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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中元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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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鬼已嫁为人妇,自称姓王。王氏的丈夫在安平开了一家小酒坊,自创的杏花酒远近驰名,常常有人慕名来买。可就在一年多前,王氏患病,请了几个大夫都治不好。王氏丈夫是长情之人,把经营酒坊多年来攒下的钱都用去给王氏治病,王氏这病也怪,非得用名贵药材养着,一点都怠慢不得。一年过去了,王家财产亏空,王氏也撒手人寰,留下丈夫一人和一个两岁多的儿子还守着破败的酒坊,可如今没了积蓄,他们连酒都酿不起了。

    王氏过世以后,心里愁闷,渐渐生出执念,成了投不了胎的地缚灵。她心想这样也好,自己欠了王家这么多,总得想办法偿还一些。她飘回了酒坊,与丈夫相认,两人抱做一团哭得天昏地暗。末了他们擦干净眼泪,面对空空荡荡的家,仍是一筹莫展。

    王氏毕竟是身故之人,无法替家中筹钱,她想来想去,最后想出这个偷盗的主意。她是鬼,自然有鬼的法术,寻常人完全奈何不了她。她丈夫原本反对,但家里实在穷得揭不开锅,儿子都饿得哭喊连连,见她这法子真的有效,也就无奈地答应了。

    于是王氏一直靠偷盗接济家中,持续至今。韩琅听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想不到,竟还有这样一个故事。”

    王氏仍跪在他脚旁,呜咽道:“以前晚上才敢现身,这些日子中元将近,阴气大盛,我白天也能外出活动,这才一时糊涂偷了大师的东西,奴家知错了……”

    “别叫什么大师了,我就是个县尉而已,”韩琅被她左一个大师右一个大师闹得有些尴尬,“不论你有什么缘由,这偷盗之事,毕竟是犯了法的。”

    女鬼听他语气严苛,当即泪如雨下:“奴家真的知错了,这也是无奈之举。家里已经筹到钱,今年第一批酒已经快出窖了,奴家以后肯定不偷了,一定不偷了--”

    “行了行了,是个可怜人,你也不能真抓一个鬼关进大牢吧,”贺一九配合韩琅,给他唱了个红脸,“我瞧,放她回去得了。”

    韩琅也有此意,于是嘴唇轻启呢喃咒文,女鬼身边黑雾散去,终于回到了自由身。她再度跪下,冲两人连磕十几个响头:“谢谢大人!大恩大德,永生难忘!”

    “嘿,你都是个死人了,还谈什么永生。”贺一九跟她打趣,被韩琅一把拽开,在后脑勺上轻敲一下:“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王氏千恩万谢好一阵才起身,为了彰显她悔改的诚意,她把两人请到家中,把她偷来没来得及转手的赃物都交给了韩琅处置。她丈夫听说了事情经过,也直接跪下不起来了:“二位的到来真是如同当头棒喝,彻底打醒了我们!我们一定不会重蹈覆辙,多谢二位,多谢二位!”

    韩琅犹豫再三,却还是没提王氏身故的事。看这两人夫唱妇随,感情深厚的模样,阴阳相隔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道别王家夫妇之后,他回到家中,像想起什么似的又开始翻阅古籍。贺一九问他做什么,他答道:“我记得在哪儿看见过固灵符的画法。王氏虽然只是个普通的女鬼,但到底不是活人,时间久了阴气会伤到丈夫和孩子,加个符会好一些。”

    贺一九也不数落他心肠太好,老管闲事了,看韩琅这忙活的样子,不知为何会让人心中有股暖意。他悠悠往对方身边一坐,下巴搁在他肩上蹭了蹭:“长什么样,我帮你?”

    韩琅往旁边一指:“可能在那里头,你翻翻看。”

    贺一九缠在他身上,非拖着他一起去。两人一直翻翻找找,那些积灰的古籍散发出一股霉味,许多书页都散开了,一碰就掉。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这边的动静太大,表叔也好奇地走过来,开口就问他们在做什么。

    贺一九差点儿就忘记家里还有一个人了,不过即使被人打扰,他也没从韩琅身上离开。韩琅神情略显难堪,摸了摸鼻子道:“表叔,你记得固灵符的画法么?”

    “固灵符啊,简单嘛,”表叔轻松一笑,对韩琅招了招手,“来来,给我找黄纸和朱砂,我画给你看。”

    韩琅立刻起身,找齐了东西跟着表叔出去了。贺一九一人留在屋里翻翻拣拣,冷不丁手一滑,一本书“啪”地掉在地上,里头滑出一沓信笺来。出于好奇,他弯身捡起来,将那信笺展开细看。应当是韩琅父亲的笔迹,这几日看得多了,他认得出来。信的年头也不小,纸张发黄,好些地方破损了,留下几个参差不齐的破洞。

    还是与那鹘鸟的书信?

