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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莲子心中苦(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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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着墙有一扇落地的多宝格,上边陈列着古籍书卷,精巧的古玩,最中央陈列着一把宝刀,黄金刀鞘,把手上镶嵌着数颗红色宝石,熠熠生辉。

    慕华寅负手而立,一张脸正对着多宝格,眼睛一动也不动,彷如死物。

    “老爷,看起来大小姐颇有怨怼之意。”李管事弯腰回话,脸上有惶恐之色。

    “你去罢,我知道了。”

    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异样,李管事松了一口气,半弯着腰慢慢的退了下去。

    “孽女!”书房的门才轻轻关上,慕华寅就一拳打在了多宝格上,陈列着的各种宝物随着这一拳摇晃起来,有几个盒子沿着木板朝下滚落,掉到了慕华寅脚边。

    送她进宫,是希望她为慕家添上自己的一份力气,身为他慕华寅的长女,即便是为了慕家而丢了自己的性命,也是她的荣光,为何她却这般排拒?

    进宫也不是一件坏事,若是能应了那紫微星动的征兆,将来她可做到一国之后,这是多少人想要而不得的,慕华寅怔怔的望着多宝格上那把黄金刀,伸手取了下来,猛的将刀子抽出,寒光一闪,刀锋如雪。

    她是不会理解自己的苦心了,自己还不是为了整个慕氏一族?还不是为了她的荣华富贵?只可惜她一点都不领情,枉费了自己以前的一片父爱。

    只是……慕华寅皱了皱眉头,婉恬还在等着慕瑛回府,这是一桩麻烦事。

    慕华寅拿着黄金宝刀虚空一劈,凌厉的寒风飒飒,在耳边一声脆响,他翻腕一扬,宝刀出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稳稳落入刀鞘之中。

    “这局势,全由我掌控,就如此刀!”慕华寅得意一笑,将黄金宝刀放回多宝格上,挺直了脊背,大步踏出。他走路的姿势很利落,虎虎生风,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的痕迹,毕竟,自小就跟着父亲习武,已经三十多年,这步子不可能绵软无力。

    天色已经沉沉,慕府到处都点上了灯,红色的薄纱笼着灯火,延延绵绵,好似一条长龙一般,绕着院墙,勾勒出层层叠叠的影子。明亮的走马灯在不住的转动,照出了慕华寅那张犹豫的脸,他站在走廊上边,看了看窗纱上照出的黑影,彷徨片刻,还是身手推开了房门。

    “老爷安好。”丫鬟急急忙忙朝内室走了过去:“夫人,老爷过来了。”

    慕夫人一只手揽住慕乾的肩膀,眼圈子红红,听着丫鬟的声音,赶紧拿着帕子擦了擦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乾儿,在你父亲面前别多言,知道否?”

    “为什么?”慕乾睁大了眼睛,嘴里嘟嘟囔囔:“母亲,我想问问父亲,什么时候将阿姐接回来,今日她那模样一点也不开心。”

    “别说了,别说了。”慕夫人只觉得心如刀割,手心手背都是肉,慕瑛是她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又精心呵护照顾着带到这么大,如何舍得见她受苦?此刻她心中也有些埋怨慕华寅,夫君难道就想不出别的推拒的法子,非得让瑛儿进宫?

    “婉恬。”慕华寅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快步走过来,看了看慕夫人的脸色:“怎么了?为何有不悦之色?”

    尽管慕夫人擦了眼睛,可那红红的眼圈却不是这简单的一擦便能抹掉,她抬眼怔怔的望着慕华寅,声音凄婉:“瑛儿,没有回府。”

    “父亲,你去求太后娘娘,将阿姐接回来吧。”慕乾可怜兮兮的靠着那张床,不敢上前抱住慕华寅,但眼睛里全是希冀。

    “她刚刚进宫十多日,是不方便回府。”慕华寅没有理睬慕乾,只是弯腰握住慕夫人的手,轻声道:“你放心,过些日子她自然会想通回来的。”

    “夫君,十月初十便是瑛儿的生辰。”慕夫人眼眶里沉沉的坠着眼泪,在微黄的灯影中闪闪如冰晶,看得慕华寅也忍不住动了动怜悯之心,方才一直坚硬如铁的新肠渐渐的软了下来:“到了那一日再说,若是灵慧公主不肯放她回来,咱们就去宫里看她。”

    慕夫人点了点头:“好。”

    再怎么样,慕瑛也是她的孩子,在出阁前每一个生辰,她都要与自己的孩子在一起,看着她舒展的眉目,听着她银铃般的笑声,感受着她一日日的长大。

    流年似水,仿佛是眨眨眼的功夫,慈宁宫里的木樨花便过了花期,树下不再有轻浅的黄色,放眼望过去,淡黄色的衰草绵延,正应了深秋的景致,唯有树上的叶子依旧还是碧青如洗,片片新鲜得似盛夏时的繁华,与另一侧红叶如火相互映衬。

