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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讨价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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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闾毗的一生,可谓是坎坷至极,可出人意料的是,这么一个身份尴尬、性格又绝不甘于平庸的贵族,却没有吃过什么苦,就连他自己,最后甚至还到了右贤王的地位。

    而将他那悲惨的人生扭转了的,正是他的母亲,乐浪公主冯嫣。

    一个嫁于蛮荒国度的公主,要想在柔然的王庭里立足,又拥有这么一个既尴尬又重要的身份,她所牺牲的实在是太多太多。她甚至在闾毗最被大檀见弃的时候怀了大檀的孩子,虽然这个孩子是女孩,但也足够扭转当时颓唐的局面。

    在拓跋焘的危机出现之时,闾毗自然也陷入了所有男人都会犹豫的选择,是接受内心野心的召唤呢,还是选择自己的家人。

    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否则闾毗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闾毗会选择来到地弗池,除了因为实在是说服不了自己内心的良知以外,他在斟酌一番后,认为抓到拓跋焘对他来说没有什么益处。

    做了这种事后,他势必要面对魏国拿自己母亲和妹妹做人质的境况,这种境况不是他想要面对的。

    他是柔然人,就算抓了拓跋焘,也不可能因此登上魏国的王位。而若是他通过俘虏拓跋焘获得柔然的汗王,那这样的屈辱就会永远铭记在所有鲜卑人的心头,魏国人能踏破柔然一次,就能踏破柔然第二次,第三次……

    他要一个残破不堪、永远强敌环伺的柔然做什么?

    至于那位神秘的高车姑娘,按照她的性格,如果他是用这种手段得到她的,怕是从此他永无宁日。

    一个有智慧、有韧性、又对自己带着仇恨的女人,足以覆灭他的家庭和他的人生,让他的下半辈子都活在悔恨里。

    地弗池大营里,乐浪公主冷着脸被一群魏国士卒“保护”了起来,阳哲抱着她的女儿月牙儿,紧紧站在她的身后,看起来犹如一家人。

    魏国的士卒们似乎也不清楚被派来做这样的事为了什么,但他们却知道这个女人的身份很不一般,所以尽量保持客气又和善的面孔对待他们。

    但这并不能减轻乐浪公主心中的担忧和不安。她原本以为万无一失的大营,先是遭到了柔然人的袭击,现在又被魏国人软禁了起来,这其中必有什么曲折和缘故。

    ‘莫非他们以为这些柔然人和我有关?’

    乐浪公主心中飞快的思考着。

    ‘不,如果是这样,一开始他们就会软禁我,而不是现在才这么做……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微微侧着头思考的乐浪公主风韵动人,这个女人如今已经四十多岁,却依然拥有如同年轻女人一般的长相和气度。

    当乐浪公主静止不动,思考着自己的处境时,她表现出一种冷峻到近乎严肃不可侵犯的神情,这种庄重让魏国的士卒越发的表现出恭敬,而阳哲……

    阳哲已经呆呆的看着这样的乐浪公主许久。

    他想,他大约就是被这样的神情所虏获的。

    每一次到了险境之时,便是这样突如其来的端庄让他安下心来,静静的为她遮风避雨。

    她是个内心如此安宁之人,就算外面的狂风暴雨再怎么猛烈,也没有人能摧毁她的这种宁静。

    一个女人尚且没有惊慌失措,他又怎么能自乱阵脚呢?

    先静观其变吧。

    ***

    闾毗领着大军迅速的接近了地弗池大营的南边,他没有立起王旗,但是在场的所有柔然人都表现出一副激动的样子。

    在他们的眼中,闾毗一定是来救援他们的,否则不会趁夜行军。

    闾毗大军靠近营帐时,才借由柔然人的火把看清了场面上的局势。

    被围在空地里的高车人瑟瑟发抖,但举着长弓的柔然人手臂也同样如此。那是因为长期保持一个姿势,肌肉已经开始痉挛的缘故。

    闾毗好笑地看了一眼,顿时对名震天下的鲜卑骑兵起了轻视之心。

    ‘不过几百个高车人,就算此刻死在这里了,高车人也只会恨柔然人而不是他们魏人,竟然摆出这样对峙的样子……’

    闾毗派出一个心腹去二王子那里,让他们迅速向他的队伍靠拢,不要再在营地中纠缠了。

    得到命令的心腹飞速的奔到柔然人之中,将闾毗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二王子和三王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场上的柔然人,终于还是准备撤退了。

    “我们撤!”

    得到了援军,还期望着一起会师袭击正营的两位王子,立刻下令收兵。

    “这些高车人怎么办?”

