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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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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统四年十一月十八日邺都邺宫乾凤宫内殿

    斛律雨正在服用进补的汤药,殿外突然男人的命令声:“邺宫内出现刺客,马上封锁诸宫诸殿,杨晨你等率领禁军加紧搜查,乾凤宫这里有本王保护,一定尽快找出刺客!”“属下等遵命。”刀剑碰撞之声渐去。

    殿门开启,明光铠甲沉闷的摩擦声响起,“臣平秦王高归彦求见。”原来男人是掌握禁军的高归彦。

    挥手让侍女退下,扶住床榻边陈涴微颤的双手,沉声说道:“小涴,别怕,我们是皇后,他不敢动我们。”陈涴咬着唇,脸色苍白的点了点头。

    河清二年,陈涴的父亲陈宣帝陈顼(xu)病重之时,朝政与宫廷的守卫全部交给了还是太子的陈后主陈叔宝,不过陈叔宝贪恋女色,整日厮混,完全不管宫廷的守卫。

    竟被心计阴毒的三弟豫章王陈叔英抓住了机会,乘机率兵逼宫,当年六岁的小陈涴亲眼看到从小服侍她的侍女惨死刀下,以及南陈禁军铠甲上那骇人的血迹。

    虽然陈叔英叛乱被南陈太尉镇压了下去,陈叔英也被凌迟。但是陈涴心中还是留下了对禁军铠甲重重的阴影。

    齐朝的禁军比南陈少一半多(南陈禁军七万,建康守军却只有五万),邺宫、晋阳宫、大明宫都十分庞大,宫殿无垠,禁军根本不可能分布整个皇宫。

    文宣帝之时就规定禁军主要把守在前面数座宫殿,与皇帝寝宫。后宫除了必要的巡逻,不得擅入,再加上陈涴有心地避开,可以说入齐四载,她见到禁军的次数不超过五次。

    所以谁也不知道她的阴影,斛律雨也只当是陈涴对刀剑铠甲这些战争之物的正常胆怯,也没想其他。

    对内殿门口方向轻声说道:“平秦王请进。”“是。”当看到高归彦一身戎装地站在自己面前时,陈涴的嘴唇褪去了血色,靠里边的左手紧紧抓着襦裙,呼吸有些急促。

    高归彦正在行礼,自是没看到。斛律雨却皱眉看着陈涴的反应,轻声问道:“小涴,你怎么了?”陈涴急忙摇头,松开了襦裙,喃喃道:“姐姐,我没事,你放心。”

    高归彦在,斛律雨也不好细问,打算日后再问问。抬起头,看到高归彦兜銮(类似头盔)的那张脸,不自在地移开眼睛问道:“平秦王刚才听到你说有什么刺客,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归彦抱拳说道:“禀报娘娘,今日清晨,有禁军在宫墙外围看到几个黑衣人,那些黑衣人见被发现,连杀了好几名禁军。臣得到消息去捉拿时,已然不见,臣担心是那些亡国贼子来刺杀陛下与娘娘,所以才封锁各宫,臣也是为了娘娘等安全着想,不便之处请两位娘娘见谅,臣先行告退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高归彦这套说辞骗骗那些宫侍还行,陈涴和斛律雨会相信才怪,要是有刺客最该先保护的是高纬和高湛。

    就算高湛有已经跟他们一路的上洛王高思宗保护,高归彦何不去仙都苑保护高纬。邺宫与仙都苑虽然距离远,但也不超过一个时辰,说白了还不是为了限制她们的自由。

    陈涴心头一颤:“这邺宫果然与建康宫一样,永远不会平静,皇族相残到哪个国家都不会结束。”

    斛律雨比她年长一岁,却从小就看惯了高齐宫廷中的手足相残,对于这种局面相对从容的多。挑起眼角看了高归彦一眼,心道:果然面容凶相者心毒。

    数代汉鲜融合的高家是可以媲美十六国时期燕国慕容氏的俊美皇族,家族中人大多美貌俊秀。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龙生九子一说,高家也有几个貌丑的,文宣帝就是一个,不过文宣帝大部分原因还是兄弟们样貌太出众才显得他貌丑,其实只是普通相貌罢了。

