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38.01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逆鳞银狐续南明盛唐风华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xsz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为谁特地惜娉婷(四)

    荣熙闻言,平声浅笑道:“二娘猜得没错。儿请二娘来,为的就是这棉花生意。”她说着,灵动的眼神微微一转,略有些好奇地道:“知道这棉花能用来纺线填衣的人可不多,而二娘看上去,仿佛一眼即明,毫不讶异,这是为何?”

    阮流珠眨了眨眼,又把这事儿推到了连氏口中的那位外国人身上,温声道:“儿的娘亲曾意外结识过一位海外之人,据那人所述,他们在海外之时,就是穿着棉袄过冬。所谓棉袄,便是将棉花填进衣裳里去。”

    荣熙也不怀疑,只点点头,不再追问,而是直截了当地说道:“儿则是从一位西域商人处听说的,听他说完之后,便想试上一试。结果光是擀挤棉籽儿,便费上了不少时日,到了弹打棉花这一关,又耽搁许久。不过儿也并不气馁,毕竟是第一次,出些岔子也是难免,再说了,这棉花确实比丝麻暖和多了,用棉线织衣,也定会比丝麻耐穿,以后工序再熟练些,必定能超过其他布料。儿本还有些忧虑,但你既然说海外洋人也穿这样的衣裳,那便肯定行得通。”

    阮流珠瞧着她认真的面色,微有动容,绞尽脑汁地回忆了一下历史上黄道婆的功绩,但只模模糊糊地,想起了一件半件,也不好冒冒然地说出口。她正犹疑着,又听得十八娘笑道:

    “儿的银钱,都是从纺织和印染上面赚的,但也赚的不多,至于成衣铺子,儿虽有一间,可却一直没有起色。平凡人家不会出来买衣裳,富贵门第又看不上儿那旧花样,便是看上了,教府里头的女使学着做一套,还能省些银钱,因而儿这铺子,两面不讨喜,实在比不上二娘的买卖。”

    阮流珠听她这番话,面上谦虚一番,心里却有了猜测。果然,荣熙又道:“等棉花打完,棉线制成之后,儿希望能把这棉衣迅速推而广之,教天下人都能知道这棉的好处,儿也好趁着风头独占,赚上一笔。可惜思来想去,却没想着什么好路子。倒也想过借着供布的机会,把棉布卖给布商,但谈了几家,因前景不定,人家也不敢多进,这才把算盘打到了二娘身上。”

    她有点子,有人手,有基础,缺的就是客户,而阮流珠能给她的,就是一个打开市场的机会。京人喜好跟风,无论好坏,只要贵族这么做,底下人便也跟着学。所以若想推广新出的布匹,从阮流珠这里着手,确乎是个不错的法子。

    阮二娘本就对她这小本买卖并不满足,希冀着能扩大规模,却苦无根基,眼下荣熙投了橄榄枝来,自然正合她的心意。

    流珠兴致颇高,与荣熙就如何合作、怎样分成,详细讨论了一番。双方就此协定,等棉线等能做到稳定和持续生产后,流珠那里的衣裳,便要择出一部分合适的,改用棉布制成,至于流珠处所需的针线布匹等,今后也会从荣十八娘这里提货,而荣十八娘给她的,则是一个比本钱高不了多少的便宜价格。

    说了好一会儿话后,婢子端了茶上来,流珠望着袅袅茶烟,眼睛忽地一亮。她苦思冥想许久后,总算搜刮出了不少还算有用的回忆,连忙对着荣十八娘道:“弹棉花,不该用那小弓,而要改用大弓才对。弓身加长,弓弦加粗,弹棉花约莫能变快不少。”

    荣熙闻言,稍稍一想,也明白了个中缘由。两个从商的小娘子对视一眼,均面上带笑,相携着回了那优婆夷弹棉花之处。听了阮二娘的建议后,那美貌尼姑转眸一思,柔声道:“二娘子说得有理,若是再由人手拨弦改为棒椎击弦的话,那做工必能更快。”