    一个士卒有些犹豫地开口询问。

    “这些吃里扒外的奴隶……”

    三王子残酷地张开口,吐出两个字来。

    “杀了!”

    刹那间,一直持着长弓的柔然人终于可以放松他们的肌肉了。无数箭矢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一般冲向空地中的高车人。

    有些反应迅速的,立刻就趴倒在地上,更多的却是闭着眼接受命运带给他们的无情玩弄。

    柔然人撤的很快,他们原本也快坚持不住了,此时闾毗的到来立刻给了他们希望,让他们疯狂的向着“友军”奔去。

    “不!不!”

    羽真力看着自己的“高车姑娘”一把抱住那小男孩,替他挡下了致命的箭矢,立刻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嘶吼。

    随着他的嘶吼声,就像是旱地里凭空响起的惊雷,被激怒的魏国骑兵们立刻冲了出去,手持着弓箭和武器玩命的在后方追击。

    “回来!速速回应!”

    几位将领见势不妙,立刻鸣金要求冲出去的骑兵们回防。可是已经被愤怒烧红了眼睛和大脑的魏兵们却像是听不见主将的指挥,继续坠在这支柔然部队的后面,射出他们愤怒的箭矢。

    长久的对峙,艰难的坚持,他们想要保护的高车人,依旧还是以这样的方式迎来了他们的死亡。这让他们感觉到一种被命运和敌人玩弄的荒谬感,为了驱散这种荒谬感,他们奋不顾身的冲了出去,想要让对方明白这么做的下场。

    二王子和三王子不屑地看着后方的几百骑兵,似乎已经看到了这些人被他们蚕食干净的样子。

    他却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完全无法预测的命运。

    二王子和三王子一直奔到了闾毗近前,还未客气感谢一番,就被早已准备好的勇士拉下马来,绑成了个粽子,嘴里塞了东西,眼睛也被蒙上了。

    莫说二王子和三王子,就算他们带来的柔然人,都被这样的逆转惊呆了,有些人甚至以为这闾毗是敌国的法师变的,这一群都是幻影……

    否则的话,他们的右贤王怎么会做出这么失心疯的事?

    “牟汗纥升盖可汗已死,二王子和三王子已经被我俘虏,按照柔然的规矩,你们现在都是我帐下的骑兵。”

    闾毗谎称可汗已死,成功的让这些人更加慌乱。

    “效忠于我,为我征战!”

    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弄懵了的柔然人举棋不定地站在原地,后方的魏国骑兵却已经冲杀了过来。

    闾毗命令自己的人按兵不动,二王子和三王子的人被几百个骑兵追的到处跑,一下子觉得前方是陷阱,一会儿又觉得后面这些骑兵像是疯狗一般,浑然不顾性命,还没一会儿,就已经打得胆丧心惊。

    “他们杀了她!他们杀了她!”

    羽真力红着双眼,眼睛只死死的盯着刚刚射过箭的几个柔然人。

    他已经看不清前方到底有多少人,也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杀!杀!杀!一直杀到靠近那些射过箭的柔然人为止!

    魏军大概是看出这两支柔然队伍应该是闹内讧了,立刻有主将带着骑兵追击逃跑的溃军。

    无边的夜色之下,上演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一幕:

    柔然几千骑兵被魏国几百人追赶的到处跑,而在几千骑兵的前方,是上万纹丝不动、好似木桩一般的骑兵。他们想要冲入“友军”的队伍,却被同胞用弓箭指着,不得不往后回头,去面对越来越多涌来的魏兵。

    被夹在中间的柔然人茫然无措极了,他们既不被右贤王接受,又受到魏国人的追杀,原本还能对峙的平衡局面荡然无存,可是他们自己都不明白,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居然落到这般下场!

    那不是右贤王吗?不是柔然的王室吗?

    “效忠于我,为我征战!”

    闾毗又命人喊了起来。

    “向我屈膝,供我驱使!”

    越来越多的柔然人听到了他的话,疯狂的冲到闾毗的阵前,跪下他们的膝盖,亲吻闾毗战马踏过的土地。

    后面赶上的魏国人有些发怔的看着这疯狂的敌国首领,他居然在这个时候收买人心?!

    一时间,这些人的心头一阵被轻视的憋闷油然而生,恨不得把为首那个青年拽下马来揍个舒坦才好。

    地弗池的军营里一遍又一遍的响着收兵的鸣金声,被面前的一幕惊讶到的魏国骑兵像是渐渐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开始随着这鸣金声返回后方的大营。

    羽真力原本已经冲杀到了近前,却被同袍挡住马身,要求立刻回返。

    如今闾毗已经有万余人,而他们这支骑兵还不够别人塞牙缝的。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不直接杀过来,但此事保住性命已经是万幸了,谁还会关心这个?

