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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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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界的纷纷扰扰没有影响到双鸭屯的安宁,进入盛夏的双鸭屯依然充满了忙碌,四月底投入在稻田里的蟹苗以让人吃惊的速度快速生长,小小的气泡伴随着刷刷刷的声响,经常会露出蟹爪的稻田蟹已经有了小孩的巴掌大。

    高高拔起的稻苗翠的让人心底发痒,而特意在山林中开垦出一块地的秦城移植的蓝莓枝也有着让人欣喜的长势,一簇簇的花瓣把秦城喜的恨不得长在山里。

    而随着炎热的夏季来临,双鸭屯越发显现的空荡,不光是屯子里的老人孩子还是曲旭昂这样的外来客更喜欢蹲在山里。

    清澈的山溪成了孩子们嬉戏玩耍的空间,清新凉爽的山林,经常能看到三三俩俩的人群在树林内穿过,而这一切耿天却没有时间去享受。

    一张二十万的挂件促使耿天刘大梅事件结束后,每天蹲在家里忙碌着,经过近一个月的准备,剪下的羊毛羊绒已经全部晾晒干净。

    洁白的羊毛蓬松的让人心底发软,跟在耿天身边的刘大梅、王美凤等人只要干完手里的活计就会赶到耿天家帮着把成团的羊毛羊绒制成细细的毛线。

    而让耿天惊讶的是除了最早接触的王美凤,手艺最好的竟然是刘大梅,那一团团蓬松的羊绒经过刘大梅的巧手,变成了粗细匀称的细羊绒。

    长而充满韧性的细羊绒让耿天啧啧称奇,几次的观察后,耿天总算明白为什么刘大梅制作的细羊绒会达到使用标准。

    因为力气,常年劳作的刘大梅在力量的掌握极其的精准,该用力的时候,羊绒会被抽的细长,而该减轻力道的时候,刘大梅也会在衔接处放缓手中的动作。

    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有着她人没有的灵活,这个惊喜发现让耿天忍不住裂开了嘴,直接抽出王美凤、刘大梅、大荔嫂子三人专门帮忙制作羊绒。

    二十天的时间里,所有的羊绒全部制作完整,看着装满了三个大袋子的羊绒线,耿天放下手中的活计,开始配制颜料。

    重新打开的线团放进了支在院子里的两个大锅里,焦黄的大锅内不断翻滚,根本不能上器械的耿天守在大锅前,当飘起的羊绒线变了颜色后,快手的耿天从大锅里抓住了线团。

    一次次翻找后,找到线头,扯着线头边抖搂边做最后的柔韧性处理,也就是毕慈卡老寨夕络流的抖丝。

    长长的细羊绒经过耿天最后的处理,变得充满弹性,轻轻举起,阳光下的细羊绒透亮而娇艳。

    双眼瞪的老大的刘大梅沉默的站在耿天身边看着耿天一次次变换手法的抖丝,眼睛内充满了惊奇和隐隐的异动。

    一次次后,当同样惊奇的大荔嫂子支支吾吾的开口时,一直等待的耿天哈哈哈哈的笑了,其实别看耿天一直沉浸在忙碌中,但三人脸上的纠结眼底的异动耿天还是看在眼里。

    其实经过前期的制作,耿天也发现了整个双鸭屯只有自己能够制作配料的艰难,把刘大梅三人带在身边的初衷也是希望把三个大姐带出来。

    耿天相信一旦这件成品完成,等待双鸭屯或是可以说等待他的会是干不完的手艺活,原本就打算把双鸭屯发展成为手艺村的耿天不可能靠着自己撑门面。

    而且耿天也仔细观察过,双鸭屯这些嫂子们,真正能出徒的并没有,并不是因为流派传徒限制,而是女子的力道毕竟不如男子。

    但是女人有女人的优势,那就是柔,经过这幅作品耿天心里有了点想法,配料、制作完全分开,不过这事,耿天心里还有些犹豫。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历时五十天,所有的羊毛羊绒全部制作完成,除了极少的羊毛没有上色,羊绒全部按照耿天心底的预想完成了上色,而留给耿天的时间也不多。

