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挽云兮 > 第五十章<大结局五>

第五十章<大结局五>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逆鳞银狐续南明盛唐风华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xsz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四月十一,宇文拓亲自审问华州县令。问及灵山,县令答曰不知,杀!

    杀遍华州县衙后,宇文拓昂首而出,满身腥血与他白皙的肤色形成鲜明反差。踏着百姓的尸骨,他抽动的嘴角挤出一丝狰狞的笑意。

    在哪里?灵山究竟在华州的哪里!?

    “太子殿下。”一人策马而来,单膝跪地双手上举,将密报呈给宇文拓。

    眯眼细细看过,宇文拓负手冷笑:“看来父皇造乱,得益的不止本宫,还有璎珞莫皇帝啊……”

    莫谦然啊莫谦然,极门门主果真名不虚传,嗅到我们的踪迹,立马带领极门众赶往华州!想来我们真是同一类人,你持三令,本宫持沉眠的血玉蛊,谁也打不开灵山的机关,却都不愿放弃这千古难得一次的机会……这就是人性的贪婪,是上位者永填不满的欲望。

    本宫承认,比起陆纪辰和轩辕睿,你确实是个好对手!

    “太子殿下!”跪地之人抱拳仰首,“是否要派兵将他们处理干净?我们还未寻到灵山踪迹,若被他们抢先一步,岂不是浪费了陛下为您创造的大好时机?”

    “这你就错了。”宇文拓挑眉,转身远眺天黛一线。

    “极门是什么?天下第二大门派!刺探情报收集线索谁比得上他们?与其自己累死累活,不如由着他们出马,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唾手便得,哈哈哈哈哈哈!”

    “可是……”

    随从话语吞吐,犹豫过后还是俯身一拜:“太子殿下,我们不先出手,也许他们会反咬一口……”

    “看到这个了吗?”

    宇文拓不耐烦地打断他,纤长五指捧起那小巧精致的玉壶。

    润泽玉色小壶剔透,在阳光照射下隐约能看见里面的蛊虫。随从只看了一眼,立即仓惶又埋下头:“血玉神蛊大人在上!小人不敢冒犯!”

    “血玉蛊是我们宇文家族流传千年的神蛊,莫谦然不会不知。本宫既然能与他做一次交易,自然能做第二次!除了轩辕睿,他是第二个能伤风挽云的人,本宫需要他,他也需要本宫!只要他对这绵延江山心存眷恋,便只能任由本宫摆布……哈哈哈哈哈哈哈!”

    宇文拓神情激昂,高举的手掌上玉辉粼粼,就似一朵发光的玉莲。他的笑声在狭长而空寂的小巷里不断回响,乌鸦啼叫一般刺耳难听。

    “太子殿下英明!”

    随从伏地高喊,身边呼啦啦立马跟着跪了一片,喊声震天动地!

    “都起来!”

    宇文拓看也不看这群跪地的奴隶,他面朝东方昂首,露出势在必得的微笑。

    莫谦然,本宫在此,等着你。

    挽云一行人赶至华州,还未入城门,已能闻得城内浓郁的血腥和尸体腐败所散发的臭味。半敞的城门上印着几个已经变黑了血手印,狰狞得就像要从城门里挣脱而出!

    只是看着它们,已能想象出华州百姓面对异族入侵打砸杀掠,临死前是怎样的助与绝望……

    “混蛋!”

    挽云一拳打在铁皮城门上,牙齿咬得颤颤发酸。

    “还是晚了一步,可怜了华州百姓……”荌荌不忍向城门内看,她叹息一声,上前半扶着挽云的肩,“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们,挽云姐姐可不能就此泄气。”

    “他在百里外城东郊。”

    收回黄符,黎若熙淡淡仰首望向东方碧蓝苍穹,“身边有不下三百随从,但一直未移动,似是在等待什么人。”

    “正好,让他们尝尝我千蜂毒虫的厉害!”

    荌荌不以为然,从袖中捧出千蜂母虫嘻嘻逗了两下,收进袖子后一脸按捺不住的笑,“走嘞!抓太子去啰!”说着便一蹦一跳往东边冲。昂首挺胸蹦了几步,发觉后面没人跟上来,转身不解地歪头:“你们两人怎么了?怎么都不动了?”