    羽真力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靠近敌将,心中的怒火却无法发泄,于是咬紧牙关,横过自己右手的铁枪,用尽力气朝着敌将的方向掷了出去。

    砰的一声,铁枪犹如巨大的箭矢一般飞过几人的头顶,斜斜插在闾毗身前不远的地上。

    这样的力量和距离让闾毗不由得动容,直直朝着投出铁枪的骑兵望去。

    漆黑的夜色中,羽真力和闾毗的视线却奇异的撞击在了一起。羽真力眼中那不甘和恨意让闾毗微微收回了视线,偏过头去,下令自己的部将收编二王子和三王子败退过来的骑兵。

    地弗池营地里如今一片混乱,高车人的哭叫、鸣金的声音、守营将军们深夜领着众将士戒备的命令声,乱七八糟的传入闾毗的耳朵。

    也许黑夜真的能孳生魔障,闾毗只是看了一会儿,听了片刻,心头又涌出许多想法。

    ‘这些鲜卑人现在乱成这样,我带着大军杀过去,说不定这处营地就被踏平了……’

    他微微仰起头。

    ‘我现在若是去控制住那些高车人,以他们为要挟,她一定会乖乖的现身,说不定高车一族从此也可以归顺于我……’

    ‘这后方的辎重和粮草如此多,我若得了,领着这上万骑兵去把西秦和北凉打下来,说不定日后也能成就一番王图霸业……’

    ‘我这么远来一趟,总不能让我空手回去。我的儿郎跟着我,总是要吃饱肚子的,我就算现在趁乱拿了魏人一点,或者直接把他们的东西吞了,他们也不能拿我如何,反倒要谢我解了围才是……’

    闾毗几乎已经要被自己内心的骚动说服了,他甚至已经开始下令部将去打探正营的虚实和人数。

    可就在这时候,猛听得一声号角,大营里竟开始静默下来,远处两乘马驰到他们的近前,开口喝道:

    “我们将军说,您带的人太多了,请后退二十里,否则若是惊吓到了贵人,未免就有些不美了!”

    “贵人”是谁,自然只有双方才知道。

    闾毗知道自己这番过来肯定让人生疑,当下也不生气,微微一笑道:“和你们将军说,我听到‘贵人’有难的消息,立刻率领了麾下儿郎救援。如今是替你们解了围了,可是人困马乏,肚子也饿,怎能这般对待朋友?”

    他并不准备攻打魏营,但是若是让鲜卑人觉得掌握着他的母亲和妹妹就可以命令他,那他也实在是太不甘心了。

    闾毗虽和拓跋焘有盟约,却不分主仆,只是互惠互利而已。他之前担心王庭有损,将母亲和妹妹送到魏国人这里,便是笃定魏国在这一战中必胜。

    他虽不想和魏人为敌,但行军打仗粮草消耗却是如今的他坚持不了多久的,若不趁此时补充一些,等仗打完,说不定他真要带人去抢了。

    那魏国来的骑兵似乎没想到对方会有这样的条件,立刻有人回去传话。没有一会儿,那骑兵又回来了,带回来地弗池大营的决定。

    “我们的将军说,我们欢迎朋友,所以请‘您’去大营做客,顺便见见贵人。”传话的骑兵似乎也觉得这样的要求很过分,在闾毗身后众人怒视的眼神中又说道:“只是没有去朋友家做客还带着这么多人的道理,还请右贤王见谅。”

    这便是希望闾毗让大军退后,轻车简从的进入地弗池大营了。

    像是这样的事情闾毗不是没有做过。

    他曾经为了探寻“狄花木兰”的行踪而带着十个勇士进入金山大营,摸清虚实后又全身而退。

    “右贤王,担心有诈。”闾毗的随从犹豫着说:“若是他们拿夫人和公主要挟您,您岂不是只能乖乖的按照他们说的去做?”