    见阮二娘也不完全是个背靠大树乘凉的,荣熙对她高看了不少,又急匆匆地领了她去看纺车和搅车。阮流珠作为一个文科生,对机械完全不懂,即便是结构颇为简单的纺车和搅车,她也看不明白,只能听着那美貌尼姑在旁轻声说道:

    “这是咱这别庄女工一起想出来的新纺车,和那用来擀棉籽儿的搅车。只可惜胡乱捣鼓了许多,使起来也不算顺畅。二娘要是有意,不若帮着看看。”

    荣熙这才想起了介绍,笑着道:“这位优婆夷,本姓兰,法号无歇。她可在儿这里帮了不少忙,这些新物件,都是她日思夜想,捣鼓出来的。”

    阮流珠盯着看了许久,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无奈笑道:“儿方才也不过是灵光一现,说到底,对于此道实在是不精。不过儿的二伯哥,木工做得极好,恰就住在这附近,无歇师傅若是不介意,不妨将图纸给儿,儿交给他看看。若是你们有意,制作弹弓的活计,也可以交给他,银钱都好商量。”

    兰无歇微微颔首,双手合十,郑重谢过,回身去房中拿了图纸。四下无人,荣十八娘对流珠已有几分知己之意,此时叹了口气,对着她低声道:

    “来儿这里做工的小娘子,大多都有难言之隐。人都愿意在家里面享福,相夫教子,若非实在有难处,谁会来这里听人家管呢?”

    她这话引得流珠微微蹙眉,却原来荣十八娘这小别庄,原本不过是荣六给她的嫁妆,教她闲暇时与夫君来此闲坐。荣十八与阮恭臣相敬如“冰”,这别庄,便也闲置了下来。十八娘后来做起了布匹生意,找了半天地方,最后想起了这小别庄。生意做起来后就要招收女工,可谁知招来的,全都是可怜人。

    荣十八娘领着流珠在堂内坐下,二人手捧香茗,凝望着门外面,雪中笑谈的小娘子们。流珠但听得她低低叹道:

    “女工其中,多是小户人家的娘子,有新寡的,有挨郎君打骂的,有被始乱终弃,无处可去的,亦有被逼着出来做工的。而那观中女冠和庙里的优婆夷,也过不得清闲日子。京里不少闲散子弟,最喜欢亵玩女尼和道姑。那等逼良为娼的混账事儿,儿见了不少,实是恨得牙根痒痒。”

    这话入了流珠耳内,思及己身之无奈,不由令她十分伤怀。待兰无歇莲步轻移,手持几张图纸,毕恭毕敬地递交到了流珠手上时,流珠微微一笑,郑重收下,决意必要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

    及至入了车厢内,怜怜也感慨道:“却不知世间还有这样的小女儿国。奴当年若不是被娘子救下,只怕沦落得还要更惨些。”

    当年流珠去牙婆那儿挑女使,正撞见怜怜他娘和面黄肌瘦、如同一只秃了毛的小鸡仔似的怜怜。他娘为了给怜怜大哥娶娘子,干脆就卖了怜怜换银钱,可怜怜这副模样,自然卖不得好价钱,他娘便犯了急,抬脚就将怜怜踹倒,骂她是赔钱货。流珠那时哪里见得这般场景,于心不忍,当即出钱买下了怜怜。

    傅辛收买她府上奴仆时,怜怜自然也被人放了银两入怀。这小娘子当时不动声色,转头就在没人的时候告诉了阮二娘,面带急色,教她赶紧处置二心之人,实在令阮流珠颇为感动。

    听得怜怜忆起往事,流珠长长叹了口气,心里想道:瞧那现代的穿越小说,女主角回了古代,貌美身娇,父慈母爱,所愁的不过是该嫁哪个郎君,纵是有如原书中的阮流珠这样的恶毒女配,那也不过是主角美满人生的陪衬罢了,兴不起什么风浪。