    “我跟你们分开行动。”

    黎若熙忽然道,她双手抄在袖子里一脸淡然,“离得太近,宇文拓也能相互感应到我的存在,一起行动只会拖累你们。”

    “你要一个人?”

    荌荌愣了愣,连连摇头反对:“你也说一个人太过危险,怎么能分开?再说就是他发现又如何?以我们三人之力难不成还怕了他?不管怎样,决不能单独行动!”

    “荌荌。”挽云抬袖制止,她抬眼,抚着城门静静看三尺之外盈盈而立的黎若熙,须臾,又转向荌荌,“我先去刺探情况,你和若熙在后方照应我。”

    “你们两个是怎样回事!”

    荌荌不料挽云竟会如此说,当即恼了!一插袖子眼睛瞪得溜圆。

    “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一个个要分开?不是说好了以三人之力抗击宇文拓吗?挽云姐姐,你看看这城里死去的老百姓,他们都是翎云哥哥的子民!还有你,若熙姐姐,你不顾你的族人了吗?……明知道只有三人合力才有把握赢得机会,现在脱又算怎么回事?你们两个只是嘴巴说得好听而已吗?我林荌荌真是错看你们了!”

    赌气一甩袖子,荌荌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起来了。

    “荌荌……”

    挽云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决定不再辩解,她垂下眼睫,“不要怪若熙,我想,她是打算单独跟宇文拓交手罢了。”

    “你又何尝不是呢?”

    黎若熙闭了闭眼,仰头,望天。

    “挽云,跟你认识这么久,对你的心性也算颇为了解。不撞南墙不回头,你没试过的东西偏要一试,不跌得头破血流誓不罢休,而我……”眼睛一睁倏然扫向挽云,黎若熙眉目间尽写坚决,“这次是绝不会让你去试的!”

    被她一句话正中心底,扶着城门,挽云沉默了。

    荌荌抱着脑袋头都快炸了:“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试不试的?”

    “我知道,我说什么也没用。”黎若熙施施然抬手挽鬓,紫袖顺着腕臂滑下,露出一截白皙凝脂,“如此,便谁也别了,一起去。荌荌,若不想你的挽云姐姐出什么差池,就看好她,寸步不离。”

    “也好,一起。”

    出乎黎若熙意料,挽云竟一口应下。她挑眉,冲黎若熙挑衅般的笑,“如果你可以阻止我的话。”

    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荌荌这回不说话了,她拍怕屁股起身,目光贼亮,二话不说走在最前面,瘪着的嘴角微微上扬。

    都想跟宇文拓交手是?抢来抢去没有结果是?

    那好,我林荌荌也当仁不让了!

    长林绵延数里不断,翠绿的枝叶层层挤在一起,遮没天空。

    行不了车马,一行人只得徒步穿过。一贯黑衣面具,声息,极门众里三圈外三圈地将两位主子护在最里层,步步警惕林中捕兽陷阱,连日下来行得异常缓慢。

    “夫君,你走得悄声息,一句话都没给瀚儿留下,害得瀚儿还担心是不是夫君嫌瀚儿失了胳膊,所以丢在轩辕皇宫不管了呢……”

    陈文瀚任莫谦然抱着,一身素衣伏在他胸口撒娇,完全视四周为了保护他们而被树木纸条划得满身伤痕的极门众。她的腹部高高隆起,一边袖子已是空荡,脸色却微微粉红,倚着脑后强壮的胸膛,少女含羞般的笑。

    “不过,现在来了就好。”

    我就知,夫君你绝不会弃我于不顾……

    梨木面具,亦是一身黑衣,莫谦然淡淡“嗯”了一声,脚下开始加速。

    “北宫南下,极门乘乱而入,先窃灵山之宝,后与璎珞大军遥相呼应……”陈文瀚习惯了他的淡然,自顾自的娓娓感慨:“夫君,你比瀚儿想象得还要深谋远虑,莫说轩辕,这天瀚大陆,终有一日会是我们的!……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必须先杀了那个贱人!”

    知道她所言的是谁,莫谦然似顿非顿,脚尖一拧继续前行。

    陈文瀚却浑然不觉这短暂的停顿,她沉浸在对风挽云的仇意中难以自拔。扯着唇角,眼底疯狂异色闪过:“不是她,轩辕睿不会魔醒,轩辕早已陷入水深火热!不是她,瀚儿也不会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夫君,这个仇瀚儿不能不报!”