    没有多做休息,把手工机器搬出的耿天坐在纺织机前,开始了第一步的制作,羊毛卷。

    长长的木质纺织机每天咣当咣当的不断走着洁白的羊毛线,经过三次处理的羊毛线细的好像一根头发丝,因为细这对力量的掌控要求极高,而之所以选择用这种经过三次处理的羊毛线,耿天也是希望借由这幅图全面打开市场。

    手脚眼三者合一对于耿天而言也是一个不小的考验,毕竟除了孔雀东南飞的出师品,这幅图将是耿天第一次独立完成的巨幅卷轴。

    而因为进入夏季的关系,村子里的大姐嫂子们也会经常围在耿天身边看着耿天手脚翻飞,踏踏踏踏的踏板声,咣当咣当的甩锤声,交织在一起,从白到黑没有一刻停歇。

    八月过半,经过不停歇的忙碌,卷轴的底板终于制作完成,而一团团的缠绕在甩锤上的黄线也齐齐摆在了耿天面前。

    或深或浅,在众人眼中明明都是一种黄却被被分成三十四种,虽然在刘大梅等人眼中只是深浅的原因,但耿天只是笑着摇头。

    上十下二十四的分布,桔黄、深桔黄,深橙、浅桔黄,浅橙、柠檬黄、玉米黄、橄榄黄、樱草黄、稻草黄、芥末黄、杏黄、蛋黄、藤黄、鳝鱼黄、象牙黄、日光黄、石黄、土黄、砂黄、金黄、铁黄、镉黄、铬黄、钴黄、深黄,暗黄、棕黄、青黄、灰黄、米黄、嫩黄、鲜黄、鹅黄中黄、浅黄、淡黄。

    鲜亮的颜色在上,暗色的颜色在下,三十个甩锤分布完成后,由三分之一处开始动手的耿天神情变的肃然,那种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就会全神贯注的肃然让围在身边的刘大梅等人瞬间绷紧了五官。

    明明挤满了人的房间内这一刻,除了当当当的甩锤声,只有轻微的呼吸,上下飞舞的手臂和甩锤把第一次真正看到耿天制作羊毛卷的女人们震惊了。

    一双双不自觉瞪大的双眼紧紧落在了耿天身上,挺直的脊背,低垂着眼帘,斜洒进屋内的阳光下,肃然的耿天不自觉的气势深深的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

    这还是那个笑意冉冉的天娃子吗?这还是那个跟在自己身后怯怯的需要自己保护的愣小子吗?这一刻,心底感触最深的刘大梅心底有着说不出的复杂。

    在自己没有看到的地方,这个替代了弟弟的孩子真正的长大了,大的能够撑起一个家,大的能够挺身而出挡在自己前面。

    不自觉上扬的嘴角有着喜悦也有着那丝说不出的欣慰,随着时间的推移,顺着额角流淌下的汗珠消失在绑在脖子上的毛巾下,间或在放在腿上的毛巾上擦拭一下手心汗湿的耿天沉浸在久违的专注中,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好像又回到了师傅身边。

    飞舞的甩锤左右摇摆着,一上一下的两只手完全不需要视线去关注,准确的抓住每一个需要的颜色。那种精准,是耿天长达五年淬炼下形成的。

    宁静的空间内,缓缓吐出一口气的刘大梅悄悄的扯了下身边的王美凤,比划了下外面的刘大梅悄悄退出了房间。

    一个挨着一个的走出房间,落在最后面的刘小四临走前看了眼低垂眼帘的耿天,紧抿的双唇眼底山上发光。

    站在院子里,半响没有吭声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唉呀妈呀,可憋死俺了。”

