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最强战神龙王殿天下第九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xsz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洛阳显福门前,武太后率着皇帝李旦及文武百官一齐哀悼自己早逝的儿子。李旦站在母亲身后,看着母亲额首微垂略显惆怅的背影,心里暗暗忖着,原本他不信母亲可以冷血到牺牲自己的亲子,可李贤的死给了他一记重创。他的六哥李贤是最得群臣拥护的皇子,他也听过底下嫌弃他软弱希望让李贤回来的闲言,而现在那些人贬的贬,降得降,眼下却是连他们拥护的明主都去了。这一切都应该是他母亲的功劳。

    眉梢微微蹙起,李旦忽而想到自己近期的遭遇,他之前便表明了心态,不欲接触政务,可如今,自长安迁过来后,太后就将他迁至偏殿居住,臣子若想见他,也需要获得太后恩准,就连只能皇帝评定的国号,也被太后擅自改为了光宅。他的母亲自父亲去后,真是越来越陌生了。

    耳边听着上官婉儿宣读恢复李贤雍王爵位的诏令,太后回过头瞧起了自己的儿子,眼下唯一在她身边,离她最近的儿子。她瞧见自己的儿子眉头紧蹙,满目悲凉,看着不像是在悼念他的亡兄,更像是在哀悼他自己。

    这孩子是认为明允是她授意杀的,觉得他也会落得这么个下场么?武太后心尖微凉,她看到自己的儿子察觉到她目光后急忙惊惶垂首,那心尖的凉意便蔓延到了底端,果然她的这些孩子里,还是只有阿月最懂她。只可惜阿月是个女人,她还喜欢上了一个女人,今后怕是不会有子嗣……

    ※

    被太后惦记的李令月此时正在尚善坊里布置自己的新宅院。来洛阳前,她找了个机会将公主府里的长史留在了长安城,并从长安善坊里寻了个伶俐丫头带了回来,准备将她调|教成自己的心腹长史。

    看着那个小丫头有模有样地吩咐摆放,她忽然觉得自己眼光不错,这几天的教导没有白费。

    “公主。”

    身后传来男人的呼声,李令月眉梢一蹙,回过头,微颔了螓首,“有事?”

    武攸暨涨红着脸,走近道:“今日朝上,我被晋封为安定郡王,迁司礼卿、左散骑常侍了。”

    看着自己面前似孩童般寻求表扬的男人,李令月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哦,恭喜驸马了。”她转身要走,却又被武攸暨喊住,回身看着对方恋恋不舍的模样,她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问道:“你的表兄武承嗣是不是升迁到了礼部尚书?”

    武攸暨的眼皮搭了下来,他神色里的欢喜被忧悒蔽住,无力地垂了垂头,暗叹自己的官位同表兄相比算得了什么?他曾听说,太后相中的驸马是武承嗣,这样一看公主跟了自己还真是委屈了。

    李令月瞧着他那副胡思乱想的受气模样就厌恶,叮嘱句“近期勿要和李家人掺和”,便转身去了别院。她想太后已经将武家人的势力抬高,属于李家黑暗的时代即将来临。这一次,会少死一些亲族么?李令月默默叹了口气。

    ※

    皇帝的恭顺软弱助长了武太后争权夺利的气焰。一个月后,一名告发飞骑兵士散播反叛言论的路人,被武太后授予了五品官位,红了不少官欲份子的眼,自此告密之风兴起。朝中众人更是谨言慎行,不敢再有谋逆之心。

    众人温驯的表现让武家人颇为得意,想要鸡犬升天的武家子弟开始怂恿太后登基。一日早朝,武承嗣便对自己的姑母提议,希望追封祖先为王,并建立武氏七庙。

    七庙自古以来只有皇帝可立,武承嗣这话一说,朝堂众人的脸上便各放异彩,只是碍于太后权威,敢怒不敢言。唯有受武后宠信的中书令裴炎反驳,当堂斥道:“大胆武承嗣,你让太后立武氏七庙,岂非是将太后比作西汉时的毒妇吕后,是想让我大唐也像西汉那样败落么?”