    仰头,她近乎祈求的看着莫谦然:“夫君,帮瀚儿杀了她,好吗?”

    “她是为了救你。”

    莫谦然淡淡道。他行得匆忙,又要时时顾及周边荆棘,根本分不出多余心思搭理怀中的女人,可那眸底神色却比他的话语还要冷淡几分,“没有她,你早命归黄泉。”

    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足以毁灭陈文瀚此刻所有的镇定!她不甘地撑着独臂想要立起,不顾一切将自己的脸挡在他的眼前,眸子烧得血红一片,“夫君,到了现在,难道你还放不下那个贱人?”

    见他目视前方不语,她嗤笑一声,惨淡摇头。

    “瀚儿能给你三军号令之权,能带你跋山涉水寻找灵山,能替你一步步实现你称霸天瀚的雄心……但她能给你什么?区区一个逍遥殿的贱人,夫君你告诉瀚儿她能给你什么?”

    不堪她的歇斯底里,莫谦然皱眉,淡淡道:“不要乱动,小心动了胎气。”

    胎气……胎气……难道在他眼底自己的价值就只剩下腹中的孩儿吗!

    泪眼云泽,陈文瀚怔怔地看着木具下冷若冰霜的莫谦然。

    两人间的距离如此之近,日日相伴夜夜相对,再也没有那个贱人插在中间。她是一国皇后,她已经彻彻底底地拥有了他!……可为何,她还是觉得法抵达他心灵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哼,真是可笑。

    陈文瀚突然觉得有些累了,她心累了,也吼累了,抽了抽肩膀,冷笑着倒回莫谦然的怀里。

    揪着他的衣襟,她力闭眼,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而笑。

    “夫君,终有一日你会明白,谁,才是真正值得你爱的人。”

    为了你,我不惜丢弃曾经的高傲,舍去所有的尊严,低身匍匐在你的脚下……这天底下不会有人,比我更值得到你的爱。

    没有……

    丛林茂密,前方黑衣人卖力的挥剑劈砍荆棘树枝。又行了半日,天色渐暗。

    “长羡公子!”

    负责开路的几位黑衣人停下步子,领头那人返身抱拳一躬,“前方有两条岔路,走哪条?”

    莫谦然停下步子,低首看怀中陈文瀚。

    陈文瀚挣扎着坐起,伸出头来瞧了瞧四周,又埋头思忖片刻,道:“此景与太子爷爷留下的诗句‘密林丛遇山霞落,两情陌路剪裁工’恰好相符。”她笃定地点头,“‘两情陌路’应是指岔口,‘剪裁工’意为左……夫君,走左边!”

    莫谦然凛然昂首,“走左道。”

    “是!”

    黑衣人长剑一挥,挂在树梢吐幸子的长蛇断成两截掉下。莫谦然踩着断蛇而过,眉头皱也不皱。

    脚踩枯枝烂叶的簌簌声此起彼伏,天色越来越暗,前方的道路却渐行渐宽,婆娑斑驳的枝叶已遮挡不住漫天繁星,略带腥湿的泥土芳香扑鼻而来……穿过婆娑树影,陈文瀚依稀看见黑夜里平坦际的草地,伏在莫谦然的肩头长舒一口气,“终于走出来了。”

    “哼。”头顶上传来莫谦然一声冷哼,“恐怕,事情还没有这么简单。”

    砍断前方挡路的最后一根荆棘,黑衣人们一一踏出密林。高提的心脏还来不及松懈,不远处又依稀闻得嘈杂声一片,银光一晃似刀光剑影凛冽而来……

    有人!

    心底一凛,黑衣人们手中刚放下的长剑立马挑起!目光警惕地刺向对面同样立于黑暗中的不明人马。

    那端,宇文拓高踞白马之背,手一抬制止骚动的手下。他倾身,半伏在马背上咧嘴大笑:“莫皇帝,你让本宫及本宫的得力部下们一阵好等啊!”

