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58章 青虫化蝶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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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您的意思不会是说……”白灭明目露惊讶，他问道：“难道是您把他给咬死了？”
介子推苦笑出声音，这么多年过去，此时再讲起来，他的语气依然异常地低落：“是的，我怕在自己的睡梦之中，不知不觉，就夺去了他的性命。甚至于，我连一点点的意识都没有。”
“然后呢？难道您周围的人都没有发现么？”白灭明问道。
“他们发现了又能怎样？我和我的好友，不过都是最边缘的人物，我们的性命从来都是无关紧要的。况且那个时候，跟随重耳的整个队伍私下都已经开始了吃人，有太多的人都是一觉睡过去，就没有再醒过来……
接下来的日子，我整个人都不断发生着变化。我逐渐发现自己的内心开始有了一股嗜血的冲动。越来越难以抵制人肉带给我的诱惑……”
“人肉？仅仅是人肉么？”
“是的，除了人肉之外，其它任何的食物都不能够再让我满足。”介子推说着，长长叹了一口气，“那时的我，整个人都充满了矛盾。一方面，我拼命抵抗者自己的嗜血冲动，倍受着良心和人性的煎熬；另一方面，四周围的人却又都在吃人肉，而我似乎又可以完全不被怀疑地混迹其中。我完全陷入了自己同自己的斗争之中，以至于没有意识到重耳从那时起，已经对于我开始留心。这也间接地导致了后来悲剧的发生。
再后来，我们整个队伍的条件逐渐好转，食人肉这样的事情渐渐绝迹。没有人肉之后，我的痛苦，就开始成倍地增加起来。你知道么？看着自己周围每一个人，我都恨不得跳上去咬断他们的咽喉，舔舐他们的鲜血。我就像是一匹生存在羊群之中，却完全没有办法作为的狼……
我常常扪心自问，自己还算是一个人么？如果我还算是一个人，为什么我会对自己的族类有那种让人发指的欲望？可是，如果我不是人，那么我又算是什么呢？”
介子推的这番话，不仅让他自己唏嘘不已，也更让白灭明低头沉思起来。
“这些都是因为那只虫子么？您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有这只虫子存在的？”白灭明问道。
“其实最一开始，每次当我遇到危险，都是在我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死去，完全没有意识之后，最后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居然毫发无损，而那些危险却早已经被清理干净。我一直不知道有这只虫子的存在。
发现这虫子，是在重耳成为诸侯，我亦回到自己故乡之后。那时的我，其实已经完全沦陷为了自己欲望的奴隶。我，唉……”介子推几乎已经讲不下去了，恐怕这一段，是他最不愿触及的往事罢。
白灭明不知如何插话，亦不知如何开口安慰。过了一会，介子推才继续说道：“那长久无法吃到人肉的痛苦折磨，我不知道该怎样描述。虽然我一直拼命抵抗、拼命挣扎着。但最后，还是选择了妥协。
我，沉沦了……
就像一个穿行在黑暗之中的幽灵。在白天，我道貌岸然，俨然就是一个谦谦君子。可是一到了晚上，我就会露出自己狰狞的獠牙，一个又一个人被我从这世界抹杀掉了！我一边痛不欲生地自责着，一边又享受着欲望满足所带来的快感。人的欲望，当真是这个世界最为可怕的东西！
我惊讶地发现，在不断吃食人肉的情况下，自己的身手竟然越来越敏捷，体格也越来越强壮，甚至于只需要轻轻一跃，就能翻过一丈高的墙。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在我的内心深处，逐渐感觉到了一丝空虚。”
“空虚？什么样的空虚？”白灭明问道。
介子推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回答道：“那空虚来自于对另一伴的渴望，我开始觉着，自己似乎应该找一个伴了……”
“啊？您不是有妻子了么？”
“一开始我也很奇怪，为什么自己有一种好像发情一般的感觉。直到有一天夜里，这只虫子突然从我的嘴里钻出来。我才知道，是它需要一个伴了。可是，我要到哪里才能给它找一个伴呢？
从那时开始，我逐渐对于自己的妻子失去了兴趣。在我的概念里面，这个世界的男人和女人，似乎开始变得没有什么区别。放眼望去，似乎没有哪一个是自己的同类。那种孤独，真的很难讲明白……也许是无意识地，我疏远了自己的妻子，疏远了自己的母亲。我同这自己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于是我想着，回到这山中，也许在这座山里面，我会有所发现。
