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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亡命天涯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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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迷的挽云浑身一颤,腕间肤色被翎云的纯白真气环绕,月光洌冽下莹润似玉,只是眉角不知为何蹙得更深了几分。

    轻缓闭眼,翎云定了定神,努力抑制住挽云体内翻腾不稳的真气,再用自己的真气细细包裹维护……不过转瞬,他的脸色由不正常的潮红,渐渐转为略带青色的白,一张薄唇紧抿,光洁额角上渗出薄薄水光。

    夜风渐起,两人丝绸般的发迎风飘起,于忽明忽灭的明火跃动中纠缠不休。

    细细碎碎的摩挲声响里,平摊在翎云膝头的小手忽然微颤,下一秒,竟势若闪电般霍然反扣上翎云的脉门!

    翎云一震,立即睁眼,指尖真气来不及收回,便被硬生生地钳住手腕动不得。

    “晕倒”在干草垛上的挽云唰地一下直起身子,嘴角弧度似笑非笑,手下反扣的两指略微使力,以四两拨千斤地气力死死扣住他的脉门。

    天地之大,任你于何处仰头,赏的从来都是同一道清辉。

    贤王府邸内,新晋淑文侧王妃的海棠阁里一片漆黑。

    没有点油灯,没有点燃烛,在众人眼中“新婚燕尔伉俪情深”的女主角独坐屋内一隅,撑开木抬头望月。

    除了海棠阁外围还挂着层层叠叠象征喜庆的红绸,海棠阁内的布景早已被贤王下令撤了个精光。

    大婚之后,贤王除了经常宿在书房,其余的时间基本流连在海棠阁,对府中早已过门的另两位侧王妃怜惜甚少,几乎从未再踏入过她们的院门。

    此事在府外传得沸沸扬扬,人人都羡慕这个嫁入王府一朝得盛宠的平民女子。可又有几人知,这层“伉俪情深”的虚伪表象下,是他们至今都未行过夫妻之礼的残酷现实……

    一阵短促的叩门声打断了怅然沉思的文瀚,只听门外丫鬟低低禀道:“淑文王妃,晚膳已备好。”

    “王爷可到了?”

    “回淑文王妃,王爷仍在书房,今晚不会用膳。”丫鬟老老实实回答道。

    “王爷今夜不用膳?”文瀚放下手中把玩的木梳,有些诧异。嫁入王府之来,她还从未见过贤王拒膳,难道他今日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没有胃口?

    今早下朝回府时,贤王还很正常,之后一直呆在府中,也并未听说有人来府中与他叙事,那么王爷断然不可能是因为朝堂政事而烦恼。

    那么剩下的原因只可能是一个——沐挽云。

    贤王派出大量隐卫前往九方国寻找挽云,这些事情虽然贤王从不曾和她提过半句,但是心细如丝的文瀚又怎么可能会不知?有时眼角余光瞟见有带面具的黑影闪入贤王的书房,她也权当自己是哑巴,心里清楚,嘴上绝不多问罢了。

    “我今日也没有胃口,叫两位姐姐不必等了。”文瀚起身,对镜整了整金蚕银丝外裳,又抬手拢拢发髻,随意地吩咐道。

    “是。”丫鬟乖巧应下,转身离去。

    抚上镜子里那个容貌端庄清丽的自己,文瀚愁思缕缕。

    去看看他?

    既然已嫁他为侧王妃,论他们之间是否真情实意,都注定了两人要羁绊终生。更何况她的复国大业还掌握在他的手里,她怎么能对他视若未见呢?

    不,不要去。

    你不是个摇尾乞怜的女子,你是轩辕国尊贵的皇族血脉!难道你真的宁可不要自尊,一而再再而三伏底姿态,只为求得他的怜惜?