    不待他答,宇文拓又扫一眼他怀中的陈文瀚,摇头叹道:“密林险难,莫皇帝文瀚皇后还紧紧相依不离不弃,这份真情真是感天动地啊……”挪揄的挑眉,他又笑:“想当初,莫皇帝与本宫在璎珞国‘夜夜欢’相见,那时的文瀚皇后还是站在台上任人挑选的丑装女子,而当时伴在莫皇帝身边的,好像也是另一个女人?”

    “你!”

    被刺到了心底最不堪的回忆,陈文瀚五指握紧成拳,仇视如虎地看着宇文拓。

    “胆敢侮辱夫人!”黑衣人们眼神冷冽,手中长剑一划齐齐指向宇文拓,半回首又看莫谦然,“长羡公子,是否要属下们攻上去?”

    “不。”

    白马之上,宇文拓信心百倍地摆手,凝着莫谦然冷笑:“以你们主子的谋略,绝不会选择以硬碰硬,两败俱伤。饕餮令未现,灵山未现,宝藏未得,何况大肚爱妻此刻在怀,莫皇帝又怎么会舍得在这个节骨眼上损兵折将呢?……莫皇帝,你说本宫说得是不是?”

    黑衣人举剑不定,纷纷看向自家主子。

    莫谦然不答。他陈文瀚放下,又负手远远望着马上桀骜姿态的宇文拓,半响,笑了。

    “宇文太子又何尝不想保存实力?”他挑眉,“宇文皇帝带百万精兵南下,此次入侵轩辕只怕是抵死一搏。可惜,一道峡口损兵六十万,剩余四十万与九方三十万大军对峙于落霞山脉,迟迟不敢前行。比起璎珞,北宫似乎更需要灵山之宝,不然宇文太子也不会走投路,没头苍蝇似的堵在这……宇文太子,朕说得可对?”

    “你少跟本宫逞口舌之能!”

    宇文拓不想自己极力掩饰的镇静竟被莫谦然一语戳破!大吼一声,他狞笑着扬起马鞭狠狠往地上一抽——沙土尘埃霎时扬起,鞍下白马不安地扬蹄,连带着身后的马群也开始跟着躁动刨地,远远看去,就像是一片虎视眈眈的狼群伺机而攻!

    “没有饕餮令,你绝打不开灵山四道机关,但本宫却能!”

    从袖中小心翼翼地掏出玉色小蛊,宇文拓眼底攒动着诡异的迷离。

    “父皇从小就告诉本宫,血玉蛊乃宇文家族千年之宝,相传,只要得玉莲仙转世之女心头血,神蛊便可复苏,赋予持蛊人上天入地所不能之神力……哼,什么玉莲仙转世,什么神蛊赋予神力,对于父皇所信仰的一切,本宫根本从未当真过!若真有这样的神物,为何我北宫子民会窝在那冰天寒地的西北一角,食不饱饭不足靠放牧为生?若真有这样的神物,那它为何千百年都不曾动过一动?”

    宇文拓高举着血玉蛊的手颤颤,眉目狰狞大口地喘息:“这哪里是神蛊,这根本就是个死物!”说着,他眸光发狠似要泼然砸下!

    身后的北宫族人们慌忙下马跪倒一片,哭喊着道“太子殿下不要!”

    看着对面一脸漠然似在看戏的莫谦然,宇文拓的手忽然又不颤了。他冷笑一声,剧烈起伏的呼吸也渐渐平复。

    收回手,宇文拓轻抚着掌心之上的血玉蛊,又仰头看漫天繁星。

    “可是那日,夜夜欢的意外相遇,一个女子的靠近,却让本宫对血玉蛊彻底改观……因为她,沉睡千年的血玉蛊,竟然有了复苏的迹象。”

    陈文瀚一僵,手心的温度一点一点冰凉。

    夜夜欢,那日坐在宇文拓身侧的是……

    “莫谦然,你那日也察觉到了,不是吗?不然,你为何执意要阻止她触摸这血玉蛊?”宇文拓捧着血玉蛊,眼神凌厉似万箭齐发。

    “没错,玉莲仙转世之女子,就是风挽云!”

    玉莲仙转世之女子……

    玉莲仙转世……

    玉莲仙……

    脑中锵然一声雷响,陈文瀚脚一软竟当即跌坐在地。她的脸色苍白而狰狞,撑地的五指深深抓入泥土之中!