可是我还未动身，重耳便召唤我进入了他的寝宫。那时的我，对于他还是忠诚的，忠君的思想在每一个为仕之人的脑中，都是根深蒂固的。既然重耳已经发现了我的秘密，那么我也就没有理由保留什么。所以我把一切都告诉了他。然后为他寻找长生果子也算是一个理由罢，我重又回到了这座山中。
再一次地回来，很多东西都改变了。我在这里，竟然找到了归属感。我发现自己是属于这里的，这里的每一件物什都让我倍感亲切。在虫子的指示下，我擦拭了鲛人油，走出了黑雾，重新又看到了巨树。然后，也看到了她。
她当时就等在巨树旁，仿佛已经知道了我的到来。在看到她的时候，我同时感觉得到，自己脑中的那只虫子也找到了自己的伴。当时，我天真的以为，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我和她的爱情，是上天注定的。不然，我怎么会对自己的妻子毫无感觉，但是一见到她，却有难以抑制的情愫。”
介子推说着，却渐渐有了恨意：“可是我哪里知道，这不过是下位者对于上位者那种近乎于天性的爱慕和狂热。如果不是有后来一系列的事情，那么，我将永远都是她的奴隶。像一只卑微的爬虫，永远匍匐在她的身前。
我将重耳想要得到长生果子的消息告诉了她，我本以为她会拒绝。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出我意料般地高兴。呵呵呵呵……如果能够掌握这整片土地上权力最大的人，换做是谁，都会高兴的罢！
可是，当时这巨树上面根本就没有果子。没有长生果，一切都是空谈。”
白灭明听到此处，插口道：“我记得掳走我姑姑的那个人他说过，巨树开花结果全凭机缘巧合，有时候一天两天，有时候几十年上百年。不知道你们当时等了多久？”
“噢？呵呵……”介子推闻言冷笑了出来，他说道：“告诉你这句话的人，一定是个极善于说谎的家伙罢。
机缘巧合？
真是可笑，这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的机缘巧合？这巨树开花结果的条件，说起来其实并不算简单，但是要说难，也并不难。只需要这座山里死几个人就可以了。死得人多了，果子便长得快些，死得人少了，不过是多耗费一些时间等待而已。”
“啊！”白灭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其实准确一点说，只需要以人的血肉喂食那些白袍者，然后那些白袍者便会以某种方式让这巨树长出果子。死一些人，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或许是难事。但是对于身为诸侯的重耳来说，是在太过于简单了一点。
于是我再度离开这里，去和重耳要了一些人手。然后跟我过来的这些人，就变成了让重耳长生的果子……”
白灭明听到这里，深皱起了眉头。这行为实在把人的性命看得太过于卑贱了一些，他感觉到非常的不适。如果按照介子推的说法，那么白青吃下的那颗果子，岂不是因为鲁崖、莫三眼、鳄鱼他们才生长出来的么？
这想来，实在令人作呕！
“可是您之前说过，是你亲手吊死了那个女人。如果她是上位者，你是下位者，那么你是如何做到的呢？”白灭明问道。
介子推反问道：“难道下位者，就永远要卑贱地臣服在别人脚下么？青虫犹可化为蝴蝶，我为什么就不能成为上位者呢？”
“您的意思是？”
“这都是拜重耳所赐，如果他不是一个那么疑心重的人，如果他不把我逼入绝境，如果他不一把火烧死我的母亲。那么，他也许可以长长久久地做一个傀儡一般的君王，百年，千年。
可他还是做了！
为了他的欲望，为了他的权位！那一把火，烧了三天三夜，我就背着我的老母亲在火中躲藏了三天三夜。直到那整片山都烧得只剩下了最后一颗树，我记得，那是一颗柳树罢。
我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一点一点，被烧成了焦炭。我的心，都要碎掉了。可是我知道，自己不能现身，以我的力量根本无法抗衡重耳的军队。我知道，如果自己要复仇，就必须忍下去！”
介子推一边说着，一边竟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听得白灭明心里都在发酸。他多么希望，介子推此时此刻是哭着在讲这段故事。
也许那样的话，彼此都会好受一点罢。
“原来肉身的死亡边缘可以促使虫子破卵，而极度激烈的情感，则可以让这虫子进化。我那时的痛苦已经无以复加，哪怕再多一分，自己都会完全承受不住而死掉。可是这虫子进化居然会带来极其强烈的快感，这快感又是那般美妙，让我情不自禁地想笑。