    而高归彦完全可以用凶神恶煞形容:倒三角眼,鹰钩鼻,薄唇,皮肤黝黑,身材粗壮,而且他额头到右脸有一道深深的凹痕,这可不是战场上的刀痕,据说高归彦一出生就有。

    这种天生的凶恶面相,胆小的人看了他这张脸,真的会忍不住逃走的。

    要说高归彦的生父前河东太守高徽也是出挑的美男子,可惜德行实在一般。当年前魏还没分裂时,十六岁的高徽闲暇时经过长安,因为是和当时渤海王高欢关系很好的族叔,无人敢得罪。

    一日,在长安市坊闲逛时,偶遇一王氏妇人,高徽天生风流,与之私通多次,王氏的丈夫知道高徽身份,只能忍气吞声。

    结果高徽回晋阳四个月后,就接到王氏的书信,说她已经怀胎五月。当时,高欢正在给他挑选正妻,高徽不敢告诉高欢,只好悄悄命人带一些财物给王氏,让她安心养胎。四个月后,高归彦出世。

    高徽成亲一年后,被高欢委以西域大使。高徽刚到西域,就让人接来了高归彦。检验之后,确认真是自己的亲子,就给了王氏夫妇大量财物,不许他们再提起高归彦之事。

    美男子高徽当时才十八岁,自然不喜欢这个相貌丑陋,而且是自己贪玩才有的儿子,就算他流着自己的血脉,其妻穆氏更是不会喜欢这个小孩。

    高归彦就一直是乳母等人带大,下人们见高徽穆氏都如此态度,对其肯定是多冷眼相待。

    高徽天性贪玩,到西域后,没人管了,更是广纳姬妾,生活奢侈。高欢对这个小族叔也只是规劝为主,没什么大动作。

    而且高徽能力不错,当西域大使那几年,经常向晋阳邺城进献中原难得一见的狮子,高欢很是高兴,索性不管他了。那几年,年纪轻轻的高徽子嗣一个接一个出世,春风得意,哪还想得起那个貌丑的孩子。