    可是在这古代生存,又哪里是件容易的事儿呢?富贵如阮宜爱、秦阿娇,贫贱如代流苏、怜怜,不上不下如她阮流珠,就没有一个活得算是痛快的。

    说到底,都不过是锁在笼子里的雀鸟,个个儿引颈而望,望的都是有朝一日嫁得如意郎君,显耀精神,无限风光,细细一想,好似也无甚旁的盼头了。

    而她阮芸所求的,却并非在此。她只盼着,有人能替她将笼上的金锁儿撬掉,打开小门,令她抛了绿惨红愁,忘了负德之人,化为翼翼飞鸾,载飞载东,直上青霄。

    这般想着,望着帘外白雪,听得辚辚轮声,阮芸鼻间竟有些酸涩。她咳了两声,怜怜立时颇为关切地看了过来,道:“娘子哪里不适?”

    流珠清了清嗓子,温声道:“无碍。”

    怜怜一笑,巧声道:“天愈发冷了,回去给娘子熬些暖身子的汤去。”

    流珠翘了翘唇角,主仆二人说了会子闲话,忽地听得车夫说到了地方。流珠一掀车帘,便见徐二嫂立在门口,声音拔高,笑呵呵地道:“听了动静,便出来看看,却原来是三弟妹来了。”

    流珠下了车,将来意说明之后,徐二嫂迎了她入门,而徐道正正在院子里做活儿。他前些日子是给人家干活儿,自打渐渐摸出了这汴京的规矩后,便开始自立门户。流珠自然不愿让他白帮忙,便提了钱的事儿,徐道正却连连摆手,蹙眉道:

    “莫提钱,莫提钱。这等小事,还要跟银子挂钩,弟妹这是埋汰我哩。”

    流珠知道他的性子,便也不再强求。徐二嫂殷勤地端了茶汤来,非要看着流珠喝下,不喝便不走。流珠简直像回到了现代时,每次被妈妈逼着吃东西,心上一暖,连忙捧着发热的碗,将徐二嫂熬的茶汤饮了个见底儿。

    徐道正眯着眼,盯着图纸钻研了好一会儿,随即平声问道:“这绘图之人的心思,实在是巧,只可惜于细微处还是有些外行。二娘,这可是那不远处的纺织庄子里头的花样?”

    流珠手持巾帕,缓缓擦拭着唇边汁液,温声道:“正是。儿与那庄子的女掌柜日后要一起做些买卖,这才拿了图纸,教二伯哥帮着看看。”

    徐道正略略一思,道:“我确乎有改动完善的法子,不过还需斟酌些时日。还有一点,单看这图,我心里头虽有猜想,可却对她们到底打算做什么不甚明了,不敢贸然去改,若是可以和那绘图者面对面说说,那便再好不过了。”

    流珠想了想,说道:“二哥先看着,我过些日子再见那掌柜时,把你的意思跟她说一说。”顿了顿,她又笑道:“帮忙还可以不谈钱,做买卖可要明算账了。二哥,儿想在你这里订做几张大弓,用来弹棉花用的,弦不用线弦,需得改用绳弦,击弦则用棒槌,你觉得可行得通?”

    徐道正在脑中想了想,觉得并非难事,便点了点头,正色道:“行得通。我能做出来。”

    流珠一喜,与徐道正商定了价钱。徐道正又细细问起了徐*及徐子骏兄妹之事,面上虽不显,可眼底却是一片关切。

    流珠忙笑着答道:“*愈发长进了,识文断字已不在话下,帮着儿做生意也渐渐能独当一面了。子骏基本都在夜里当值,因而宿在宫城里头,听子期说,他做事也十分麻利呢,很得上司赏识。二伯哥且放心吧,儿孙自有儿孙福,不必多想,什么事儿都会越来越好。”

    徐道正默然不语,只点了点头。流珠瞧着他这副模样,不由又触景生情,想道:也不知道自己在现代是彻底死了,还是变成植物人了呢?不管哪一种情况,自己的爸爸妈妈,大概都特别难过吧。

    念及此处,阮芸不敢、也不愿深想,连忙另起了话头。徐二嫂死活留她在这里用饭,流珠推脱不过,便与徐二哥夫妇一同吃了饭,饭菜虽比不上往日吃的那般精细,可却别有一番家常温馨。

    几人又提起了徐大郎徐道协,徐道正的脸色登时又沉了下去,握着筷子,怒道:“听说那潘三郎挨了子期的板子,打得爬都爬不动,只能日日在榻上趴着。先前他调了傻大姐当近身的女使,这下他出不了门,却也收不了心,一来二去,据说是收了傻大姐做通房。这算是甚好事?老大还四处张扬,得意的不行,实在不可理喻!”

