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八 横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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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财三天后才得知儿媳遇难的消息,直到村保安团的团丁把处决赤匪婆子的告示贴在祠堂的墙上,他才知道了这件事。这是个好媳妇,就凭她不供出敢为的下落,也值得他做公公的从心里尊敬她。
三豹因为抓柳莲有功,郭县长破格赏给了他和刘良楷一人两袋白面。在闹饥馑的年景里,两袋白面不亚于两袋白花花的银子。三豹媳妇每天都蹲在院门口的树下嚼着雪白的馒头,惹得村人直流口水。刘良楷把白面给四闺女送了回来,四闺女并不知晓这两袋面的来历,给进财提了半袋。进财懊恼地抓过面袋从门里扔了出去,他铁青着脸对吓得目瞪口呆的四闺女说:“这白面是用你嫂子的命换来的,你就能咽得下去?”
四闺女捂着脸“呜、呜”哭着离去了。进财气恼地心想,上头这么对待共党,这有一点人味吗?就凭两党一起合作打过军阀,国党也不该下如此重的手非要把共党赶尽杀绝!都是亲兄弟,有难的时候两人合作。到了坐天下的时候,就想着自个儿独占,这样的党能长久吗?进财觉得心里堵得慌,从炕上爬起来去了刘秀才家。
刘秀才正拿着棍子在院里训斥儿子,刘玉强不愿伺弄庄稼,茅坑满了他嫌脏不愿去掏。刘秀才举着棍子教训着儿子:“你要不学好,小心老子打断你的腿!”
进财从院门里走进来,刘秀才这才扔了棍子和他回到了屋里。进财说起了三豹抓赤匪的事:“族长如何看待这事?”
刘秀才冷笑着说:“两人一块儿出力打的天下,做大哥的,想独吞哩!”
进财气恼地说:“我就不信共党能咽下这口气!人家都把刀架到他脖子上了,他也不跳起来拼一下!”
刘秀才叹着气说:“共党手中缺了一把杀人的刀,也只能由着人家宰割了!”
一想到敢为还在四处逃亡连家也不敢回,进财没好气地说:“我就不信三豹能把共党杀完!”
刘秀才淡淡一笑说:“共党是属韭菜的,只会越杀越多!三豹的刀子再快,也只能割掉一茬,下一茬马上就会冒出来!”
进财困惑地说:“共党难道就不怕死?”
“你家敢为怕死吗?他要是怕死早回公署做他的训导去了!”刘秀才冷笑着说:“三豹的刀只能吓住那些胆小的软骨头,他吓不倒敢为的!别看共党眼下不成气候,以后的天下兴许还是人家共党的!”
“共党手中没刀,如何能得天下?”进财有点困惑。不过刘秀才对共党的评价如此之高,他打心里感激他。
“你没看过共党的书吧?”刘秀才反问道:“咱中国啥人最多?当然是农民最多了!共党就是要把全中国的农民联合起来,有这种魄力和眼光的政党,就凭三豹几个毛贼能杀得完?”
进财骂着三豹:“***做事太绝了,把敢为媳妇杀了!”
“别把这娃当盘菜!”刘秀才气恼地说:“他就是个跳粱小丑,他要是聪明,早该有所收敛了!”
“你说,这***心是不是肉长的!亏他以前还和敢为同窗念了那么多年的书,做起事来一点情面都不留!”
刘秀才知道进财心里难受,安慰着他:“你家敢为有翻身的那一天的,慢慢熬着!”