    他一面思忖,一面随意扫了几行字。字里行间都在说韩琅的事,什么“病体”“虚弱”之类的。小孩子哪有不得病的?贺一九也没当回事。再看称呼,写的是“吾弟”。原来是与韩琅表叔的书信,那就没什么看的必要了。贺一九想到这里,正巧外头韩琅在叫自己,他就把信随手塞回架子上,匆匆赶了出去。

    “固灵符写好了,”韩琅拉着他兴冲冲道,“我去给他们送去。”

    “哎哎,急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贺一九拉住他,“明天再送也不迟。”

    韩琅一看天色,果然,这都要接近子夜了。他之前心思不在这里,完全不觉得时间流逝,只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糊涂了。”

    然后又向表叔道歉,觉得自己打扰他休息了,还缠着他学困灵符。表叔一脸不介意,笑得非常轻松:“无妨无妨,没想到我还能教你些东西,这也挺好的。”

    两人关系似乎拉近了一些,至少交流起来没那么生疏。把表叔送回房之后,韩琅和贺一九也准备休息了。夜里两人依偎在一起,韩琅显得有些兴奋,久久睡不着。

    “没想到缚鬼咒真的有效,我还以为我是个没灵力的人呢。”

    他絮絮叨叨,贺一九自然也不能安睡,却也不觉得烦。韩琅这模样实在难得一见,像个刚入私塾的小孩,被先生夸奖了似的,眼眸里全是自豪之情。

    贺一九发现,他和韩琅相处至今,对方的无伤大雅的小固执和小毛病都越来越多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韩琅相信他,接受他,愿意把自己所有的一切展现给他看。

    韩琅越来越傲气,倔强,越来越多管闲事,还贪吃,爱耍赖,这怎么了?反正都是他惯的,他就喜欢!

    韩琅又开始念叨,突然支起上半身,脑袋凑在贺一九面前:“哎,你说,怎么没了符纸我的缚鬼咒就使出来了,莫非我不应该用符纸?”

    接着又嘀咕起来:“那也不对啊,书上说咒术必须要有媒介……”

    “你再试试不就得了。”

    韩琅“噢”了一声,作势就要起床去试。贺一九无语了,一把把人拽回来摁在旁边,开口道:“再折腾我就办了你。”

    韩琅闭了眼枕在他肩上,呢喃道:“好好好,不想了。”

    过了片刻,贺一九都酝酿出睡意了,又听身边人开始嘀咕:“我想起来了!”

    贺一九哭笑不得:“什么?”

    “书上说,因为凡人法力弱,需要媒介,如果是正道的修行者,咒符可增加其法力,但如果修了邪道,咒符反而百害无一利。”

    “邪道?”

    “比如修妖,炼鬼之流。”

    “噗,”贺一九笑出了声,“荒唐,难不成你是修妖的?你是什么妖,刺猬精还是黄鼠狼?”

    韩琅推开他讪笑的脸:“和你说正经话呢!”

    “你这话一点都不正经啊,”贺一九哈哈直笑,“韩大妖精,别瞎想了,咱们睡觉了行不?”

    韩琅跟他犟:“我心里装着事,睡不着,说两句怎么了?”

    贺一九露出个坏笑,翻身压到了韩琅身上:“你再说一句试试?”

    韩琅有点虚了,别开头道:“天晚了,咱们睡吧。”

    “行啊,”贺一九直接扯掉了他的裤子,“咱们‘睡’吧。”

    第二天清晨,韩琅捂着钝痛不已的后腰,磨磨蹭蹭起了床。早饭过后,他去给王氏两口子送固灵符,又被拉着千恩万谢一番。他们还塞给他两坛好酒,说是家传的梅花酿,老酒了,藏了几十年都没舍得喝。韩琅急忙谢过,两人送他出来,王氏身份特殊见不得阳光,就在那里冲他挥手,嘴里重复说着:“多谢大人,大人慢走--”

    韩琅一侧头,他们的儿子躲在门后,笑嘻嘻地朝他望来。一家人其乐融融,好不自在,他不由得心头一酸。这孩子还能见到他过世的母亲,而自己的父母,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想什么呢。他拍了拍自己脑门,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赶了出去。人鬼殊途,王氏这样的毕竟是少数。人死了就不能复生,他过世的父母现在应该早已转世,留下来的,不过是怀念而已。

    明天就是中元了,香烛、纸钱、河灯早已准备好,他会和贺一九一起去给父母上坟。只可惜表叔今天就要走,是不会留到那个时候了。

    他就这样东想西想,一天很快就过去大半。表叔下午离开,他特地向钱县令请了半天假,一直把表叔送到城门口。两人说了几句客套话,表叔骑上马正要离开,忽然又把马缰勒住了。韩琅问他怎么了,他显得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会儿才道:“阿琅,若是鹘鸟的诅咒有眉目了,尽早与我联系。”

    韩琅点点头。

    “还有,你……”他望着韩琅,视线却无比深沉,甚至隐隐带了一丝异样的情愫,“你,若是不想继承家主,那……那就尽量躲着点你爷爷。”

    韩琅刚想应下,只听他又道:“尤其你父亲与鹘鸟的事,不要在他面前提了。也不要在他面前用任何法术,切记切记。”

    “这是为何?”不提鹘鸟,韩琅还能想明白,可法术又是何故?

