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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实至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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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罗恒秋离开公司,感觉还有时间,就顺道去打包了几份菜,拿到邓廷歌家里一起吃。

    邓廷歌的做菜手艺虽然仍在练习,但进步实在太小。罗恒秋从不给他面子,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并不管这样是否会打击邓廷歌自信心。邓廷歌被他说得蔫了又没有反驳余地,只好嘀嘀咕咕地说师兄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回到小区门口,前面的车主和物业保安正在说话,罗恒秋等了一会儿。他抬头四处张望,在物业的保安室旁边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这一片虽然不是什么富庶的地方,但往来的路人不多,平时都非常安静。更重要的是,小区里人车分道,这里是车辆的入口,附近没有任何商铺,一般来说是很少有人逗留在这里的。

    也许他是来找保安的。罗恒秋看了那人几眼,并没有特别在意。

    那人很瘦,眼睛很圆,头发油腻腻地打着卷。罗恒秋想了想,自己平时在邓廷歌这个小区里来去,并没见过这样的人。他正要启动车辆往前,突然看到那人往前走了几步,对着车里的自己笑了一下。

    罗恒秋顿时一愣。那人笑了之后立刻转身就走,不作任何停留。

    “可以通过了。”保安招呼他。罗恒秋进了小区,想起那个人,觉得有种挺怪异的感觉。但他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跟邓廷歌提起过。估计只是一个怪人,素不相识的,何况那个笑容消失得飞快,他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冲自己而来。

    睡前的时候他把自己卷在被子里,又意外地想起那个瘦子。那样的瘦是不太正常的,像是生着病。他穿着挺厚的衣服,四肢都封得密实,只有领口露出的脸和脖子能看出他极度不健康的气色。

    “想什么?”邓廷歌笑着在被里咯吱他,“想我吗?”

    罗恒秋想了又想,还是没说这件事。

    元旦过后不久,白玉兰奖的颁奖典礼就要举行了。

    邓廷歌一整天都处于一种难以跟别人说明的紧张和恐慌之中。钟幸的助理跟着钟幸好几年了,大大小小的颁奖仪式也见过不少,此刻觉得这个帅得出奇的男人简直就是个乡巴佬:“你紧张啥呀?你就一个打酱油的,没人会关注你。”

    邓廷歌:“你和我经纪人说的话一模一样。”

    助理:“因为这就是事实。”

    可即便认清了自己酱油的身份也不能让邓廷歌冷静下来。罗恒秋飞到别处出差了,现在还在机上,他联系不到他,只能转头去找钟幸聊天排解紧张的情绪。

    他听罗恒秋说钟幸最近日子过得有点滋润,因为认识了一个还不错的人。两人正在磨合之中,那层糯米纸一样薄的界限谁都没说破。钟幸和方仲意那一段他是非常主动的,可能所有主动的勇气都被消耗光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肯说破;而他认识的那个“朋友”又是闷骚——内秀型的,钟幸不说他也不说,两人就你来我往地认识了一个多月,每周见面,一起出去爬山逛博物馆,钟幸倒也觉得很有趣味。

    既然他自己得趣了,别人还能说什么呢?邓廷歌拉着他就问自己今天穿得帅不帅究竟有多帅,把钟幸烦得半死。

    “帅帅帅,帅破天际了。”钟幸说,“走,离开我办公室。”

    邓廷歌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舒舒服服地坐下来:“你在看什么旅游攻略?我给你参谋参谋啊。”

    “你去过多少地方?”钟幸嗤之以鼻,“别烦我,这是很重要的旅行,我得好好准备准备。”

    邓廷歌心想我不想问的,你自己倒提起来了。

    “你那朋友什么职业啊?”他问。

    钟幸也不讳言:“医生,神经外科医生。”

    邓廷歌:“哦,很挣钱。”

    钟幸:“对的,很有钱。”

    两人相对而视,都在嘿嘿地笑。

    邓廷歌说你赚到了。钟幸看上去心情挺好,他见邓廷歌的紧张情绪稍微缓解了,从抽屉里抓出一把资料扔给他:“你看看这些资料,知己知彼。”