    不,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那个低贱的女子,那个出身逍遥殿的低贱女子怎么可能是玉莲仙转世!

    “那又如何?”

    莫谦然并不否认,只是负手冷笑:“血玉蛊是宇文一族之物,它复不复苏,管朕何事?”

    “怎会不管你事?”宇文拓狞笑着挑眉,“若它复苏,便能赋予本宫神力,区区灵山机关根本奈本宫不何!……莫皇帝,你我心知,这天底下能伤风挽云的恐怕没有几人。但只要得她心头之血,便可开启灵山,你我一人一半,足以富足两国!牺牲一个女人,富饶的天瀚大陆便可收入你我囊中,这等美事去哪寻?”

    见莫谦然不语,宇文拓以为火候还不足,长臂一挥继续勾勒美好远景。

    “到时,我们不妨将天瀚从中分割一线,轩辕归你,九方归本宫,两国鼎立天瀚大陆,岂不快哉?……莫皇帝,你觉得呢?”抛出这最诱人的杀手锏,宇文拓再顾忌,他惬意地立于马上俯视身型都隐在黑暗中的莫谦然,信心百倍只等他的上钩。

    野心大到能狠心将父亲赶下帝位的狼子,会为了个得不到手的女人而放弃这诱人的条件吗?

    宇文拓笃定而笑——绝不可能。

    黑衣人们对视一眼,抬眼灼灼看向自家主子。

    听上去,很诱人……公子会答应吗?

    陈文瀚颤抖着被一位黑衣人扶起,她完全不顾指甲缝隙里的泥土会染脏自己的衣襟,她死揪着胸前衣布,急迫而又担忧地凝着莫谦然的背影。

    时间,似被冷风凝固。乌云沉沉压下,身后密林窸窸窣窣地摇动,让这渗人的沉默更显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一刻?或许一刻更多,沉默的莫谦然终于缓缓勾起唇角。

    “朕,拒绝。”

    宇文拓一僵。

    “夫君!”陈文瀚不敢置信地摇头,“不……不!”

    不顾身后那人癫狂的呼喊,风鼓衣袖间,莫谦然铮铮昂首。

    “朕的江山终属于朕,不需要靠一个女人的血来换得。何况,朕与她已彻底任何干系,那唯一能伤她的人,不是朕。”

    他答得果断,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仿佛放弃的不是那即将到手的半壁江山,而只是一件他不削一顾的玩物罢了。

    霹雳电光在宇文拓和莫谦然眼底回闪,轰隆一声巨响,天际雷声滚滚。

    “好,很好。”

    宇文拓狞笑着点头,“莫谦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北宫族人听命!”

    “在!”

    应声震天动地,北宫族人们瞪着凶悍的眼睛,握紧手中沉甸甸的武器。

    宇文拓扬眉。

    “杀。”

    “杀啊——!”再也没有任何顾忌,阴风嗖嗖里北宫汉子们高举手中武器如脱缰野马奔腾而去,吼声似那巨雷,震得密林枝叶都在颤抖!

    “长羡公子!”

    黑衣人们齐齐跪下,“对方人数众多,长羡公子带夫人先撤,属下来拖住他们!”

    面对黑色潮浪般涌来的北匈,莫谦然却负手不语。他挑颚静静地看着,似是在看波涛涌动云卷云舒般淡然。

    陈文瀚跌撞着上前抱住莫谦然,“夫君!我们快走!不然来不及了!”

    莫谦然却忽然道,“她来了。”

    “谁?”陈文瀚心底一颤,“谁来了?”

    黑沉如墨的夜,一道白影霎时划过天际,衣衫鼓鼓飘荡,漆黑的发如瀑布般泻下,偏偏一对眼睛却亮若星辰。

    挽云。

    天知道她从何而来,只是一霎间身影已抵达两边人马的中央,几步飞踏间内力尽展,白袖飘荡间,举刀奔跑的北匈族人们竟一个接一个倒下!