    “说来话长,”表叔苦笑着摇摇头,“不提了,不提了,都是旧事了。表叔只希望你好好地过一辈子,上辈人犯下的错,不要再连累到你身上了。”

    接着他伸出一手,轻轻地拍了拍韩琅的肩膀,叹了口气:“长大了,出息了,你爹娘会放心的。”

    一句话说完,他惆怅地望着万里无云的蓝天,久久未动。韩琅不知道说些什么,心中酸涩,连眼眶都隐隐发痛。千言万语,最后只变成了沉甸甸的五个字:“表叔,你保重。”

    表叔笑了笑,一挥缰绳,渐渐走远了。

    七月的天气依然炎热,四周的蝉鸣一浪高过一浪,连绵不绝。贺一九说逮到了大肥羊,是个请他测子嗣的老头子,家财万贯,于是他忙着去捞钱了,一整天都没顾得上露面。韩琅送走了表叔就没什么事做,刚一回家,突然发现家门口站满了人,林孝生的屋子也被人堵了,那人正被人团团包围,一脸的无奈。

    韩琅急忙上前询问:“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林孝生一见他来,把面前的人推开,冷冷道:“好了他来了,你们赶紧找他去吧。”

    他话音刚落,那帮人立刻放过他,身子一转全朝韩琅这边涌过来。韩琅吓得连退三步,还是被他们团团包围。这群人来势汹汹,韩琅差点就把剑抽出来了,没想到他们凑上来只问了一句话:“是韩公子么?”

    “是我,不知几位是……?”韩琅没松开剑柄,心里盘算着要是他们敢上,自己先撂倒哪一个才好。

    “哎哟,可算找着地方了!”中间有个领头的道,接着他回过身去,一声令下,“你们还傻站着做什么,搬东西啊!”

    一群人瞬间散开,留下韩琅站在路中央摸不着头脑。他本想询问林孝生,可视线刚扫到那边,那人就把屋门一关躲起来了。这没义气的家伙。韩琅心里把林孝生翻来覆去骂了几遍,只好问那个领头的人:“几位这是何意?”

    这人擦了擦额头的汗,抬起右手给自己扇风:“噢,我是赵王殿下麾下总管,听从赵王殿下吩咐,来赏赐韩公子。”

    “赏赐?”韩琅一头雾水。面前这人派头十足,不愧是王爷府中的人物,看起来也没怎么把自己放在眼里。现在对方也没回答他问题,转身去监督那些搬东西的杂役,口中催促道:“手脚都麻利点,今天还得赶回京城去呢!”

    韩琅被晾在这里就有点不知所措了,再看他们送来的东西,更是心中忐忑。这是多大的阵仗啊,足足驾来一辆马车!大大小小的箱子盒子就开始往他家院子里搬。他没当过京官,不知道京里赏赐人是不是都这么赏的。这帮杂役手脚真的挺快,眨眼功夫就搬完了,完全没给韩琅一点阻拦的时间。

    “这……赵王殿下为何赏赐我?”

    总管这才投来一个“这你都不知道”的视线,淡然道:“韩公子破案有功,赵王殿下甚是满意。眼下正值中元佳节,给韩公子赏些节庆食玩,还请韩公子不要见怪。”

    说罢,他便招呼着杂役离开。等他们走远,林孝生才悠悠地从自家屋里走出来,冲他道:“哦?都惊动京里了?”

    “哪有的事,没什么的。”韩琅急忙摆手。

    林孝生面色平静,淡笑道:“瞧不出来,你还挺厉害。”

    韩琅让他别拿自己打趣了,回到门前看着这满地的东西,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么大的动静,街坊邻居早就发现了,只是碍于对方人多才不敢露面。现在人走了,一个个大爷大娘都跑来韩琅家门前,捂着嘴惊叹道:“天啊,京里头的赏赐啊!”

    “韩家小哥太有出息了!”

    “我的老天爷,韩大人这是要去京城当凤凰了!”

    “韩大人什么时候去,到时候可别忘了我老爷子啊!”

    韩琅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只说:“不去不去,我就在安平,哪里也不去。”

    “哎呀,怎么能不去呢,京城多好的地方啊。”

    韩琅说不过他们,一低头正好看见赵王赏赐的东西里有不少水果点心,忙拆开给街坊邻居们分了。大伙儿也拿到了“京里头的赏赐”,各个乐得合不拢嘴。好不容易哄走了这群人,他面对着满地的箱子,只能一个一个把它们搬进屋去。

    贺一九回来也吓了一跳,后来他陪着韩琅收拾整理,发现东西虽多,大多都是食物和布料,没什么特别值钱的。韩琅这才松了口气,嘀咕道:“还好还好,我还以为真赏了什么金银财宝呢。”

    贺一九听完,忍不住哈哈大笑,还把韩琅拽到怀里使劲揉他脸:“这你就满足啦?真是有吃有喝就一辈子不愁的穷小子命。”

    “你才穷小子,不是我的东西,给我我只会心慌好么?”

    贺一九笑得更欢,凑上来亲他脸:“好好好,我家阿琅最高尚,别人谁都比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