帝陛下之外,谁的权力最大,谁能一句话就决定自己的生死,王洵也从没注意过十七年的人生当中,他几乎是懵懵懂懂地在成长,懵懵懂懂地去打架,懵懵懂懂地去做纨绔,却从来没睁开眼睛看看外边的风云变幻既不了解别人,也不了解自己

    他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张巡的忧虑,也似乎无法看透贾昌的圆滑,甚至连宇文至的激烈,宇文德的无耻,都不太懂而马方的稚气虽然一眼就能望穿,却跟现在的他格格不入仿佛在独自登山时恰恰遭遇了一场大雾,向上看是白茫茫一片,向下看是模模糊糊一团这一刻陪伴着他自己的,只有孤独、困惑和无穷无尽的迷茫

    也许人生注定便是孤独的晚上辗转无寐时,他一个人故作老成地想然后望着透过窗帘的月色,开始酝酿诗句只可惜一首诗还没等写完,就已经迷糊了过去睡梦里跟宇文至两个摔泥巴打架,玩了个不亦乐乎

    好在留给他发呆的日子没几天,否则大唐朝说不定又会多出一个苦吟诗人转瞬间,入营的日子到了,一大早,王洵被云姨打发贴身丫头叫起来,沐浴,更衣然后空着肚子到家祠里边拜祭王家屈指可数的几位祖先,求他们的在天之灵保佑自己仕途顺利,这辈子都没机会驰骋疆场接下来回房间陪着云姨吃早饭,穿好戎装,与家中其他人依依惜别

    “二郎去了军营,切忌再抢着出头见了事情躲远点儿,你好歹是个世袭的子爵,即便一辈子不立功,凭资格熬年头,也比别人升得快些!”云姨亲手帮他整了整肩膀,絮絮叨叨地叮嘱话说到一半,突然发现王洵已经比自己足足高出了一个半头,眼圈突然一红,转身走了出去

    “不就是城南大营么?骑马半个时辰就能跑回来!”对云姨的模样十分不解,王洵咧着嘴嚷嚷

    “二郎——!”紫萝拖长了声音嗔怪,想说几句体己的话,鼻子突然变得酸酸的,伸出手,抱住王洵的腰,眼泪一下子淌了满脸

    “看你这模样,好像我真要上阵一般!”王洵摸了摸她光滑的头发,笑着开解“要是你舍不得,我干脆就不去了反正凭着咱家跟封四叔的交情,他肯定不会拿我当逃兵!”

    紫萝抹了把脸,咬着牙拼命摇头泪汪汪地又看了王洵几眼,仿佛下一刻对方就要消失般,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同心结,趁着屋子中的丫鬟们不注意,快速系到王洵的脖子上“不稀罕二郎封侯拜相,一辈子平平安安就好!”

    一边将王洵的衣领重新掩紧,她的眼泪一边霹雳巴拉地往下掉被屋子中的忧伤气氛弄得很不自在,王洵笑了笑,低声抗议,“看看你,就跟我不要你了似的.......”

    “不行......”紫萝再度抱住他,终于呜咽出声感受着胸口湿漉漉的泪水,王洵的心脏终于热了起来笑了笑,低声道:“别哭,我每隔十天半月肯定回来看你跟云姨把刀帮我拿来,时间不早了别第一天就耽误了点卯”

    “嗯!”紫萝乖巧地点点头,从桌案上拿起鎏金皮鞘横刀,慢慢替丈夫挂好

    看着她那一丝不苟的模样,有股关于男人的责任感从王洵心里油然而生这个家,自己是唯一的男人云姨盼着自己有出息,就像盼着她的亲生儿子紫萝盼着自己建功立业,好跟着脸上有光而自己,终归要承担起关于男人肩上的一切,或早或晚,无法逃避

    从家门口出来,则是另外一番模样左邻右舍早就从王吉、王祥等人的口中得知,王家小侯爷谋到了前程,成为了一名八品宣节副尉,看过来的目光中不乏羡慕当然,也有不少人对此事嗤之以鼻,特别是看到了王洵那身光鲜的衣服,和挂在另外一匹马鞍上的大包小裹后,更是加强了原有的判断,“王家那孩子,肯定吃不了军营的苦飞龙禁卫,那可是陛下刚刚下旨命令严格整训的,他去了那,估计超过不了三天,就得哭着喊着偷跑回来!”

    对于邻里们品头论足的目光,王洵早就习惯了从小时候开始,他就没做过别人的正面榜样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估计也不会“别学王家二郎,一点教养都没有!”“好好读书,否则长大后就成了王家二郎,准把你阿爷气死!”类似的话语不值得细想,记忆里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但是这次,王洵希望给邻居们留一个好印象,努力在马上坐稳,将脊背拔得笔直笔直,心中默默念道:“我是开国侯王蔷的曾孙,王拯的孙子,王子稚唯一的儿子我是王家这代唯一的男人.....”

    很久很久以后,王洵还记得自己当年的幼稚与倔强回头对着记忆中的自己笑笑,如饮醇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