    “我都已经做到了这一步,怕是没有两天,全柔然都知道我已经叛了。”闾毗叹了口气,“你们带着人退出十里扎营,若是我没有回来,你们就抢了这座大营的辎重和粮草,往西边逃。”

    “您怎么能……”

    “没有那么糟糕,你们便是我的依仗,我来此就是见我的阿母的,如今连阿母都没见到,怎么能回去?再说,我还要找魏人要些粮草呢。”

    闾毗点齐几百个精锐的勇士,压着被俘的二王子和三王子,一行人跟着地弗池大营派来的使者朝着正营而去。

    对方似乎也没想到闾毗来的如此干脆,刹那间,整座大营火把全部点起,照的整个大营如同白昼。

    刚刚遭受磨难的高车人冷眼看着这群柔然人进入营中,在他们路过的时候或投以敌视的眼神,或啐上一口、破口大骂。

    他们虽得救了,却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围在空地中的高车人是因为这个人来了,才被下令射死的。

    这场屠杀造成高车部落死了上千人,健壮的妇人和能够奔跑的小孩有许多幸免于难,老人却是死的最多的。每一个老人都有可能有无数的后代和子孙,这些后代和子孙将会永远记着这一天,

    年轻人和孩子的恨意一向最能酝酿出恶意的果实,闾毗好好的右贤王不当投靠魏国人,便是心中那恨意开花结果的缘故。

    闾毗自然明白仇恨的力量,他们一进营地就感受到了这铺天盖地而来的恨意,这让他苦笑连连,恨不得大叫几声“不是我指使”的才好。

    在这些高车人眼中,没有什么右贤王,二王子,三王子,他们统统都是柔然人。他如今做不了柔然人了,也成不了魏国人,甚至连高车人都敌视于他,那他千里迢迢来这一趟,真是何苦来哉!

    ‘我明明是来救人的,怎么倒恨起我来了?而且好死不死,还是高车人恨我……’

    一想到这个,闾毗就有些烦躁。

    ‘我是不是要把胡子再蓄起来,否则以后见到高车人,说不定都要被偷偷捅了刀子。’

    ‘若是谁添油加醋和她乱说什么,她一定更加恨我。不行,我不能背这个黑锅……’

    闾毗确实没把那几百个高车人放在眼里,但因为他来了、又接收了二王子和三王子的人,高车人就把这件事算到他头上,其实也说得过去。

    只是这时机对他太不利,那几百高车人其实无论如何都没有什么好下场的,魏人不能背这个黑锅,倒让他莫名其妙背了。

    心情原本就不好的闾毗再遇到这种事,脸色更不会好看,所以当闾毗见到他的母亲时,这位一直岿然不动的夫人居然露出了诧异地神色,脱口问道:“你出了什么事吗?”

    若说她不知道之前为什么会被人软禁,如今见到儿子亲自来了,心中也明白了几分。

    他拥有斛律可汗和自己领地里的青壮,几千人的部队是随时可以纠集起来的。这样一位敌国的将领来了,只要有些脑子的人,都不会掉以轻心。

    闾毗看到母亲和妹妹都安好,阳哲先生也面色如常的跟在母亲身后,顿时心下一松,原本想说的千言万语似乎一句都想不起来了。

    他微微展颜,露出一个年轻人该有的笑容来。

    “没什么,听到有人会来骚扰你们,就疾行了过来,现在已经没事了。”

    短短的一段话,让大帐中的将军们面面相觑。

    守营的将军咳嗽了一下,开始和闾毗谈起他说的“饿着肚子”的事。

    闾毗说的很干脆,他带人疾行,补给带的不多,如今又收归了二王子和三王子的残兵,实在是没有办法再继续行军了,所以只能在水源地这边扎营留下来。

    这便有些赖皮,几个将军差点没说出“那你把你的部下散了去放牧”的话了。

    谁都知道这不可能,闾毗手中握着的,应该已经是柔然仅存的一支完好队伍,任谁得到这样的军队,都不会轻易散掉。

    若不是乐浪公主在这里,恐怕闾毗连“商量”都不会做,自己便取了。

    守营的将军们还想和闾毗讨价还价,后者却甩下一个石破天惊的情报:

    “柔然王庭被破,几个王子分别拖住地弗池和兔园水的大军,却是为了图谋你们的大可汗。你们如今还在争论粮草的事情,等到了向我求助的时候,我是不是也该像你们这般拖延?”

    “什么?”

    “那不可能!”