    武太后的眸子微微眯了眯,在她心里吕后从来不是一个失败者,西汉也并未在她手中亡败,只是刘家的势力孱弱罢了。裴炎这么说,看似针对武承嗣,实际上不过是劝诫她,让她不要效仿吕后,毁了李唐王朝。她看了眼瞪着眼睛驳斥裴炎的侄子,沉声道:“好了。裴相公对我大唐忠心耿耿,承嗣你噤声。”

    裴炎扬了头颅,偏着身子似是不屑于武承嗣临近。武承嗣作了一揖,同样不屑地退了回去。只听武太后又道:“裴相公,刘氏皇族之所以衰败,是因为吕后将权力交给了外戚,而建立武氏七庙不过是为了追思亡者,又败得了谁呢?”

    裴炎微扬的下巴抬得更高,他望着太后正欲反驳,哪想太后却看了眼身边的上官婉儿,之后便起了身,“今日便先这样吧,散朝。”

    ※

    太后寝宫里,带着苏慕凝赶来寻上官婉儿的李令月正在那儿候着。见到母亲过来,她急忙迎上去见礼,“阿娘安好。”

    “阿月来了。”武太后看了眼李令月身边跪着的小女孩,“苏家的小娘子也来了。”

    苏慕凝稽首,“见过太后。”

    “起来吧。”武太后望向李令月问,“苏将军启程了?”

    李令月颔首,“是。女儿瞧着这孩子一个人在家里寂寞,又想着学业,就将她带过来,好让婉儿继续教导。”

    武太后嗯了声,“也好。婉儿,你先将她带回去。阿月,随我进来。”

    李令月和上官婉儿纷纷应声,交错的时候,亦是默契地攒了攒手,相视一笑,这才各自行去。

    随着武太后行入内殿,李令月依着母亲坐下,便听母亲问道:“今日朝堂你表哥提议建立武氏七庙,你意欲如何?”

    李令月未加思忖,便笑着答道:“女儿觉得甚好。”

    “哦?”武太后心里舒悦,笑问女儿缘由,“为何?”

    “阿娘尊为天后,早已与阿耶同尊,又对我大唐立下无数功勋。仅是建立宗庙,追尊祖先有何不可?”李令月微笑回道。

    这话倒是同太后在朝堂所言异曲同工,武太后十分受用,笑着拍了拍女儿的手,称赞道:“还是我儿类我。”想到李令月之前的预言,武太后的面色忽又凝重起来,“只是武氏七庙一建,那些李家人便要开始动荡了。”

    李家人听得李令月心头一颤,她压抑住心头不适,笑着同母亲道:“阿娘放心,慕蓁同王将军已领兵过去,定能杀得他们措手不及。”

    武太后看着女儿的笑脸,察觉到她眼里压抑着的怅惘,不由触了心弦,将女儿揽入怀里,轻声呵护道:“难为你了阿月。”

    李令月依在母亲怀里,嘴角微撇,苦笑着说些违心话,“同江山社稷相比,那些李氏宗亲算不得什么,他们没有阿娘亲,又愚昧,识不得谁才是佑我大唐江山的人。”

    女儿当真聪颖,若为儿郎只怕她也要顾忌了吧。武太后抚着女儿乌发,暗暗忖着。

    ※

    几日后,武太后下令追尊武氏先祖,并于家乡文水建立武氏五代祠堂。此外,当祠堂建成后,她又下令改东都为神都,更改三省六部官员称呼,将门下省改称为鸾台,中书省变称为凤阁,又增设右肃政台来加强地方监管,巩固皇权。这一系列举动,更是让李家老臣心下叹息。

