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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55章 什么,是永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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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介子推?!”白灭明略有兴奋地叫出了声音,他蓦地转头四顾,试图在墓室里面寻找到介子推的身影。

    然而视线之中却并无他人。

    “介子推你在哪里?为什么我看不到你?”白灭明问道。

    “唧——”

    窜入他耳朵的,只有一声虫鸣。

    随即,介子推苍老的声音又出现在了白灭明的脑海里面,只是感觉起来,似乎有一丝愠怒:“你怎可如此莽撞地就推翻了我母亲的棺盖?打扰到这些年来她老人家的清梦!”

    闻言,白灭明脸上露出歉意:“我在墓室里面看不到你,所以就猜测你可能在棺材里面。真的很抱歉,还望您见谅!”他说着,赶忙绕到了棺材的另一边,尝试着想把棺材盖放回原位。

    奈何这看起来只有不到两寸厚的棺材盖竟然十分沉重,白灭明力气不济,顾左失右,努力了半天仍未能如愿。

    白灭明折腾半天,额头上蒙了一层细汗,他喘着粗气道:“还请您现身来帮我一把,我一个人实在不能把这木头盖子给放回去。”

    也是看着少年人道歉的态度诚恳,只听得“嘭”一声,那只黑亮的虫子跳跃到了棺材盖上。然后,让白灭明瞠目结舌的一幕便出现了。

    只见那虫子抖了抖八条虫腿,也不见其怎么用力,然而虫脚却仿佛有吸力一般,带着那沉重的柳木棺材盖便跳了起来。可是落下的时候,却又小心缓慢。

    “喀——”一声,棺材盖便稳而轻地落在了棺材上,方向和位置都刚刚好。

    白灭明惊诧地看着这一切,直到那虫子复又站在离他一尺远处的棺材盖上,两条细长触角晃了又晃,少年人才回过神来。

    这么生猛的虫子,白灭明可是头一遭见到。

    “这只虫子是您的宠物罢?真心厉害!”白灭明忍不住赞了一句。他和那虫子的一双又黑又圆的虫眼对视了半天,总觉得这场景有些奇怪,于是站起来走到了一边,又开口问道:“介子推先生,您为什么不肯现身呢?”

    “唧——”那虫子又叫了一声,它双腿一蹬,便跳上了白灭明的肩头。

    白灭明登时觉着左肩一沉,差点就没踉跄摔倒。这虫子看起来个头不算太大,重量可真不轻!

    于此同时,白灭明的脑中传来介子推的一声叹息:“唉……”

    这叹息的声音无奈而感慨,饱含着道不尽的辛酸和凄凉。

    “此时此刻,我就站在你的左肩之上。”介子推道。

    “扑腾!”

    白灭明双腿一软,登时便跌坐在地。他心里一阵发毛,犹豫了半天,才慢慢地转头向自己的左肩看去。

    那只虫子正直盯盯地看着白灭明,一虫一人匍一对视,白灭明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这……这这,这只虫子……是……是您老人家?”白灭明满脸的不可置信,说话也结巴起来。他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站在自己左肩之上的虫子。

    只一瞬间,冷汗便湿透了后背。

    戏文里面只听说过白蛇、青蛇修炼成精,然后幻为人形。难道这虫子也能修炼成精?

    不对不对,此情此景,准确一点说,也应该是人修炼成了虫子……

    实在太匪夷所思了一些!

    “唧——”

    近在耳边的虫叫,炸得白灭明头皮发麻。他一个机灵,又站了起来。白灭明现在可算是站着不对,坐着不对,看着那虫子不对,不看它又不对。总而言之,浑身上下都不得劲儿。这感觉,就像撞了鬼似的。

    “唉……”又是一声叹息。可能这些古人都喜欢叹气,当初在打开鬼木棺材的时候,还未闻重耳的声音,便先听到了两声叹息。

    “怎么?你很意外么?”介子推反问道。

    能不意外么?

    本来还幻想着介子老人家是如何英武丰俊、长须翩翩,怎么说也要有几分傲骨仙风之气才对。可哪曾想到,他居然是这般“深藏不露”的模样……

    白灭明的心里早就已经炸开了锅,又觉得有些滑稽,又觉得有些恐怖……但他在脸上,还是强作出一副还算镇定的表情。

    介子推的语气听起来,他应该很在乎别人对于他现在模样的看法罢。

    “呃,其实……”白灭明实在不知该如何作答,如果说不意外,那未免有些不够诚实。所以他转移了话题:“介子推先生,您母亲的棺材里面,怎么是一捧黑灰?”