    暂短的静寂后,长出一口气的赵晓莉一屁股坐在了水井边,抹了把脸颊的回头看看了窗户下的耿天,打破的沉闷,几个女人低低的笑了,“二嫂,还有你怕的啊。”

    笑嘻嘻的刘小四碰了下王二胖的媳妇赵晓莉,呵呵的笑着蹭了把刘小四的脑门,“死丫头,你真以为你嫂子是母老虎不知道怕啊。”

    自我打趣的赵晓莉惹来几个人的轰然大笑,笑声刚出,想起屋内的耿天,蹭的下捂住嘴的几个人跑出了院子,跑出挺老远,满脸潮红的一群人才再次发出笑声。

    经过一段时间休养已经有了精气神的刘大梅笑着扶住笑弯腰的刘小四,没好气的敲了下笑出眼泪的小四,“别敲,别敲,敲坏了在嫁不出去。”

    一把拉住刘大梅的手,拉过刘小四的赵晓莉笑哈哈的打趣惹的刘小四红了脸,“嫂子。”

    清秀的小脸上满是红晕的刘小四惹的几个女人又是一阵大笑,拍了下没正行的赵晓莉,拉过刘小四的王美凤摸了摸刘小四湿哒哒的额头,“小四,你是不是想跟天儿学纺织?”

    别看只是一瞬间,但王美凤看的很明白,小四清澈的眼神下那种深深的渴望却很明显,没想到王美凤会直言不讳的刘小四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低下头搅着衣角沉闷了半响刘小四才微微点点头。

    呵呵一笑的王美凤温柔的轻拍了下刘小四,“小四啊,天儿是不是能交你嫂子不知道,但是嫂子可以先带你。”

    其实身为耿顺的妻子,王美凤在村里的声望并不低,很多时候耿顺无法出面的事,都是性情柔和的王美凤出头。

    意料之外的答案让刘小四蹭的一下抬起头,又惊又喜的看着王美凤,“美凤嫂子,你、你真的愿意交俺啊。”

    磕磕巴巴的刘小四满脸的惊喜逗的王美凤、大荔几个人哈哈直笑,拉着刘小四招呼着几个人回到自家的王美凤,把椅子端出仓房,一群人坐在了院子里。

    树荫下,靠在树干的王美凤看着村里的这些半边天们,脸上有着淡淡的期盼和众人不懂的复杂,“其实这事早就该跟你们说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天儿,很早就说过想把咱双鸭屯发展成手工业大村,说的那一套,俺不懂,可俺知道,天儿是再给咱们这群老娘们找出路,顺子说过,双鸭屯能不能担起手工业大村的这个名声,就看咱们这些女人能不能狠下心。你们也知道这两年,天儿山上羊群剪下的羊毛都存起来了,大家伙可能不知道,那些羊毛并不是要卖的而是给咱们练手,说心里话,俺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这两年天儿一直在付出,咱帮上人家啥忙了?其实细细的去想真没有啥,俺今个说这话不是希望谁感激天娃,俺就是希望咱们能拧成一股劲,别让天娃的心思白费也让老爷们们看看,咱老娘们们不是除了做饭带孩子啥都不会。”

    说完这番话的王美凤没有去看坐在身边的大梅等人脸上的复杂和惊喜,而是仰头看起了天空,透过茂密的树枝洒进的点点阳光,眼前好像又出现了踏着月色找上门的耿天。

    耿天的托付、耿天字里行间的期盼,耿天那份浓浓的自信让王美凤心底有种说不出的炙热,那种深深的自信,那种能够感染人心的信任让王美凤有种不做出点什么对不起耿天的感觉。

    第一次如此直观的面对信任,王美凤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天还没亮就爬起床的王美凤拿着耿天交给自己的钥匙走进了村委会的粮仓。