    邓廷歌拿到手里一翻,全是和丘阳有关的。

    “我看这个有什么用?”他问。

    “你不是想成为第二个丘阳么?”钟幸埋头研究旅行攻略,头都没抬,“他今晚要颁你那个奖的。你有机会和他面对面。”

    邓廷歌精神一振,突然觉得在这小办公室里和钟幸呆着也是无聊,抱着一堆资料就走了出去。关门的时候他十分认真地说:“注意带套,安全为上。”

    钟幸:“……”

    颁奖礼十分热闹。头一次走红毯的邓廷歌发现自己是整个剧组里最紧张的人。他拉着胡慕跟他讨教怎样才能像他一样平静,胡慕眼神有些茫然,像是凝不准焦距:“我不知道别人,反正我就不戴隐形。我有些近视,不戴眼镜就看不太清,看不清就不会紧张了。”

    他笑笑,整整衣服。今天他穿得十分精神,酒红色的礼服衬着他白净的脸庞,更显得整个人有种青嫩红润的活力。邓廷歌知道自己问错人了,可眼看就要开始走红毯,只能硬着头皮上。

    主持人对邓廷歌很感兴趣。他是新人,《古道热肠》可以说是他的第一部公开播放的影视作品,乍一出现就受到关注,自然要问些能活跃气氛的问题。

    一直到下台邓廷歌才猛地回过神,又拽着胡慕:“她问了什么?我说了什么?”

    “放心,很得体。”胡慕说,“我走了那么多次红毯,有采访机会的次数不多,但我觉得你表现得很好。虽然一看就知道挺紧张,但紧张才真实。你没有那么圆滑,观众才更加喜欢,因为你是新人。”

    邓廷歌看着他。

    胡慕:“?”

    邓廷歌:“你,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很有道理。”

    胡慕一头雾水:“这是我的经验。不信吗?”

    “信。”邓廷歌和他并肩往前走,找到自己的位置落座。每个座位后方都贴着一张白纸条,写着这个位置所有者的名字。整个会场像矗满了绛紫色墓碑的坟场。邓廷歌漫无边际地想着,又想到胡慕,心道自己可不能把他看做傻瓜,这个人在圈里混的时间比自己长得多。胡慕就坐在他身边,正扭头和别人聊天。邓廷歌觉得这人十分有趣,一时觉得他很稚嫩,一时又觉得他心里其实挺通透。

    想到再过几年自己说不定也是这样,他觉得有些唏嘘。

    颁奖礼十分顺利,《古道热肠》丢了最佳导演奖,但拿到了最佳编剧和最佳摄影两个奖。导演脸上的笑容不太自然,但两个奖项他都上台去亮相了。《古道热肠》也算实至名归,众人的掌声客客气气。

    邓廷歌接二连三地看到自己平时只能在电视和影院里看到的前辈和明星,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真正任务,直到胡慕用手肘捅了捅他。他把目光从第一排的某个后脑勺上移开,抬头就看到舞台上大屏幕窜出来的几个大字:最佳男主角提名。

    浑厚男声开始介绍提名者,屏幕上播放提名电视剧的片段,下方还有几个小屏幕,专门给提名者亮相。邓廷歌连忙摆好自己的表情,等待自己的影像出现。

    很快,挂着两条冰鼻涕的大脸显示在屏幕上。

    邓廷歌:“……”

    胡慕:“噗哈哈哈哈哈……”

    邓廷歌快要抓狂了。有那么多帅的镜头!傻强进城之后各种人模人样!和自己媳妇儿结婚的那一段是全剧最帅的镜头没有之一——然而为什么要用这一段?!

    整个剧组都在笑,连带着前后左右的人也开始笑。邓廷歌也在笑,一边笑一边在心里哀哀感叹人心不古。

    提名者都播完了,浑厚男声隆重介绍出为最佳男主角颁发奖杯的嘉宾。

    胡慕:“哎,好帅。”

    傻强媳妇儿:“对啊,好帅。”

    丘阳站在舞台上,像一株令人移不开眼的树。

    邓廷歌看得有点呆。要成为那样的人确实有难度。他呆了半晌,隐隐听到有巨大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嗡地喊他的名字。

    他转头看胡慕。胡慕看着他。胡慕身后的媳妇儿和其他剧组成员也看着他。

    “傻了你!”胡慕推了推他,“是你啊,快上台去!”