    “我母亲乃是被一把火烧焦而亡,她留与我的,只剩这一捧灰烬……”介子推语气惆怅悲戚,“所以你看到的那黑灰,其实就是我母亲的骨灰。”

    白灭明想起在地底时重耳所讲的故事,心里有些戚戚然:“那晋文公真是十恶不赦,做事完全没有人性!为了所谓的长生恩将仇报,害死了您母亲。我觉得您把他活埋在那地底,真是大快人心。”

    “那又能如何?我母亲终归还是不能再活。”介子推苦笑连连,沉默了半天之后,他问道:“如此说来,你已经到达过那地底?见到了重耳?”

    “对,我不禁见过了他。我顾大叔还一刀把他的脑袋给切了下来!”白灭明道。

    “噢?”介子推闻言一愣,忙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说来听听。”

    于是,白灭明便把从他们看到那二十七口棺材开始一直到杀死重耳的经过讲给了介子推听。白灭明讲得很详细,介子推听得也很认真,其间都没有开口打断。

    讲完之后,介子推沉默了起来。

    白灭明扭头扭头看着肩膀上那虫子,只能见得虫子的两条触角有些微垂,并不知介子推想到了些什么。

    其实说起来也奇怪,如果换做其他人看见这虫子,又得知虫子便是介子推。别说短时间难以接受,恐怕一个照面便要夺路而逃。但是白灭明只是在一开始有些惊诧和害怕,呆了一会之后,竟然慢慢适应了起来。

    这一方面是因为在赑屃古墓中之前的际遇已经足够离奇,另一方面,想必和少年人对于这种怪诞事物的好奇也不无关系。

    片刻的相处之后,白灭明竟然对肩上的虫子生出了一丝莫名其妙的亲切感。这亲切感似乎都不是由他心里主导,而就是那么自然而然地感觉到亲切。恐怕就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

    “死了也好,死了也好……”许久之后,介子推的声音才又出现在了白灭明脑子里面,“你说你们来到这里的一共八人,那么其他几人呢?”

    “除了我姑姑之外,都已经死掉了。”白灭明又把与那青铜长明灯相关的一切讲给了介子推。

    讲完之后,白灭明想起了自己所做的那个梦,于是他开口道:“介子推先生,我记得您在梦里对我说,如果我不想变成如您一样,不想变成连自己都憎恶的恶魔,就一定要找到您。”

    白灭明说着,看向了肩膀上的虫子,心里突然冒上一丝不好的预感:“您的意思,不会是说……我,我会变成一只虫子罢?”

    那只黑亮的虫子从肩膀上跳了下来,迎面对着白灭明。

    “并不是我变成了这只虫子。这一切说来话长……

    我和它的关系。嗯,怎么说呢?在许多年以前,我对它是排斥的、充满怨恨的。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当我的肉身不在之后,当我和它在这墓室里面相依相伴这么多年以后。似乎所有的仇恨都已经逐渐淡去,就如烟云一般,没了踪影。我亦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我,还是我。它也还是它。

    只不过,我的意识存在于他的身体里面,就像那许多年以前。他生活在我身体里面一样。这许多年以来,唯一让我有感触的,恐怕就是时间罢。在时间之下,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仇恨、情爱、忠诚,等等等等。”

    介子推的回答有些答非所问,他并没有对白灭明的提问作出正面的回答,反而就是在阐述自己心中的一些感悟。

    这让白灭明有些困惑。毕竟以他现在的年纪,对于时间这两个字,实在难有什么感触。现在他最在意的,是自己会不会变成虫子。

    “如果您不是变成了虫子,那这一切又是怎么一回事?”白灭明问道。

    “你能来到这里,恐怕已经看到了那棵树罢。这所有的一切,都要从那棵树说起。当我第一次来到这里,看到这棵树的时候,我才刚刚年过二十。

    那时的我正值人生最好年华,想不到却因为在这里的一番遭遇,人生从此转折。我吃下那果子,本以为着可以和她双宿双飞,从此长久相爱下去。却不曾想到,居然一步踏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介子推的语气有些激动,想来是回忆起当时情景。

    这一番话,让白灭明更加糊涂起来。虫子的问题还没解答,介子推居然又扯到了双宿双飞?

    “它?您是说要和这虫子……呃……双宿双飞?”白灭明道。

    介子推闻言笑了出来,他解释道:“她,是一个女人。一个笑起来,天地都为之失色,让人望之一眼便生情愫的女人。”不过旋即,他的声音里面就没有了丝毫笑意,反而越来越冷,“可是,她却欺骗我吃下了这所谓的长生之果,让我从此变成了一个魔鬼!哪里是什么果子?不过就是一颗寄生着虫卵的香囊而已!”

    寄生着虫卵的香囊?!

    白灭明心中的疑惑刚生,还未来得及进一步发问,介子推的声音便又在他脑子里面响了起来。

    “所以,当我把母亲安葬之后,我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她吊死在了我为母亲点燃的长明之前!”

    时过境迁这么多年,饶是到了此刻,介子的语气仍然是爱恨交杂。

    他说:在时间之下,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真的,是如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