    一个旋身回转,飞踏半空的挽云倏然转过背来——她的心思显然在更远处的宇文拓身上,转身时目光不经意间落下,越过青草泥地,漫过数百米冷寂长空,与莫谦然目光相遇。

    一瞬,心颤。

    她依旧风姿出尘,他依旧俊朗谦谦,一切似是一年前晋王府邸那不经意间的目光相对,伴着泥土的腥湿,草地的芬芳。

    下一瞬,两人同时调开目光。

    “宇文拓,想要我的心头血,不如自己来取!”挽云仰头飒然一笑,长袖一摆不再恋战,越过北宫族人的头顶,她一脸畏径直俯冲向白马上惊慌失措的宇文拓!

    哐蹚又是一个巨雷落下,不远处盘膝而坐的黎若熙正在施雨术,挑起唇角,她的笑容三分奈七分气恼,一贯风轻云淡的脸上难得覆盖阴云。

    风挽云,既然敢点我的穴让我双腿力站立……哼,难怪那时你笑得那么阴险!

    “没办法,这样一来我也只能留在这里保护你了。”荌荌颇为遗憾的耸肩,顺势不忘摸摸若熙的头,“别生气了,你不也说知道挽云姐姐的性子是死倔死倔的吗?现在看来,还真是一点没夸张……”

    “救驾!救驾!”

    宇文拓不曾想本应在皇宫里的挽云怎么会故出现在这里!一对上挽云利刃般的眸子,他顿时惊得浑身冷汗全起!举起马鞭狠狠一抽,驾马慌不择路地想要逃命。

    一部分离得近的北宫族人立马折回保护太子,另一部分已与极门黑衣人们展开激烈厮杀!刀光剑影血液飞溅,躲在后面的陈文瀚吓得尖叫连连。

    数量上本就处于劣势,再加上连日劳累奔波,黑衣人们既要杀敌,又要护主,个个都杀红了眼!可不管他们如何拼命,蜂拥围上的北匈人还是不见减少。

    “走!”

    见形势不好,其中一个黑衣人倏然跃起,抬手一划竟封了莫谦然的穴,扯着他二话不说狂奔就逃!

    “夫君!夫君!不要丢下瀚儿!”

    躲在后面的陈文瀚傻眼了,什么也不管撒腿便也跟着那黑衣人狂奔,还没跑几步又因重心不稳而倒下,重重摔在泥地里。

    “夫君!不要丢下瀚儿!”

    看着莫谦然的身影渐渐远去,陈文瀚就像是被人抽去了呼吸丢入冰天雪地般恐惧!她匍匐在地上嚎啕大哭,撕破的嗓音就像孤独的狼嚎,肝肠寸断,撕心裂肺,抬起的手想要努力的抓,黑衣的一角却远若天涯。

    他走了。

    他竟然走了……

    陈文瀚抖着手,眼泪一颗一颗砸下。

    斜刀一劈砍倒一个黑衣人,胡子拉喳的北宫族人举着刀到处搜寻下一个目标,一低头就见到几米外倒地大哭的陈文瀚,他眸子一闪,狞笑着举刀向陈文瀚奔去,嘴里不忘高声大喊:“杀了你个南蛮皇后!”

    刀光一晃,陈文瀚怔然抬头——她痴了一般看着北匈人举刀劈下,她却呆在原地不动,像是灵魂被剥离只剩下空壳的身躯,她仰头,等着身体被劈开的那一瞬。

    刀起,刀落,又在即将触上她背脊的一瞬,停住。

    一个手刀劈上那人的脖颈,挽云脸颊涨红,胸口在急促的喘息中一起一伏。

    一脚将倒地的北匈人踹得更远,挽云一手叉腰一手用袖子给自己扇风散热,待喘了几口气后,她低头瞪向陈文瀚:“嚎什么嚎!隔那么远耳朵都要被你震聋了!”

    “夫人!请恕属下救驾来迟!”

    一位黑衣人一身腥血飞身扑来,他一个翻身半跪在陈文瀚身侧,伸手刚想要扶,却被陈文瀚一把开。

    挽云似乎识得面具下的那双眼睛,偏头试探地喊了声,“是风厉吗?”