    这些李家老臣里就包括犯事被贬的李敬业,李敬业心想武氏这么一搞,天下的李姓宗亲必要惊慌,此时若是利用的好,他便可以官复原职甚至高升做新王朝的宠臣。有了这个心思,他便联合几位同样因贬官心生不满的大臣们,举起匡扶李家王朝的旗帜大兴动乱。

    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方才聚集在扬州,便被人盯上了。

    是夜,李敬业等人聚于偏宅,挑灯商量着匡扶李家的妙策。

    “武氏牝鸡司晨,又逼杀我大唐太子,废我大唐皇帝,确实可恶。依我见,择地不如撞地,我们就选扬州为根据地,出兵反武吧。”李敬业扼腕道。

    魏思温颔首,“李兄所言在理,恰好监察御史薛仲璋是我旧友,他亦有匡扶李家的赤胆忠心,不若让他以扬州长史造反为名将其羁押入狱。再由李兄能者居上,这扬州城便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了。”

    “魏兄妙计。”余下众人拊掌称赞。

    魏思温抚了抚胡须,又望向少年英才骆宾王道:“骆临海1文采一流,不若为我等书写檄文,相信有骆临海执笔,天下英豪自当群起追随。”

    骆宾王出身贫寒,年少成名,这样的人多少有些恃才傲物,于官场多年,他几遭贬谪,怏怏不得志,不免对当权者心生怨懑,此时得此机会,倒是与几人一拍即合,当下便执笔在卷上书写了一篇《代李敬业传檄天下文》。

    众人看后只觉气势恢宏,心里的斗志愈加昂扬。翌日,便开始了行动。檄文在扬州城悄悄传布着,扬州长史陈敬之也被获罪入狱。这一系列的顺利麻痹了李敬业等人,他们丧失警惕,没过几日,李敬业就装模作样地去了府衙,自称自己是奉了太后密令,特来上任的司马,并称高州酋长谋反,要出兵讨伐。

    衙役毕恭毕敬地接待了他,听他此言也面露怔然,只说要请参军过来共同商议。李敬业笑着应允,只觉一切顺利,大权即将来临。

    只是福兮,祸之所伏。须臾之后,参军应着他的期盼而来,不过同行的还有苏慕蓁和王方翼。惊惶爬上了李敬业的脸庞,李敬业两股战战,苏慕蓁银枪一横,他便颤身跌在了地上。

    眉梢微微蹙着,苏慕蓁厌恶地道了声,“带走。”

    ※

    自李敬业被押后,苏慕蓁等人又将其余党一同抓获,之后便派人快马加鞭将消息传到了公主府上。李令月收到消息,看了眼书笺,唇角一挑,乘了匹马越过天津桥就向洛阳宫赶去。

    她入宫门的时间恰是夜禁初始,这个时候太后正准备歇息,故而当她赶到太后寝宫时,正遇到从寝宫里出来的上官婉儿。

    “婉儿。”李令月下马,快步走了过去。

    上官婉儿瞧着是她,眉眼不自觉地弯了起来,她也迎了过去,“阿月。”

    夜间人少,昏黄的光恰是暧|昧,李令月就势将上官婉儿揽在怀里,抚着她的脸颊轻轻吻了上去。上官婉儿垂了眸子,羞红被夜色遮掩,她偎在李令月怀里,悄声问着,“这么晚你还过来,便不怕犯了宵禁,太后罚你。可是有急事?”

    李令月贴着她的螓首,微微笑着,“当然是有急事。”她见婉儿急着挣开,便轻挑了婉儿的下巴,揶揄道:“不急。我倒觉得这时辰恰好,因为这夜禁,今晚怕是要打扰你了。”

    上官婉儿眸中带笑,她拍下李令月不安分的手,轻声嗔道:“堂堂公主没个正经。我去帮你传个话,等着。”

    “是,上官驸马。”李令月躬身作揖,滑稽的模样逗得上官婉儿扑哧一笑,抬手点了李令月的额头,回过身她就又恢复了往常,仪态大方地走了进去。

    她进来的时候,武太后还未歇息正穿着寝衣斜依在榻上看书,听到声响她抬起了头,“婉儿,可是有事?”

