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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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雨连续下到第到第五日时,姜泽终于发现现实与记忆出现了偏差。不过五日,姜水泛滥淹没三郡,数以万计百姓流离失所。

    为什么会与上一世出现偏差?

    姜泽无意识去握腰间短匕,怀疑所谓的上一世是否当真存在。他回忆了许久,那些悲伤痛苦也好,杀伐征战也罢,都太过真实,不可能是假的。

    或许正如上一世他的丞相诸葛瑜所言,天地万物皆有命数。他回到过去改变了天机,那么无论姜国亦或天下,都起了一定变化。

    姜泽松开手指,淡淡敛眸。有改变自然最好——但哪怕没有,他也誓与天争,将姜溯的命抢回来!

    随着雨季推移,朝堂之上左相一派与右相一派争执也日益喧哗起来。

    姜国设双丞相制,右相为主左相为辅。曾经的右相是姜泽外祖,十年前因姜丰打压抑郁而终,右相之位便落到了姜溯外祖身上。事实上除了谋反,如今的右相在死前做出的最多的事情恐怕就是同左相吵架了。

    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左相率先提议,恳请姜泽发兵治水,筑造堤坝,拯救百姓。

    右相则深觉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姜河之水堵不如疏,当于姜水之上凿出多条向西渠道,引洪水入渠,非但能解决洪灾,更能灌溉良田,可谓一劳永逸。

    左相当然认为不妥。此事劳民伤财,且不说十万大军需要多久凿成这几道几乎足以引走洪水的长渠,一旦其余四国窥见他们所为,定要发兵攻打姜国。

    于是这两个加起来年逾百岁的两朝元老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并且每次发言结束都要添上一句,“望陛下定夺”。

    姜泽百无聊赖打着哈欠,心底飞快盘算。

    姜国位处天下以西,仅有姜水横贯整块版图。是以姜水以东有良田万顷,易受洪水困扰;以西渐次荒芜,常有干旱之忧。是以姜泽在攻下随国后实施早年所想,筑长渠通姜、姬二水,渠成沃野千里,更使姜中再无大水淹城。

    这是他吞并随国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当时无数臣子反对,终成奠定姜国成就霸业之基石。是以长渠必然要筑,但无论规模亦或时机,都不是现在的他所需要考虑的。

    这一点,右相当然不知道。

    上一辈子他到死都只打算胁迫自己退位让贤,那么这辈子,是否也有所改变呢?

    姜泽陷入了沉思。

    然后他被身旁侍从唤回了神。

    他抬首,见满朝文武齐齐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脸上,便轻轻咳嗽一声一本正经道:“朕觉得右相说的挺好的。”他见左相两颊一颤似正酝酿激动打算起身怒斥自己荒唐,话锋又是一转,“当然,朕觉得左相说的更对一点。”

    满朝文武齐齐静默了一瞬间。

    他们又听的姜泽道:“既然大家在此事上达成一致再无异议,便按照左相意思来办吧。”

    众人:“……”所以刚才他们争的要死都是在放屁咯?

    满朝文武又静默了一瞬间。

    右相倒似早已料到这个结果,只端着一张波澜不兴的褶子脸淡道:“陛下说的对。”

    姜泽笑了,显然非常高兴他的识相。

    既然敲定了这个方案,满朝文武自然就此展开讨论。包括命何人治水赈灾,派多少士兵,从国库中运出多少粮……一切问题巨细无遗,末了当然还要添上一句:“望陛下定夺!”

    姜泽一脸茫然:“如果所有小事都要朕来定夺的话,左右丞相又有何存在意义?”

    这话太有道理,整个大殿竟无人能反驳。

    姜泽似乎也发现了自己说的太对了,当下抚掌而笑:“对极,对极,正是这个道理!此事便劳二位丞相多费些心思,散朝吧。”语罢,竟是毫不在意拂袖而去。

    早朝真正结束的时候,大臣们只剩治水名额一个话题还需要讨论了。

    所有人出宫瞧见这磅礴大雨时,都觉有些头晕目眩——这几日他们吵得实在夸张了些。年轻力壮的倒还好些,譬如右相这种年逾六十的老人家,一时只觉头痛欲裂痛不欲生,恨不得亲自把左相一派和姜泽吊起来打一顿解气。

    轿子在一条巷前停了下来,右相被搀扶下来时,面上还带着一点苍白。他挥退众人,走了进去。等他的身影被黑色吞没,小轿便再次被人抬起,消失在雨帘中。

    这是一条很深很窄的小巷,几乎只能容纳一人通过。若非刻意,恐怕无人会注意到一片平民住房之中还藏着如此幽暗的一条深巷。事实也是如此,每一个试图进入其中玩耍的孩童,总会看到家中长辈们晦暗莫测的脸。

    于是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深巷尽头并不黑暗,反是柳暗花明。

    右相推开虚掩的那扇门。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宽广的院子,尽头是几座假山,一旁是一个荷花池,风雨飘摇,满池残荷败落,说不出的凄凉落魄。池边则是一座凉亭,几日未曾出现在姜泽眼前的姜溯便坐在亭中,静静凝视眼前棋盘,时而落下一子。

    他在和自己下棋。

    右相看了片刻,在姜溯的示意下从善如流坐到了她对面。他落下一粒黑子:“姜泽并未采纳殿下建议。”

    姜溯微微抬眸。

    许是想起了今日大殿之中姜泽表现,右相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哂笑:“殿下总说姜泽此人生性狡诈,这几日看来也不过尔尔。若我心底原只有五分把握,现在倒觉得此事不若探囊取物。”

    听闻“生性狡诈”四字评价时,姜溯的眉头微乎甚微地皱了皱。但他很快挥去心底不悦,随意落下一子淡道:“外祖并不了解他。”

    右相不以为意:“若是如此,他又岂会看不出殿下之意表面虽不妥,实则却是最稳妥之法?”

    如今天下五分,随国位于严寒贫瘠之地,虽民风彪悍,时常有侵略他国之举,然如今老皇帝病重,几位皇子争权夺利,并无多余气力出征姜国;韩国式微,近年来士族大夫人才凋零,皇室昏聩无能,亦无力侵略他国;楚国虽强盛,却与其邻国、匈奴常有龃龉,两两牵制,轻意动弹不得。是以姜泽采纳姜溯建议筑成长渠,短期内绝无外患。

    可惜姜泽看不透,采纳旧习。等到明年洪水再犯,今日之举也就成了徒劳。

    姜溯没有说话。

    世人不了解姜泽,他却不会不知道。这个人天生聪慧通达,任何东西一点即通,在他还一知半解时,姜泽早已开始举一反三,甚至反过来教他……他不可能看不穿这个建议的优劣。

    除非……姜泽想将皇位还给他。

    姜溯心不在焉下完了这一局。

    局末时分,右相终于又道:“他依旧以孝为借口,不愿取毓岚?”

    姜溯的指尖僵硬了一瞬。然后从容不迫落下最后一子,淡淡应声。

    右相轻叹。

    棋盘上黑白子纵横错落,白子明明能将黑子杀得片甲不留,却为保留其最后尊严,以半子微弱优势获胜。他看着姜溯一粒一粒将白子捡回棋盘,最后劝诫道:“在下为官三十载,忝居相位十载,殿下是在下见过最有可能结束这乱世,君临天下之人……还望殿下当机立断,莫要再有妇人之仁。”

    语罢,并不去看姜溯脸上神色,只躬身告辞。

    姜溯终于停下了动作。

    他丢掉手中白子,靠在栏杆上静静凝视远处。

    有风拂过,他缓缓抬手抚上唇瓣,面上却是罕见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