    黑衣人顿了顿,他缓缓转过背来,低头抱拳道:“青莲夫人……”

    “没有青莲夫人,我是挽云。”

    挽云摇头,冲风厉一笑。

    冷风吹起她的衣袂,那双美丽的眼睛早已褪去当初的懵懂与天真,只是那清甜的笑容却依旧,亦如半年前,薛家府邸里舍身挡在王爷身前的倔强女子……

    风厉一怔。

    他忽然间好像有些懂了,为何主子不愿接受宇文拓的提议。

    挽云气也喘够了,风也扇完了,该干点正事了。她一闪身蹲在陈文瀚的右边,目光炬炬地盯着她恐惧而又扭曲的脸。

    “我早就说过,等你诞下小皇子后再找你的麻烦。所以,拜托你在生孩子前不要翘了,就算为了肚里的孩子,也要拼命的活下去,ok?”

    拍怕手,挽云又转向风厉,“这边已经没有几个北宫人了,你们聚集在一起保护她,我先去找宇文拓……”说着转身要走。

    “青莲夫人!”风厉急忙喊道,挽云一顿,他立即改口:“不、不是,风姑娘,那个……你自己要小心,特别是留心那个血玉蛊。”

    “知道。”

    挽云转头,眸光清亮一笑:“风厉,保重。”

    风声瞬间刮得猛烈,待那白衣人掠起后又稍稍变小了些。

    “青莲夫人……”呆呆地看着那抹倩影远去,风厉动了动唇,苦涩一笑,“保重。”

    “夫人!”

    “夫人!小心!”

    又有几个黑衣人赶来,他们见到陈文瀚一身污泥地躺在地上,急忙拥上前想要将她扶起,却一例外都被开。

    陈文瀚咬着牙,凭借自己一只手臂撑起身子,挑眉看着远处那厮杀在黑夜里的白衣女子放声大笑。

    “青莲夫人?妖白莲?玉莲仙转世?笑话,笑话……笑话!哈哈哈哈哈!”

    “夫人!”风厉皱眉,“您不要这样,地上凉,属下扶您起来。”

    “滚!”

    凶恶地抬首,陈文瀚眼底尽写疯狂。她狰狞地张嘴大笑,笑得眼泪都要流下来。

    “我的命是她救的?没有她我早已命丧黄泉?”她像是在反问,嗤嗤地笑着,前俯后仰地,模样甚是吓人。

    “不,我不需要她救,我是这世上最高贵的女人!为什么要那么低贱的女人来救?不……不!”

    陈文瀚疯狂地摇着头,她低头在地上找着什么,当看见一柄带血的刀后双眼一亮,飞扑过去五指抓起,竟毫不犹豫往自己的胸口狠狠刺下!

    哼也没哼,刀尖整段没入,血液刹那染红了她的衣襟。

    “夫人!”

    黑衣人们都惊呆了,扑上前想救,谁料陈文瀚反手拔出刀后又往自己肚子上一插!

    血,飞溅。

    噗通一声,在黑衣人们惊愕的目光里,她大笑着倒下,重新摔回泥泞里。

    拔出刺入肚子的刀刃,她丢开,朝天嘶吼:“欠你的两条命,我还了!”

    我不欠你,不欠!

    “夫人!”风厉咬住下唇,双拳握得颤颤发抖。

    几位黑衣人早已见惯腥风血雨,他们跪在地上,可谁也不敢直视地上那个一身腥血的女子。

    她高傲一世,自命不凡,最后却选择这样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性命……

    看着自己血色一片隆起的腹部,陈文瀚抖着唇颤颤而笑:“孩子……你是娘亲用卑鄙方式偷来的孩子,所以,注定你一世坎坷,却不料……这么快……”

    她摇摇头,唇色苍白:“娘亲对不起你……下一世,投胎到好人家……”

    闭上眼,陈文瀚五指嵌入泥土地里,似是要深深地抓着什么不松手。

    “夫君,为何……丢下瀚儿?”

    一颗泪水滑落,顺着她的脸颊落入泥泞。

    在你心中,我始终不及她,我知道的,我早就知道的……

    “愿……”陈文瀚气若游丝地笑。

    愿下一世,我也能做像她一般的女子……

    白莲一般,清澈,透净,暇。

    风声骤停,同一瞬,刺入泥地的五指亦停止了颤抖。

    骄傲一世,她自命轩辕嫡亲公主,势要寻这天下最优秀的男子为夫。

    如今,她做到了。但,还是含恨而死。

    嫁了最优秀的男子那又如何?他不爱她,不爱。

    原来,权力,地位,都只是过眼浮云。

    伸手一抓,什么也没有。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