进财和刘秀才拉着话,苦娃提着马灯走了进来。苦娃两年前考县学堂没能考得上,只好跟着他伺弄起了庄稼。他看到时候不早了,爷爷还没回来,特意提着马灯来接他。
进财心想苦娃不是块念书的料,要趁早给他娶房媳妇才成。这样敢为才能后继有人,再说苦娃也到了定娶的年纪了,村里像他这样大的有好几个都定了亲。给娃娶媳妇本来是敢为做老子的事,可他这个老子做得太不称职了,连家都不敢回,更别说给娃娶媳妇了。进财思谋着准备把院子西头的那块小土坡平出来,赶在年前给苦娃盖上三间房子,有了房子苦娃就能成亲了。
一旦谋划好的事,进财说干就干。他在院子里平着地基,三哑巴和苦娃在院门口砍伐着准备做房粱的槐树。谁也没料到,一场横祸就这样突然降临到了这个刚刚经受了巨大苦难的家庭。
这天三哑巴和苦娃坐在院门口的土坡上,已接连锯了几棵碗口粗的槐树。叔侄俩像头牛似的拼着命地干活,进财劝了三哑巴几次,他也不肯回屋里去歇一下,燕儿只好提着茶壶出来给他俩送水。她端着碗站在院门口叫了几声苦娃,苦娃只顾用心干活没听见奶奶叫他,三哑巴本来就听不见。燕儿只好端着碗朝他俩走了过来,就在这个当儿正锯着的树“吱呀”一声倒了下来。燕儿只顾着看脚下的路,没看到那棵树正朝她头上倒了过来。三哑巴一回头正好看到了她,他急得跳过来想把丈母娘给扑开。一切都已晚了,三哑巴刚扑到燕儿身边,那棵碗口粗的树就砸了下来。三哑巴和燕儿被双双压倒了树下,当进财和秀秀从院里赶出来帮苦娃把树挪开时,燕儿已经咽了气,她死得时候手里还紧紧抓着那只碗。三哑巴嘴里往外喷着血,两只眼睛瞪得像鸡蛋一样大。当苦娃把三哑巴背到村里的药铺时,三哑巴一直瞪着的眼睛也合上了。一棵树要了两个亲人的命,进财被这场灾祸击蒙了头,直愣愣地坐在窑门前的石头上不知所措。
苦娃和秀秀跪在燕儿的灵柩前哭得死去活来的,可怜菊花了刚在院子里哭罢三哑巴,还要再赶回来给娘哭丧,人像个陀螺样两头不停地转着。家里出了丧事,应立刻通知几个娃娃回来奔丧。启智和谷氏还远在河南的兵营里,再去通知已来不及了。启勇还不知道在啥地方待着呢,他走后在去年才给家里来了封信。敢为肯定在城里,只是不知道他收到消息敢不敢回来奔丧。进财摸着燕儿苍白失血的脸默默地流着泪心想,他养了三个儿子,可怜燕儿死得时候没有一个儿子能赶回来给她守孝。
进财三天后才得知儿媳遇难的消息,直到村保安团的团丁把处决赤匪婆子的告示贴在祠堂的墙上,他才知道了这件事。这是个好媳妇,就凭她不供出敢为的下落,也值得他做公公的从心里尊敬她。
三豹因为抓柳莲有功,郭县长破格赏给了他和刘良楷一人两袋白面。在闹饥馑的年景里,两袋白面不亚于两袋白花花的银子。三豹媳妇每天都蹲在院门口的树下嚼着雪白的馒头,惹得村人直流口水。刘良楷把白面给四闺女送了回来,四闺女并不知晓这两袋面的来历,给进财提了半袋。进财懊恼地抓过面袋从门里扔了出去,他铁青着脸对吓得目瞪口呆的四闺女说:“这白面是用你嫂子的命换来的,你就能咽得下去?”
四闺女捂着脸“呜、呜”哭着离去了。进财气恼地心想,上头这么对待共党,这有一点人味吗?就凭两党一起合作打过军阀,国党也不该下如此重的手非要把共党赶尽杀绝!都是亲兄弟,有难的时候两人合作。到了坐天下的时候,就想着自个儿独占,这样的党能长久吗?进财觉得心里堵得慌,从炕上爬起来去了刘秀才家。
刘秀才正拿着棍子在院里训斥儿子,刘玉强不愿伺弄庄稼,茅坑满了他嫌脏不愿去掏。刘秀才举着棍子教训着儿子:“你要不学好,小心老子打断你的腿!”
进财从院门里走进来,刘秀才这才扔了棍子和他回到了屋里。进财说起了三豹抓赤匪的事:“族长如何看待这事?”
刘秀才冷笑着说:“两人一块儿出力打的天下,做大哥的,想独吞哩!”
进财气恼地说:“我就不信共党能咽下这口气!人家都把刀架到他脖子上了,他也不跳起来拼一下!”
刘秀才叹着气说:“共党手中缺了一把杀人的刀,也只能由着人家宰割了!”
一想到敢为还在四处逃亡连家也不敢回,进财没好气地说:“我就不信三豹能把共党杀完!”