    那尤好美色的潘三郎收了貌不甚美,也不甚聪颖的傻大姐做通房,实在教阮流珠啼笑皆非,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只暗自感慨这世间姻缘,各有各的道理,各是一出传奇,也不是旁人能随便看透的。

    她却是不知道,那潘湜惯常被人说痴,本是打着亲近徐道甫,和他斗一回鸡的主意,将傻大姐从灶下婢调升成了贴身女使,可谁知见了傻大姐后,潘湜觉得自己哪里算痴,这徐大姐才是个痴儿呢。和徐大姐待在一起,潘湜那叫一个舒坦,待知道徐大姐和徐子期、阮流珠都沾亲带故之后,这潘老三当即就纳了徐大姐,只盼着能和美人儿们再亲近些。

    这世间事,一环扣一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徐子期教训花太岁时,也是万万没想到后边还有这一出,自己和这潘湜,倒也从仇雠成亲故了。

    潘湜之事,暂且按下不表,却说约莫过了十来日后,流珠在府内得了消息,说是徐道正和兰无歇,及其他女工一起,已经将那第一辆新纺车做了出来,将从前的单锭手摇纺车改成了三锭脚踏纺车。手摇改成脚踏后,更易使劲出力,而单锭变作三锭,纺纱线的速度也提升了三倍。

    这个好消息令阮流珠倍受鼓舞。她作为穿越人士,虽然没有起到穿越人士该有的直接引领风潮的作用,但也在其中穿针引线,为这新纺车的发明出了不少力,这怎能不令她高兴?

    只是福祸相依,有喜亦有忧。流珠正开怀之时,徐*却脚步匆匆地进了屋来,眉头微蹙,低声凝重道:“二娘,出了大事儿了。有好几户人家,都派了仆侍,特地来退了单子。这有的衣裳都做了一半了,也只能暂时搁下。儿一追问,才知是那国公府又闹了幺蛾子。”

    却原来阮宜爱做了决定,打算和稀泥,让冯氏拿了和阮流珠一模一样的花样去做衣裳,可却也不想着跟阮流珠说上一声。现如今十几天过去,冯氏日赶夜赶,逼着女使做了许多件仿品,虽说在衣料和细节处都比不得流珠的衣裳,可乍一看,却也能以假乱真。

    冯氏的这赝品,买的虽比阮流珠便宜,可却也便宜不了多少。这样一来,贵人不愿自降身份买这衣裳,穷人家也掏不起这价钱,这裙裳便颇有些高不成低不就的意思,拢共也卖不出几件。

    不过她这赝品一出,那些贵人看了,心里不由道:若是以后在街上行走,遇上那平头百姓跟自己穿的差不多的衣服,必会惹了笑话。不少人家都抱着这个想法,退了订单,瞧那意思,以后也约莫不会再来关顾。

    阮流珠一听,十分气恼,垂眸细想许久,正打算想出个法子,偏在这时候,那宫里的小太监来唤她入宫。

    好不容易约有十日没见着官家,流珠正乐得轻松,傅辛这一来叫她,流珠满心不愿,正欲装病推脱,可忽地又灵机一动,想出了个……或许没用,又或许有些用处的法子,正好借着官家,来治冯氏。

    这成功的可能有几分,流珠也不好估量。但若是不利用下傅辛,流珠这心里,也不舒坦。

    打定主意之后,阮二娘也懒得梳妆打扮,素面朝天,简单披上斗篷,缓步上了车辇,朝着宫城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