    那个圆柱形的粮仓是耿天从村里租来的,用处就是放置两年积累下的羊毛,第一次自己走进仓库的王美凤看着一代代装好的羊毛,坐在袋子上一坐就是两小时。

    王美凤说不出心里是啥滋味,可王美凤却知道,他不能辜负,不能辜负耿天的信任也不能辜负丈夫的投递的鼓励。

    从仓库出来,回到家的王美凤平静的做好早饭,在耿顺满是鼓励的注视下走出了家门,短短的一个星期,在心底推敲了又推敲的王美凤终于在今天找到了机会,把埋在心底的话吐出。

    “美凤,大道理俺不懂,俺就知道你说咋干俺就咋干。”

    第一个出声的大荔让王美凤收回了目光,看向那一张张充满斗志的面孔,扯动嘴角,打起精神的王美凤起身,看了眼围在身边,属于双鸭屯半边天的主力们,“走,咱去粮仓。”

    十几个女人直奔粮仓,拿出要是打开粮仓的大门,略显昏暗的粮仓内,占据了很大一觉的黑袋子出现在众人眼中,“那些就是天娃给咱练手的羊毛,啥也不说了,大梅,你跟大荔搭灶子,晓莉你带人去山里捡木头绊子,小四,你把剩下的几个人叫来。咱开干。”

    快速交代下去的王美凤带着剩下的几个人女人把装羊毛的黑袋子抬出粮仓,快手快脚的刘大梅、大荔,则手脚麻利的从村委会后院抬来砖和水泥,和吧和吧,一个简易灶台出现在仓库前的空地上。

    一个小时的晾晒后,架上大铁锅的灶眼三塞上了木头,一桶桶的凉水从最近的耿顺家挑到仓库前,打开的黑袋子里,灰突突满是污垢的羊毛被放进了大锅里。

    短短的十几分钟后,翻滚的热水中传出一股说不出的膻味臭味,而第二个灶台也在刘大梅、大荔手中完成,等待中,从家里扛来大锅的刘小四放下顶在肩膀上的两个大锅走到了王美凤身边。

    “嫂子,洗洗就好了?”

    好奇的看着大锅内发黑的热水,摇摇头的王美凤拿着手中的木叉子挑起了锅内的羊毛,“不是,烫完还要清洗,对了,小四,你去俺家把洗发水拿来,就在窗台下边。”

    快速把羊毛放在侵满凉水的大盆里,倒掉脏掉的热水,重新上锅,烈日下,没遮没挡的一群女人顶着晒红的脸颊,热火朝天的忙碌着。

    渐渐的弥漫在村里的膻臭味吸引了留在村里的老人们,顺着味道找到粮仓,整个粮仓前已经是一片忙碌。

    一整天的时间,沉浸在忙碌中的女人们没有发现时间在推移,也没有看到围观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从山上下来的耿顺站在人群中,看着热火朝天的女人们,忍不住露出了一丝淡笑。

    “啧啧,顺子,这帮老娘们疯了?”

    站在耿顺身边的赵*看着蹲在地上吭哧吭哧用力搓着羊毛的大荔又抬头看看头顶的大太阳,忍不住吧嗒吧嗒嘴,斜眼扫了身侧的赵*,耿顺撇了下嘴,别以为他没看出赵*那要咧到耳根的嘴丫子。

    “爹,俺娘啥时候干完?俺饿了。”

    吸着冰棍的胜子拽了拽赵*,低头看着抓着衣角的老儿子,赵*一把抱起,颠了两下,“胜子,跟爹回家,爹给你做饭,你娘忙着哪。”

    没有刻意压低的声音让身边一群看热闹的老爷们们彼此对视了一眼,重新把目光落在忙碌的女人身上,一个个转身离去的身影让耿顺笑了。

    半个小时后,落日余晖中炊烟渺渺的双鸭屯内第一次飘散出淡淡的糊味,没有了往日的清香,膻臭味、糊味交织在一起的双鸭屯让手忙脚乱的男人们总算知道看似不起眼的做饭原来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简单,也第一次知道了原来在他们没有看到的地方,女人们付出了怎样的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