    其后,高徽被委任为河东太守,到了河东郡,高徽的孩子一个个地夭折。短短四年,就只剩下一个八岁的高归彦。

    那一年,二十五岁的高徽生命也到了尽头,病死于太守任上。高欢悲痛不已,追赠族弟为司徒,谥号破例用了文宣。

    高徽死了,穆氏无子也改嫁了。作为高徽唯一的子嗣,高归彦被接回邺城。看到高归彦时,高欢真有些不相信他是高徽的儿子,但是,高徽一直承认,高欢也不好去检验。

    安慰了高归彦之后,就让自己的堂弟当时还是清河郡公高岳代为抚养。就事论事,高家的人,特别是男子还真都是外貌协会的。

    同样是美男子的高岳也不喜欢这个天生凶相的小孩。把他接回府后,就扔给了自己的妻子崔氏。

    高岳有好几个子嗣,崔氏哪还有空管高归彦,随便让几个下人伺候他就了事了。

    高归彦的童年就是在这个冷漠环境中度过的,对高岳一直怀恨在心。文宣帝建立齐朝,高归彦以宗室身份受封平秦郡王。

    高归彦一直想置高岳于死地,天保七年,向高洋进献薛氏姊妹,想与其谋害高岳,却被文宣帝识破。

    薛姊被活活锯死,薛贵嫔被制成人骨琵琶,深深警告了高归彦。高归彦至此不敢在文宣帝面前说高岳任何坏话。

    孝昭帝废帝自立,高归彦带领禁军率先投靠,深得孝昭帝信任。高归彦故技重施,在孝昭帝面前一直说高岳坏话,孝昭帝贤明,从不理会。

    高演驾崩后,也是高归彦与高睿带着遗诏一起请高湛晋阳继位,高归彦自然得了高湛信任。

    高归彦不死心,屡进谗言,高湛不是高洋与高演。久而久之,就疏远了高岳。就在高归彦以为高岳死期将至时,上天又一次玩弄了他,高湛禅位,高纬登基。

    高纬厌恶高归彦,对高岳亲厚,高归彦不仅没有算计到高岳,自己的兵权没了,王爵也差点恢复不了,地位一落千丈。

    对于失而复得的兵权,高归彦看得很重,对分掉他一半禁军的高思宗十分嫉恨,对让自己只在邺宫里使障眼法的和士开也很是不满。

    内殿里的斛律雨和陈涴心头都有不祥之感,隐隐觉得和士开会做什么事,却苦于不能出去。

    内殿外,高归彦百无聊赖地靠在朱红的廊柱上,余光看到两个模糊的身影。转身仔细一看,是高紫凝。身后跟着一端着木案的侍女。

    高紫凝走近,看到高归彦,疑惑道:“族叔祖,今日你怎么在这乾凤宫?”算起辈分,他还真是高纬他们祖父辈的,他看不出六岁的高紫凝有心还是无意。

    可是三十二岁的他被六岁的小女孩喊祖父,他还是忍不住嘴巴抽搐了一下,干咳了一下。他真没被人喊过祖父这类的称呼,他那三个孙儿,还都不说话呢,他瞬间觉得自己老了十几岁。

    高归彦没发现,他低头干咳时,高紫凝水润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

    那声“族叔祖”她就是故意的,谁叫自从他掌握了禁军了之后,母后,张太妃,还有两位嫂嫂都没一日开心的,二哥和三哥差点丧命,她就是要呕他!

    高归彦毕竟不能和算起来是自己孙辈的高紫凝多做计较,回答道:“乐涵公主不知,今日清晨有刺客入宫,本王是担心左皇后流产后,再受伤害,所以把守在此。”

    “原来是这样啊,族叔祖您辛苦了,母后担心嫂嫂,可是身体有些不舒服,就先让凝儿送来补汤,等会儿母后再过来,族叔祖,凝儿先进去了。”高归彦巴不得她快走,连忙点了点头。

    高紫凝快进入大殿时,听高归彦说道:“你等一下,本王要检查。”转头看去:高归彦揭开白瓷炖盅盖,仔细翻了翻,确认没文字后,放回炖盅上,又看了看盅身,发现也没文字,为了以防万一,还检查了一下侍女的袖袋。

    身后传来高紫凝的声音:“族叔祖,怎么样,可有什么问题?”转身看到高紫凝的脸上出现人小鬼大的戏谑之色,脸上有些挂不住,却只能对侍女说道:“没问题了,你进去吧。”

    侍女行了个半礼,跟在小公主身后。高归彦还是不放心,悄悄跟在她们身后。

    他显然忘了他今日穿了沉重的铠甲,高紫凝耳尖,猛然转身,笑意盈盈地看着面色僵硬的高归彦。侍女则端着木案进了内殿。

    高归彦抿了抿唇,干笑一声,连忙走出了大殿,高紫凝看着高归彦狼狈的背影,挑了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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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女一进来,就感觉两双眸子紧紧盯着她,从容地在床榻边的檀木长几上放下木案,拿出炖盅。斛律雨挑起左眉,问道:“这是什么?”“禀娘娘,这是特意为您炖的补汤。”

    “补汤?”掀开盅盖,清香扑鼻而来。“还真是香。”话是这么说,却没想要服食的意思。

    陈涴抬起眼睑,问道:“何人让你送来的?”“是张贵太妃让奴婢送来的。”“张太妃?”陈涴皱眉看向斛律雨,要是胡曦岚送补汤她们肯定收下。张丽华现在送补汤,她不怕被误会?她究竟想干嘛。

    “两位嫂嫂,凝儿可以作证是张太妃送的补汤。”高紫凝扑到斛律雨身上,斛律雨怕她掉下去,用手拢住高紫凝:“你小心一些。”

    高紫凝的小手放到斛律雨平坦的小腹上,喃喃自语:“真的没了,好可惜。”斛律雨眼中闪过哀伤之色。

    又听小家伙说道:“嫂嫂没事啦,不然我只比大哥的孩子大六七岁,叫我姑姑还不如喊我姐姐顺口呢。”看着小家伙笑嘻嘻的小脸,斛律雨也觉得没那么难过了。

    “凝儿,知道张太妃为什么要送嫂嫂补汤吗?”斛律雨问道。小家伙抓了抓脑袋,面色懊恼:“我也说不清,张太妃让我帮这个姐姐进殿,传递消息,顺便拿一样东西。我就知道是有关于大哥安危的。”

    “你说!”陈涴指着那侍女。“奴婢只知道今日齐安王与和大人要去仙都苑觐见陛下,而且有陛下不现身就不罢休的势头。为今之计只能让后宫中举足轻重的人拿着国之重器威慑和士开等人。”