    舞台的大屏幕上定格着一位苦大仇深的山里汉子。他背着一个小姑娘,在风雪中艰难跋涉。

    邓廷歌在掌声和尖叫中站起来,他一边发懵,一边意识到身边种种声音里夹杂着的奚落。丘阳站在台上笑着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邓廷歌突然清醒,在抬腿离开之前突然转身,重重抱了抱胡慕,又顺便抱了导演一把。

    采访区又乱又挤,各个拿着奖杯的人都被记者围着。获奖者像是npc,记者则是勇者,在这边领完任务又奔向下一个,再奔向下一个,不亦乐乎。

    邓廷歌和导演编剧挤在一起站着,被问来问去,把那些感想颠来倒去地说。

    “谢谢,我没想到,真的没想到。”他心里仍有种不踏实的飘忽感,仿佛说话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第二人格,“非常感谢《古道热肠》剧组,傻强是一个很特别的角色,他对我来说有相当重要的意义……”

    他已经说得有点口干舌燥,但话筒们纷纷递到他前面,没有后退的余地。

    邓廷歌还记着常欢的叮嘱,脸上始终带笑,脑袋转来转去,不错过一个人。

    人群中突然闪过一张他有点印象的脸。那是个短发的男人,戴着记者证,也挤到了提问人群的前面。邓廷歌第一眼觉得他面熟,第二眼再看过,猛地想起这个人是谁了:是在《久远》的宣传活动上刁钻地问他“会不会和朱白华有共鸣”的那个人。

    那人并不提问,只是拼命地将话筒往前送。

    回到休息区,邓廷歌觉得自己出了一身虚汗。

    “记者太可怕了。”他说,“有些问题……怎么回答啊。”

    有人问他除了你之外你觉得今晚的其他五位提名者里谁最可能获得视帝头衔。邓廷歌根本无法回答,只能和编剧在一起打太极。他想起当时会场充斥的掌声,和掌声之中带着的奚落。

    除了他之外其他五位提名者全都是资历较深的前辈,有的人陪跑四五届,年年有提名,却从没有获过奖;有的曾经拿过奖,去年也有收视大热口碑良好的电视剧播出——总之,无论怎么看,邓廷歌都是最不可能拿奖的那一个。

    编剧和导演让他先在休息室里坐一会儿,两人到别处去找吃的了。邓廷歌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发热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

    他第一时间意识到的是,这个奖会不会是买回来的。

    掏出手机想给罗恒秋拨电话,但想起罗恒秋应该在开会,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告诉自己应该相信罗恒秋,他已经跟罗恒秋说过很多次,请罗恒秋不要过分干涉他的工作和事业。他知道师兄是尊重他的。可是谁会给他买奖?钟幸么?

    正在胡思乱想,手机突突突地响起来,是常欢的电话。

    常欢言简意赅地告诉邓廷歌,暂时不要再接受采访,如果无法避免,就不要正面回答媒体的一切问题。

    “怎么会是你呢……你只是个陪跑的啊。”常欢的话语充满疑惑,“我现在在钟幸这里。你一会儿散了之后立刻过来吧。先冷静,这个奖可能背后有猫腻。但是既然给了你,我们不管怎么样都会为你保住它。”

    邓廷歌此时终于彻底平静,他说了好,慢慢挂了电话。手机上有不少祝贺短信,他翻了翻,没点开,在最后看到了来自陈愚的短信。陈愚是在颁奖礼之前发的,内容很简单:【能借我点钱么?】邓廷歌之前没有看到,现在看到了也不想回复。

    休息区挺大,陆陆续续又有人走了进来。邓廷歌不想和任何人对话,他起身走向了洗手间。在通往洗手间的路上,他看到了嘉宾休息室。

    休息室的门没有关,丘阳和自己的助理正在休息室里和别人交谈。邓廷歌突然想跟丘阳说两句话,他犹犹豫豫地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丘阳和另一个人同时抬头看了看门外。丘阳的脸色不太好,站在他对面的另一个人又是很面熟。邓廷歌心想怎么今天尽是遇到些面熟的人?