    上官婉儿施了一礼,颔首应道:“太后,公主来了。”

    “这个时辰。”武太后暗自思忖,想也许是有了逆贼的消息,便开口命道,“让她进来。”

    “是。”上官婉儿退下,俄而,李令月便同她一齐走了进来。

    “阿娘。”李令月见礼,将信笺双手递了过去,“慕蓁来信,儿方收到便赶来见你。扰了娘休息,还望娘不要怪罪。”

    “无碍,反正我也还未歇息。”武太后将信接了过来,展开看了一眼,笑颜便彻底绽开,“不错,那个苏家娘子确是可用。阿月,你料得也准,娘记你一个大功。”

    “谢谢阿娘。”李令月又将两张纸递了过去,“这是慕蓁寄来的名单,还有檄文。”

    武太后挑了眉头,接到手里细细看了名单,倒是和预想中不大相似,这里面居然没有一个正统的李家皇族。她瞥了李令月一眼,神情有些复杂,“这便是全部人名?”

    “是。”李令月颔首,她看到名单时也轻轻舒了口气,这比她上辈子见过的少了数人,不仅李家的人没有几个,就连薛家也没有牵扯进去。因是发现的早,势力还未扩及吧。真好,这次保全了他。

    武太后未置可否,她又拈起那张檄文,檄文比名单要长,夜里费眼,她看了眼密密麻麻的字,就将这张纸递给了上官婉儿,“婉儿,念。”

    上官婉儿应了声“是”,正准备开口,却被李令月拦住,“婉儿且慢。”

    李令月望向太后,面色有些为难,“阿娘,那檄文是逆贼用来蛊惑人心的,写得都是些胡言秽语,还是不要看了。”

    武太后觑向她,淡淡开了口,“无妨,我倒想知道他们怎么说我。婉儿,开始吧。”说完,她竟缓缓将眸子阖了上去。

    上官婉儿看了李令月一眼,两人互相对了个苦笑,随后上官婉儿朗声念道:“伪临朝武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方念了个头,上官婉儿便知晓李令月为何阻拦,她观了观太后神情,见太后依旧阖眸无动于衷,便继续念了下去,“昔充太宗下陈,曾以更衣入侍。洎乎晚节,秽乱春宫。……公等或家传汉爵,或地协周亲,或膺重寄于爪牙,或受顾命于宣室。言犹在耳,忠岂忘心?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倘能——2”

    “婉儿。”檄书尚未念完,上官婉儿便听到太后唤自己,她收了书卷,颔首待命。

    武太后的眸子也睁了开来,凤眸里没有被诋毁者应有的愤恨,有的竟是惊讶与遗憾,她问李令月,“阿月,这檄文何人所作?”

    李令月恭声回道:“似是骆宾王骆临海。”

    太后从床上坐起,李令月和上官婉儿连忙赶去服侍,却被太后挥去。武太后站起了身,从上官婉儿手里取过檄文,走到书案。上官婉儿忙添了几盏灯,借着灯光,武太后细细看了起来。

    “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武太后琢磨着檄文上的诗句,扼腕叹息着,“如此文采,宰相之过矣!”

    上辈子业已听过阿娘此举,但此时亲眼见着,李令月还是震撼了,她阿娘的气量确实很大,真不愧是开创女性皇朝的第一人。她走向前去,同母亲禀告道:“阿娘,此人现在扬州。”

    武太后还在看那卷檄文,她轻声吩咐着,“告诉苏、王两位将军,好生待他,等他到洛阳时,我要见他。”

    “是。”李令月领命,又问,“那其他人呢?”

    “也带来洛阳。”武太后眸里寒光奕奕,她轻启朱唇,声音清冷的可怖,“斩了。”

    “是。”皇者必也有足够的狠心,李令月并不意外母亲的抉择,她应了声,便牵着上官婉儿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