你说，我是哭呢？还是笑呢？”
白灭明听着，眼中都忍不住流出了泪水。他想起了自己在地底看到的那副壁画，想起了躲在山石后面那张且哭且笑的脸。
原来竟是这样一个让人撕心裂肺的故事。
“啊？您的意思不会是说……”白灭明目露惊讶，他问道：“难道是您把他给咬死了？”
介子推苦笑出声音，这么多年过去，此时再讲起来，他的语气依然异常地低落：“是的，我怕在自己的睡梦之中，不知不觉，就夺去了他的性命。甚至于，我连一点点的意识都没有。”
“然后呢？难道您周围的人都没有发现么？”白灭明问道。
“他们发现了又能怎样？我和我的好友，不过都是最边缘的人物，我们的性命从来都是无关紧要的。况且那个时候，跟随重耳的整个队伍私下都已经开始了吃人，有太多的人都是一觉睡过去，就没有再醒过来……
接下来的日子，我整个人都不断发生着变化。我逐渐发现自己的内心开始有了一股嗜血的冲动。越来越难以抵制人肉带给我的诱惑……”
“人肉？仅仅是人肉么？”
“是的，除了人肉之外，其它任何的食物都不能够再让我满足。”介子推说着，长长叹了一口气，“那时的我，整个人都充满了矛盾。一方面，我拼命抵抗者自己的嗜血冲动，倍受着良心和人性的煎熬；另一方面，四周围的人却又都在吃人肉，而我似乎又可以完全不被怀疑地混迹其中。我完全陷入了自己同自己的斗争之中，以至于没有意识到重耳从那时起，已经对于我开始留心。这也间接地导致了后来悲剧的发生。
再后来，我们整个队伍的条件逐渐好转，食人肉这样的事情渐渐绝迹。没有人肉之后，我的痛苦，就开始成倍地增加起来。你知道么？看着自己周围每一个人，我都恨不得跳上去咬断他们的咽喉，舔舐他们的鲜血。我就像是一匹生存在羊群之中，却完全没有办法作为的狼……
我常常扪心自问，自己还算是一个人么？如果我还算是一个人，为什么我会对自己的族类有那种让人发指的欲望？可是，如果我不是人，那么我又算是什么呢？”
介子推的这番话，不仅让他自己唏嘘不已，也更让白灭明低头沉思起来。
“这些都是因为那只虫子么？您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有这只虫子存在的？”白灭明问道。
“其实最一开始，每次当我遇到危险，都是在我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死去，完全没有意识之后，最后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居然毫发无损，而那些危险却早已经被清理干净。我一直不知道有这只虫子的存在。
发现这虫子，是在重耳成为诸侯，我亦回到自己故乡之后。那时的我，其实已经完全沦陷为了自己欲望的奴隶。我，唉……”介子推几乎已经讲不下去了，恐怕这一段，是他最不愿触及的往事罢。
白灭明不知如何插话，亦不知如何开口安慰。过了一会，介子推才继续说道：“那长久无法吃到人肉的痛苦折磨，我不知道该怎样描述。虽然我一直拼命抵抗、拼命挣扎着。但最后，还是选择了妥协。
我，沉沦了……
就像一个穿行在黑暗之中的幽灵。在白天，我道貌岸然，俨然就是一个谦谦君子。可是一到了晚上，我就会露出自己狰狞的獠牙，一个又一个人被我从这世界抹杀掉了！我一边痛不欲生地自责着，一边又享受着欲望满足所带来的快感。人的欲望，当真是这个世界最为可怕的东西！
我惊讶地发现，在不断吃食人肉的情况下，自己的身手竟然越来越敏捷，体格也越来越强壮，甚至于只需要轻轻一跃，就能翻过一丈高的墙。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在我的内心深处，逐渐感觉到了一丝空虚。”
“空虚？什么样的空虚？”白灭明问道。
介子推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回答道：“那空虚来自于对另一伴的渴望，我开始觉着，自己似乎应该找一个伴了……”
“啊？您不是有妻子了么？”
“一开始我也很奇怪，为什么自己有一种好像发情一般的感觉。直到有一天夜里，这只虫子突然从我的嘴里钻出来。我才知道，是它需要一个伴了。可是，我要到哪里才能给它找一个伴呢？
从那时开始，我逐渐对于自己的妻子失去了兴趣。在我的概念里面，这个世界的男人和女人，似乎开始变得没有什么区别。放眼望去，似乎没有哪一个是自己的同类。那种孤独，真的很难讲明白……也许是无意识地，我疏远了自己的妻子，疏远了自己的母亲。我同这自己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于是我想着，回到这山中，也许在这座山里面，我会有所发现。