刘秀才淡淡一笑说:“共党是属韭菜的,只会越杀越多!三豹的刀子再快,也只能割掉一茬,下一茬马上就会冒出来!”
进财困惑地说:“共党难道就不怕死?”
“你家敢为怕死吗?他要是怕死早回公署做他的训导去了!”刘秀才冷笑着说:“三豹的刀只能吓住那些胆小的软骨头,他吓不倒敢为的!别看共党眼下不成气候,以后的天下兴许还是人家共党的!”
“共党手中没刀,如何能得天下?”进财有点困惑。不过刘秀才对共党的评价如此之高,他打心里感激他。
“你没看过共党的书吧?”刘秀才反问道:“咱中国啥人最多?当然是农民最多了!共党就是要把全中国的农民联合起来,有这种魄力和眼光的政党,就凭三豹几个毛贼能杀得完?”
进财骂着三豹:“***做事太绝了,把敢为媳妇杀了!”
“别把这娃当盘菜!”刘秀才气恼地说:“他就是个跳粱小丑,他要是聪明,早该有所收敛了!”
“你说,这***心是不是肉长的!亏他以前还和敢为同窗念了那么多年的书,做起事来一点情面都不留!”
刘秀才知道进财心里难受,安慰着他:“你家敢为有翻身的那一天的,慢慢熬着!”
进财和刘秀才拉着话,苦娃提着马灯走了进来。苦娃两年前考县学堂没能考得上,只好跟着他伺弄起了庄稼。他看到时候不早了,爷爷还没回来,特意提着马灯来接他。
进财心想苦娃不是块念书的料,要趁早给他娶房媳妇才成。这样敢为才能后继有人,再说苦娃也到了定娶的年纪了,村里像他这样大的有好几个都定了亲。给娃娶媳妇本来是敢为做老子的事,可他这个老子做得太不称职了,连家都不敢回,更别说给娃娶媳妇了。进财思谋着准备把院子西头的那块小土坡平出来,赶在年前给苦娃盖上三间房子,有了房子苦娃就能成亲了。
一旦谋划好的事,进财说干就干。他在院子里平着地基,三哑巴和苦娃在院门口砍伐着准备做房粱的槐树。谁也没料到,一场横祸就这样突然降临到了这个刚刚经受了巨大苦难的家庭。
这天三哑巴和苦娃坐在院门口的土坡上,已接连锯了几棵碗口粗的槐树。叔侄俩像头牛似的拼着命地干活,进财劝了三哑巴几次,他也不肯回屋里去歇一下,燕儿只好提着茶壶出来给他俩送水。她端着碗站在院门口叫了几声苦娃,苦娃只顾用心干活没听见奶奶叫他,三哑巴本来就听不见。燕儿只好端着碗朝他俩走了过来,就在这个当儿正锯着的树“吱呀”一声倒了下来。燕儿只顾着看脚下的路,没看到那棵树正朝她头上倒了过来。三哑巴一回头正好看到了她,他急得跳过来想把丈母娘给扑开。一切都已晚了,三哑巴刚扑到燕儿身边,那棵碗口粗的树就砸了下来。三哑巴和燕儿被双双压倒了树下,当进财和秀秀从院里赶出来帮苦娃把树挪开时,燕儿已经咽了气,她死得时候手里还紧紧抓着那只碗。三哑巴嘴里往外喷着血,两只眼睛瞪得像鸡蛋一样大。当苦娃把三哑巴背到村里的药铺时,三哑巴一直瞪着的眼睛也合上了。一棵树要了两个亲人的命,进财被这场灾祸击蒙了头,直愣愣地坐在窑门前的石头上不知所措。
苦娃和秀秀跪在燕儿的灵柩前哭得死去活来的,可怜菊花了刚在院子里哭罢三哑巴,还要再赶回来给娘哭丧,人像个陀螺样两头不停地转着。家里出了丧事,应立刻通知几个娃娃回来奔丧。启智和谷氏还远在河南的兵营里,再去通知已来不及了。启勇还不知道在啥地方待着呢,他走后在去年才给家里来了封信。敢为肯定在城里,只是不知道他收到消息敢不敢回来奔丧。进财摸着燕儿苍白失血的脸默默地流着泪心想,他养了三个儿子,可怜燕儿死得时候没有一个儿子能赶回来给她守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