    “国之重器?你指什么?”“为帝者,不是都要有玉玺才能名正言顺吗?”侍女含笑说道。斛律雨冷笑一声:“玉玺与虎符一样重要,如此贵重之物,陛下自然是存放于龙乾宫,又岂会放于后宫。”

    “要是一般人自然会以为玉玺存放于龙乾宫,因为那儿没有陛下的命令,擅入者必死。可惜,我们娘娘就不是一般人,她明白陛下对你们的感情,玉玺一定在两位娘娘手上。”

    侍女压低声音:“两位娘娘都明白流霞殿的那位究竟是真还是假,要是和士开他们得逞了,南阳王和东平王恐怕凶多吉少,两位娘娘还是多考虑一下,再说玉玺的下落吧。”

    陈涴沉默了,下意思攥紧右手衣袖。斛律雨突然说道:“就算有玉玺了,可是也没人选,现在张太妃有孕不方便,我们这还有母后处都有禁军把守,根本出不去。”

    侍女嫣然一笑:“这个人选就是太上皇后,至于怎么出去,绿絮姑姑会安排妥当的。”斛律雨冷冷一笑:“我们倒真是小看张太妃了,她居然能与绿絮姑姑合作,厉害!”

    斛律雨对陈涴说道:“小涴给她。”“姐姐你真要?”“给她!”陈涴默默拿出袖袋中的螭虎纽玉玺,侍女接过,喊醒已经睡着的小家伙。

    “公主,这玉玺先放在您袖袋中吧。”睡意惺忪的高紫凝应了一声,听话地将玉玺放于袖袋中。

    揉了揉眼睛看着侍女将补汤倒入殿内的银质器皿中,将炖盅放回木案。“嫂嫂,那我们先走了,那补汤别忘了。”得到肯定答案后,高紫凝蹦跳着离开,还是小孩子性格。

    到高归彦面前时,高紫凝立刻端正了仪表,高归彦又检查了一遍侍女,高紫凝见状:“族叔祖没问题了吧。”“公主请。”“族叔祖再见,日后有空,凝儿再去看你,教你的孙儿喊祖父。”高紫凝俏皮一笑,高归彦眼角一抽。

    看着远去的高紫凝,高归彦心想:“难道真是我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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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宫内殿

    “母后!”高紫凝一进殿就原形毕露,胡曦岚抱住她,担心道:“凝儿,你去哪了,差点把母后急死。”

    “母后,我只是去了承玉殿,您别担心,现在最重要的是这个。”高紫凝挣脱胡曦岚的怀抱,从袖袋中拿出玉玺和侍女给她的绢条。

    因为侍女不是北宫的,进不去,就把张丽华事先准备好的写好事情始末的绢条交给了高紫凝。

    胡曦岚看完绢条,明白了,转头从镂空的窗户孔看到了禁军严密的防守,皱眉道:“可是怎么出去?”“母后,绿絮姑姑知道。”高紫凝说出了侍女交代她的。

    胡曦岚看着身旁的绿絮,问道:“你与张丽华相熟?”“是,娘娘。”胡曦岚冷笑:“真是厉害,我的贴身女官与其他太妃如此相熟,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我小看了张丽华!更小看了你!绿絮。”

    绿絮敛下眼睑,声音淡然:“娘娘这件事日后奴婢一定解释清楚,现在紧要的是帮助东平王他们。”胡曦岚深吸一口气,看到怀中昏昏欲睡,将她抱到床榻上。

    哄她入睡后,胡曦岚冷声道:“让哀家看看你怎么让我出去。”绿絮走到南边殿壁前,轻声敲了三下,檀木柜缓缓移开,一条昏暗的密道出现了。

    从腰间拿出火筒,吹燃,对胡曦岚说道:“娘娘这是太上皇在营造北宫时,特意挖凿的,太上皇的帝位夺得实在凶险,太上皇怕后代皇帝也被如此对待,所以这算是后路。邺宫一共两条密道,另一条在承玉殿。”

    “看来太上皇对你还是最信任的,这么机密的事居然也告诉你,呵呵。”走入密道前,胡曦岚说了这句话。

    绿絮默叹一声,喃喃道:“只要能保住陛下,奴婢做什么都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