可是我还未动身，重耳便召唤我进入了他的寝宫。那时的我，对于他还是忠诚的，忠君的思想在每一个为仕之人的脑中，都是根深蒂固的。既然重耳已经发现了我的秘密，那么我也就没有理由保留什么。所以我把一切都告诉了他。然后为他寻找长生果子也算是一个理由罢，我重又回到了这座山中。
再一次地回来，很多东西都改变了。我在这里，竟然找到了归属感。我发现自己是属于这里的，这里的每一件物什都让我倍感亲切。在虫子的指示下，我擦拭了鲛人油，走出了黑雾，重新又看到了巨树。然后，也看到了她。
她当时就等在巨树旁，仿佛已经知道了我的到来。在看到她的时候，我同时感觉得到，自己脑中的那只虫子也找到了自己的伴。当时，我天真的以为，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我和她的爱情，是上天注定的。不然，我怎么会对自己的妻子毫无感觉，但是一见到她，却有难以抑制的情愫。”
介子推说着，却渐渐有了恨意：“可是我哪里知道，这不过是下位者对于上位者那种近乎于天性的爱慕和狂热。如果不是有后来一系列的事情，那么，我将永远都是她的奴隶。像一只卑微的爬虫，永远匍匐在她的身前。
我将重耳想要得到长生果子的消息告诉了她，我本以为她会拒绝。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出我意料般地高兴。呵呵呵呵……如果能够掌握这整片土地上权力最大的人，换做是谁，都会高兴的罢！
可是，当时这巨树上面根本就没有果子。没有长生果，一切都是空谈。”
白灭明听到此处，插口道：“我记得掳走我姑姑的那个人他说过，巨树开花结果全凭机缘巧合，有时候一天两天，有时候几十年上百年。不知道你们当时等了多久？”
“噢？呵呵……”介子推闻言冷笑了出来，他说道：“告诉你这句话的人，一定是个极善于说谎的家伙罢。
机缘巧合？
真是可笑，这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的机缘巧合？这巨树开花结果的条件，说起来其实并不算简单，但是要说难，也并不难。只需要这座山里死几个人就可以了。死得人多了，果子便长得快些，死得人少了，不过是多耗费一些时间等待而已。”
“啊！”白灭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其实准确一点说，只需要以人的血肉喂食那些白袍者，然后那些白袍者便会以某种方式让这巨树长出果子。死一些人，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或许是难事。但是对于身为诸侯的重耳来说，是在太过于简单了一点。
于是我再度离开这里，去和重耳要了一些人手。然后跟我过来的这些人，就变成了让重耳长生的果子……”
白灭明听到这里，深皱起了眉头。这行为实在把人的性命看得太过于卑贱了一些，他感觉到非常的不适。如果按照介子推的说法，那么白青吃下的那颗果子，岂不是因为鲁崖、莫三眼、鳄鱼他们才生长出来的么？
这想来，实在令人作呕！
“可是您之前说过，是你亲手吊死了那个女人。如果她是上位者，你是下位者，那么你是如何做到的呢？”白灭明问道。
介子推反问道：“难道下位者，就永远要卑贱地臣服在别人脚下么？青虫犹可化为蝴蝶，我为什么就不能成为上位者呢？”
“您的意思是？”
“这都是拜重耳所赐，如果他不是一个那么疑心重的人，如果他不把我逼入绝境，如果他不一把火烧死我的母亲。那么，他也许可以长长久久地做一个傀儡一般的君王，百年，千年。
可他还是做了！
为了他的欲望，为了他的权位！那一把火，烧了三天三夜，我就背着我的老母亲在火中躲藏了三天三夜。直到那整片山都烧得只剩下了最后一颗树，我记得，那是一颗柳树罢。
我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一点一点，被烧成了焦炭。我的心，都要碎掉了。可是我知道，自己不能现身，以我的力量根本无法抗衡重耳的军队。我知道，如果自己要复仇，就必须忍下去！”
介子推一边说着，一边竟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听得白灭明心里都在发酸。他多么希望，介子推此时此刻是哭着在讲这段故事。
也许那样的话，彼此都会好受一点罢。
“原来肉身的死亡边缘可以促使虫子破卵，而极度激烈的情感，则可以让这虫子进化。我那时的痛苦已经无以复加，哪怕再多一分，自己都会完全承受不住而死掉。可是这虫子进化居然会带来极其强烈的快感，这快感又是那般美妙，让我情不自禁地想笑。
你说，我是哭呢？还是笑呢？”
白灭明听着，眼中都忍不住流出了泪水。他想起了自己在地底看到的那副壁画，想起了躲在山石后面那张且哭且笑的脸。
原来竟是这样一个让人撕心裂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