    丘阳示意邓廷歌稍等,回头对自己面前的人说:“我再警告你一次,秦观。别对我身边的人下手,你自己的猎物还不够多吗?小心吃太饱了撑坏自己。”

    他面前的男人笑笑,是一副好样貌:“不搞你的人,难道搞你啊?不好意思,你年纪大了,我对你没有兴趣。我最喜欢十*岁的男孩子。”

    丘阳:“……”

    助理:“qaq”

    邓廷歌:“……”

    他想起这人是谁了。

    丘阳有点凶,和他平时给人的温文印象很不一样。他气鼓鼓地带着助理离开嘉宾休息室,和邓廷歌一直走到平台上。

    “恭喜你。”丘阳对他笑道,“不好意思了,刚刚我有点失态。”

    “没关系没关系。”邓廷歌顿了一会儿,决定冒昧地问他,“你觉得我实至名归吗?”

    丘阳看看他,笑得十分了然。

    “我第一次在国际电影节上拿奖的时候,国内基本没人知道我。当时也有媒体说我那个奖是买回来的,毕竟电影没在国内上映过,又是比较冷门的电影节,他们不相信。”

    邓廷歌想了想,那些资料上不包括八卦消息,所以他不知道这件事。

    “你不知道是正常的。”丘阳靠在栏杆上,夜风吹拂他的头发,在他秀朗的脸上留下模糊阴影,“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了,我已经让所有人都确信,我是实至名归。”

    他转头对邓廷歌说:“现在是不是实至名归很重要么?新晋视帝,等你用自己的实力扭转别人的看法之后,你就会发现,在意是否实至名归这件事的人只有你自己。舆论只会记住别人的笑话,很少会谈起自己看走眼的过去。”

    邓廷歌一动不动,他在认真咀嚼邓廷歌的话。

    “原来你被蒙在鼓里?”丘阳拍拍他肩膀,“没关系,撑过去就是了。这一行特别实在,坚持就是胜利。被人捧的时候是很愉快的,但那个人能把你捧到高处,也能把你按进泥淖。”

    邓廷歌忍不住问:“你知道什么?”

    丘阳皱眉想了一会,似是意识到自己和邓廷歌终究算不上很熟悉,没有把话说透:“我看过你演的《久远》,你做得到的。”

    邓廷歌顿时从惶惶不安的老鼠变成了看着自己偶像的小粉丝。

    “你……你还看过我的电影,我没想到。”邓廷歌结巴了,“今天太多我没想到的事情了……”

    丘阳跟他聊得兴起,回头看到自己助理正站在平台入口,也不会有人走进来,干脆拉着邓廷歌坐在地面上说话。

    “其实我是去陈一平他那边跟他请教问题的时候偶然看到的,粗剪片。但是你演的很好。跟你一起的另外几个演员也很不错,但你比较特别,有一种很符合时代感的压抑。”他说,“我对那个时代了解不太多,那天问了陈导很多事情。临走的时候我又看了几眼粗剪片,就是朱白华和久远分别自杀的那里。哎呀,你们太厉害了。”

    谈起这些,丘阳的情绪和方才完全不一样了。

    “陈导的镜头很棒,他能找到你们这些年轻又会演戏的人,还能聚集起那么多人一起拍好这部电影,太厉害了。”他这次是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你也好,严斐也好,都是很用心的演员。我听说严斐为了演这部戏还去学了德文和哲学?你,你下地干活和放牛,练了半个月,对吗?”

    两人聊得高兴,邓廷歌甚至快把那个令他惴惴不安的“明天”抛在了脑后。

    “你和陈导有合作是吗?”邓廷歌说,“他也很欣赏你的,你们如果合作一定能出好作品。”

    “不不不,不是合作。”丘阳摆摆手,“我是向他请教问题的。”

    他压低了声音,装模作样地看看四周,是一个要和邓廷歌分享大秘密的样子。

    邓廷歌也凑近了,很配合地把耳朵递上去。

    “你不觉得导演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工作么?”丘阳小声说,“我想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