    一大清早慈宁宫里便呈现出一派忙忙碌碌的景象,宫人们托着盘子来来往往,内侍们弯腰铺设大红的羊毛毡毯,大食国进贡来的珍品,猩猩红的毡毯上编织出古波斯国的故事,灰褐色的山脉延绵,风沙漫漫,骆驼商队踽踽而行。

    “大小姐,今日也是灵慧公主的生辰。”小筝趴在窗户上看着外边,惆怅的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老爷夫人会不会接大小姐回去过生呢。”

    “我不回去。”慕瑛靠在大迎枕上,一双脚悄悄的擦了擦靠椅的背,心里似乎有千万只蚂蚁爬过,今日是十月初十,是她的生辰,可慕府还会记得吗?上回自己说得坚决,只怕父亲母亲更不会喜欢她。

    “大小姐。”王氏将绣花针在头皮上刮了刮,低声劝慰:“一个女儿家总是要靠着娘家的,大小姐不会在宫里住一辈子,等着长大了些总是要回大司马府去的,何必这般执拗,让老爷夫人心里头不欢喜?”

    “奶娘,以前我有多少快活,现儿我就觉得有多少痛恨。”慕瑛一只手抱住方方的靠枕,双眼无神的望着黑色的檀木桌子,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人不能总是活在梦里,我那时候浑浑噩噩的,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苦,直到进了宫,这才明白。”

    王氏的手抖了抖,佯装平静,继续将绣花针刺进了柔软的布料中。她看着慕瑛在宫里吃了这么多苦,心里也后很难受,可她只是一个奴婢,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劝慰着慕瑛,只希望府里快些来人将大小姐接了回去。

    可是看起来大小姐心中已有郁结,看起来一时半刻是解不开的了。

    “瑛姐姐!”门口传来赫连毓欢欢喜喜的声音:“你今儿睡懒觉了么?怎么还不见你出来?”

    慕瑛应了一声:“小筝,快去给太原王开门。”

    这偌大的皇宫,真心对她的实在不多,赫连毓便是其中的一个。

    赫连毓真是天生的仁善,他对任何一个人都是那般好,哪怕是对自己的内侍宫人,他也没有丝毫的骄气,个个赞他谦和体贴。他对于慕瑛,并非是特殊的热情,而是出于一种纯真的本性,因着他天生就是会对人好。

    “瑛姐姐,原来你已经起来了。”赫连毓踏着轻快的步子走了进来,直接奔到了慕瑛身边:“瑛姐姐,今日是我阿姐生辰,你准备好礼物给她吗?”

    慕瑛点了点头:“早就准备好了,肯定少不了。”

    小筝从窗户边扭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赫连毓:“太原王,我们家大小姐也是今日生辰了,你可准备好东西了?”

    “什么?”赫连毓嘴巴张得大大:“瑛姐姐,你也是今日生辰?”

    慕瑛无奈得看了小筝一眼,只能点头:“是,今日也是我的生辰。”

    “哦,我要去告诉母后与阿姐!”赫连毓兴奋得脸上发红,一转身就往外边跑,慕瑛赶紧跳下座椅去追,可赫连毓已经一溜烟的跑走了。

    “小筝,何必将这事情说出去。”慕瑛责备的看了小筝一眼:“今日是灵慧公主的生辰,我怎么能跟她抢着过?”

    灵慧公主这人不坏,虽说有时爱发点小脾气,可也不会太久,过了一阵子就会巴巴的跑来找她。可慕瑛却总是谨小慎微,生怕做错事情说错话,灵慧公主是小孩子心性,可她的母亲高太后绝不会也跟她一样简单糊涂,自己一切小心,好好奉承着灵慧公主才是正经事儿。

    “什么抢着过呀,大小姐你也太仔细了。”小筝“砰”的一声将窗户门关上,把欢声笑语都关在了外边,挪着脚走了过来:“大小姐,这生辰是老天爷定的,又不是大小姐能掌握的,跟灵慧公主同一日过生又如何?谁还能来说大小姐的不是?”

    “瑛小姐,太后娘娘传你去前殿。”门口站着一个穿着浅红色宫装的小宫女,眉间点着梅花,小小圆脸盘子,细眉丹凤眼,十分耐看。

    她是最近才进宫来的,听说是光禄大夫家的孙女,姓樊,名沉樱,年方十岁,是进宫来服侍高太后的。只不过有一日慕瑛坐在窗边,无意听到了那些宫女们的闲谈,仿佛说沉樱是高太后特地接进来,是有大用处的。

    慕瑛站了起来,朝沉樱盈盈一笑:“多谢沉樱姐姐告知。”

    沉樱挑眉看了她一眼,脸上带着笑容:“瑛小姐,太后娘娘知道今日亦是你的生辰,特地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