    踌躇许久,最终只得奈摇首。

    没有那么多的大道理,只是简单的放心不下。

    还是去看看他。

    贤王的书房位于府邸山茶阁,依山傍水书卷味正浓。

    此时书房内凌乱不堪,书籍奏折东一本西一摞都堆在地上,桌上歪歪扭扭地摆着一堆酒壶,酒渍洒得随处都是。

    深深醉意,使得莫谦然一双幽暗眼眸越发蛊惑人心,酡红双颊携着冷冽而邪肆的笑意,发冠不知何时已散开,只是胡乱地披散着,却又平添了几分慵懒与魅惑。

    他仰头还在喝,因为灌得太快,酒液顺着他的唇角一路流到衣衫,肩膀胸襟都湿透了,却浑然不觉,只是不停地喝,一壶接一壶的喝,仿佛喝道天荒地老,才能忘却所有的不堪与痛苦。

    莫谦然边喝,边扯出嘲讽般的冷笑。

    云儿,云儿……你怎么可以如此对我?

    酒精烧得他眼都红了,却还不停手,拂袖再次拿起一壶酒,不管不顾地拼命往嘴里灌。

    好狠心,你好狠心。

    当发觉酒壶中再也倒不出一滴酒液后,莫谦然冷冷笑了一声,霍然站起,举袖用尽全身气力将手中酒壶狠狠砸下!

    “哐蹚”一声碎裂声中,他晃了晃,失去重心般往后一仰,颓然倒坐在木椅上。

    “为什么?”他喃喃低语,两眼涣散神。

    “我哪里比不上他?你为何要如此……为何!”

    一拳猛然砸向桌子,莫谦然声嘶力竭地吼出心底疑问,甩袖一把将桌上成堆的酒壶息数扫下地!

    在一片碎裂声中,他好像忽然听到了自己五脏六腑裂开的声音,眼前走马观花似的晕眩,只觉得像是到了虚化的世界,什么都是轻飘飘的……

    听着屋内狂躁的怒吼,即便隔着门也能闻到一股难闻的酒臭,文瀚知道,贤王醉了。

    那个一举一投永远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此时醉得一塌糊涂,却只因为另外一个女子。

    耳边一声又一声的“为什么如此对我?”,声声诉情,声声怨恨,听得文瀚竟开始浑身颤抖。

    这一刻,所有答案都已明了。

    呵呵,莫谦然,我居然爱上了你。

    在知道你究竟有多么深爱她的同时,在自己心碎欲裂的痛楚里,我终于恍悟,原来我爱你……

    屋内之人孤寂措地站着,屋外之人犹豫辗转地立着。一张木门,隔着两颗碎裂的心。

    很久很久之后,文瀚缓缓闭上眼,努力微笑。

    她脱下淡金色的外裳,里面是一身雪白中衣。纤手抚上发髻,抽出插在发中那支缀有明晃红宝石的金钗,任自己一头发丝瀑布般泻下。

    文瀚每一个动作都很慢,却没有任何犹豫。她固执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姿态娴雅,举手投足间透着皇族不容质疑的高贵。

    待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她最后一遍认真审视自己。

    一袭白衣飘然脱俗,没有任何头饰,只是简单披在腰间的长发……所有的一切都像极了沐挽云,除了那张疤痕遍布的脸。

    若不是莫谦然醉得厉害,她也不会如此孤注一掷。

    是你逼我的。

    站在书房门前,文瀚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脚猛然踹开书房的门,再不犹豫,踱进步子进入书房。

    她悠悠而行,脑中努力搜索着沐挽云奇特的语言和怪异的姿势,最后走至书房中央处站定。

    双手抱臂,文瀚咧嘴一笑,对桌边那个浑身僵硬的白衣少年道:“亲,半夜三更鬼哭狼嚎可是很损人品的。”

    “你……”

    听着耳边熟悉的古怪语言,莫谦然怔怔抬眼,目光一寸一寸地缓慢上移,最后竟然看进一袭晃眼的白,于他身前两尺处盈盈而立。

    他眯眼,努力想看清楚她的容貌,可是论他怎么眯眼,看到的始终只有模糊的五官,似乎……是在咧嘴朝自己笑?

    “云儿?”莫谦然试探般的轻唤一声,一步一步慢慢的走近她,“你……是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