    闾毗丢下这句话便不再开口,转而伸手要过自己的妹妹,逗弄妹妹去了。

    几个将军见事情不妙,哪里还有心思和他再磋磨,立刻压了二王子和三王子下去问询,守营的主将想要和闾毗攀谈,闾毗却一改刚才的诚恳,变得冷淡起来。

    还是乐浪公主心中担忧,开口相询,闾毗这才一五一十的把自己得到命令却来了地弗池的事情说了出来。

    他的话一出,众人自然知道闾毗究竟做了什么样的选择,那守军的主将几乎是立刻对闾毗行了个大礼,出去整军准备救援涿邪山,更是一口应承会承担闾毗大军所需的粮草,只希望他们能一同去支援涿邪山。

    此时的情势才算是反客为主,闾毗心中满意,便也态度一变,和这里的主将定下约定,一同发兵。

    那主将心中苦恼,这里的粮草虽多,却不是为了闾毗的队伍而准备的,如今来了这么多人,没有多久,粮草就要消耗干净了。

    直到清晨时分,高车人刚刚收拾好心中的悲痛,远方的狼嗷声一片接着一片,一听便是有高车人的队伍来了。

    这些高车老幼听到同族的呼唤,无论男女,顿时齐齐发声呼应,一时间,狼嚎之声此起彼伏,魏国人惊讶无比,闾毗更是心中充满期待。

    是不是她来了?

    若是她接到消息,带着人来救援了,他们岂不是有并肩作战的可能?

    若是两人在战场上建立起感情,那……

    闾毗心中激动不已,乐浪公主见到他的样子,忍不住笑着开口相问:“你这般高兴,脖子上又空空荡荡,看来是得偿所愿了?”

    阳哲从不瞒着公主什么,闾毗得到那药的事情乐浪公主自然是知道的,听到母亲的打趣,闾毗忍不住一僵,半晌才恨声道:“没有得手,那药,竟是便宜了那个无名将军!”

    “咦?”

    “就是那花木兰。儿子和他比武,一不小心玉坠破了,药全撒到他脸上了!”

    闾毗一想到自己被花木兰撂倒在身下就忍不住怒火中烧。

    “他还骗我没见过她,其实肯定是将她藏起来了!”

    乐浪公主叹了口气,按过这个话题,不敢再说。

    任何一个年轻人遇见感情的事情,大抵都是会笨的出奇的。她这儿子命中该有这一劫,就算再小心谨慎,怕是也躲不开了。

    高车人喜出望外的迎接自己的族人,守营的将军们见到来了如此强援,心中也是一松。

    如果说只凭营中的骑兵无法完全压制住闾毗的人,还要担心他在路上有什么异动的话,如今前来的高车人加上魏国骑兵,人数已经超过了闾毗的人,如此一来三方互相牵制,反倒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闾毗毕竟是柔然人,想要赢得高车人的信任是不可能的,这些高车来的生力军反倒可以成为他们的助力。

    闾毗正准备回营整顿他自己的人马,见来了高车勇士,便留下来观望了一阵,发现对方的队伍里没有一位将领是女扮男装的心上人,顿时又是失望又是高兴。

    高兴是战场刀剑无眼,她不上战场总是好事;失望则是他原本想着能英雄救美,或者在战场上展现自己的本事,如今希望都泡了汤。

    地弗池大营还是一副被骚扰过的乱象,高车人一来顿时大惊,再看还有一支不知身份的队伍驻扎在地弗池大营对岸,更是连忙疾奔。

    直到日上三竿,三支队伍才算是完全弄清楚了情况,共同发兵一起去涿邪山救援拓跋焘。

    大军走后,地弗池的后勤官忍不住嚎啕大哭。

    来了这么多人,如今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

    ***

    涿邪山上。

    已经被困一天一夜的拓跋焘丝毫不见慌张的样子,正兴致勃勃的带着一群宿卫烤着几只兔子。

    也许是天不愿亡他,那被冲垮的道路上虽然有巨石和巨木,但也让山上的水涌了下来,汇到了一个小坑凹里,这水虽然不多,但这么多人喝上十天半个月却是够了。

    他们都带着粮食袋,吃的有了,喝的有了,就算西边埋伏有奇兵,两天下来,危险的肯定是他们。

    涿邪山下那么多大军,再加上求援的兵马,便是把整座山都占了都可以了,一些伏兵而已,总不能插翅飞了吧?

    拓跋焘性格又是那种豁达开朗型的,他心中料定柔然人不敢明刀明枪的袭击他,反倒越发想要让对方恼火,该打猎打猎,该休息休息,明明是被困山腹,却过的好像在外行猎一般自在。

    有时候拓跋焘兴起时,还会高歌几首鲜卑的民歌,山间笑声和歌声传了开去,让外面还在清理道路的力士们心中纷纷放心下来。

    这样的局面,让隐藏在西边山道中的吴提险些咬碎了一口牙齿。

    “笑,我看你还能怎么笑!”

    吴提冷笑着。

    “等闾毗来了,就该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