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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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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说先前,唐夫人痛斥了唐毅一番,自此他却一去不还……唐夫人只以为他有意不听自己的话,且又忙于朝政国事上去了,因此心中很是气恼。

    又因小瑾儿哭闹不休,唐夫人索性带孙儿来到应府,竟自在住了两日,一来是为了孙儿着想,二来,心底也是想着把儿子空两日,让他自个儿反省反省之意。

    是以唐夫人竟乐得不管他,更加不知道他近来是何情形了。

    只是私下里跟怀真道:“如今好歹雨过天晴了,你父亲也没了事儿,你们好端端地,却弄得这个模样,我知道亲家母是不乐意的,我心里更是不自在的紧呢……再加上有小瑾儿,难道你当真要撇下他给我?我看你也未必舍得。”

    怀真听了她的话,转头看向旁边摇篮里的婴儿,大概是因守着母亲的缘故,小孩儿不哭不闹,睡得也格外恬静。怀真一眼看去,竟果然舍不得挪开目光了。

    唐夫人很解她的心,又说道:“你们毕竟做了这几年的夫妻,毅儿虽然……也有些照顾不到的地方,毕竟他也是真心爱你的,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呢?好孩子,你竟听我的……咱们仍再行复婚可好?”

    怀真闻听这话,微微一震,复低下头去,满心满口的涩然。

    这两日里,怀真回想往日种种,心头自然也是有些难以解释之意,微有些后悔自己当初“唐突”……然而若事情再来一回,只怕她仍是会这样的,毕竟在那时候,她也并没有别的法子了,只能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要么跟应兰风同死,要么同活,唯一所想的只是不连累别人罢了。

    谁想到,事情竟是这般的山重水复,柳暗花明,可纵然如今有后悔之意,却也不能回头了。

    何况怀真自忖,只怕如今,她想回头也是不能够了……

    那夜,唐毅风雪而来,因抱着她,求着她跟他回唐府去,大家仍旧重归于好。

    当时怀真心中未尝不是不动心的,然而……那时候的情形,竟如当夜外头的风雪一般,错乱迷离,叫人看不清楚前路如何。

    她头前早得罪了太上皇,这会子却又回到唐府去,岂不是把火也带到唐府去了?

    正在心头为难,唐毅却察觉她的迟疑之意,便抱紧了她,乱亲了两下,怀真察觉他的意图,忙便挣扎推开,不料唐毅一身烈火熊熊,又因生恐失了她,内外交煎……哪里肯放,动作亦有些粗鲁,两个人慌乱之中,不免碰到了手上的伤。

    听到她痛呼了声,唐毅才蓦地停了手。

    怀真顺势后退一步,便道:“时候不早了,三爷……且快回去罢。”

    唐毅听了这一句话,双眸寒浸浸地看着她,半晌不言。

    怀真不忍相看,也怕他乱了性子,就仍说道:“三爷……是行大事之人,于国于家都不可或缺,怀真却是极微不足道的……”说到这里,顿时想到先前对美纱子说过的那几句话,当时虽然是想刹那倭国女子的气焰,但未尝不是有八分真心这般以为的。

    怀真顿了顿,道:“三爷还请保重,就只当不曾跟我认得过……以后,也把我忘了就是。”

    ——说这句话,却是因做了十足坏事的打算,倘若果然天命不可违背,这一次仍是被抄家灭族,她若死了,自然无足轻重,除了至亲之人,只怕无人记挂,可他却不一样。

    不料唐毅死盯着她,一字一顿道:“我平生、都不曾这样求过人……最后再问你一句:你当真,不肯回心转意?”

    今夜若不是担心她的安危,只怕也不会这样擅自登门、效这纠缠不退的姿态,这已经非他平素举止风范。

    怀真仍不看他,只屈膝行了一礼,道:“三爷请回。”

    唐毅听了这一句,万念俱休。竟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给她捏在手中,又丢在那冰冷的地上,拿脚踩了个稀烂。

    当下再也不说一句话,便径直转身,走出门去,也不避风雪,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

    他原本就感了风邪,方才又擅动内息,加上先前中了美纱子的毒针留下一个根儿未除,再被她伤了心,真真是五毒俱发,只勉强撑着出了府,就再也支不住了,亏得有个凌景深还守在外头未退,不然的话,一头栽在雪里,无人看顾的,只怕……真个儿就万事俱休了。

    这一场病,却甚是厉害,竟一直都昏迷难醒。

    次日凌景深本派人去唐府报信……不料说唐夫人去了应府,并不在家。凌景深一想,索性不去张扬,免得又害老人家担忧。

    于是便只留唐毅在府中养病,又请了太医来给看。

    赵永慕即刻得了消息,特严命太医院不可怠慢,务必好生看顾!然而,饶是太医们出尽八宝,施展平生所能的,却一直到次日傍晚,才略清醒了几分。

    然而开始却仍喃喃说了几句胡话,复一夜昏沉,几个太医见情形比预计的更要凶险,竟日夜守护,片刻不敢离开身边儿。

    今日,整个人方好转了一半儿。

    这些种种,唐夫人跟怀真自然是不知道的。

    因此唐夫人虽然仍怀着让两个人再续前缘的意思,然怀真心中却也知道:那夜她已是彻底的触到了唐毅的底线,当时他又是那个冷绝而去的情形,以他的为人,自然不会在唐夫人跟前多嘴,可是心中恐怕也绝不会原谅她了。

    所以怀真听了唐夫人这话,只是心中苦笑而已。再加上唐毅这两日来都不曾露面……连应兰风回府,他都不曾出现过,怀真越发认定了是他心中记恨了自己了。

    这会儿忽听凌绝说唐毅在凌府病了两日,怀真才心惊起来,忙转身细问。

    凌绝一错再错,无法改口,只得又微微冷着脸,不乐说道:“是两天前不知为何,就在府内住下的……病的也是古怪,每天四五个太医围着看,今儿方好些了。——难道你丝毫也不知道的?”

    怀真脸儿微白,这两天她尽量不去思量此事,更加上李霍的事,应兰风的事……哪里还能有心去想儿女私情?

    凌绝见她脸色不好,自忖又失言了,便把声音放的和缓些:“你不必担心,嫂子也照料的很妥当。”

    怀真抬眸,同他目光略略一对,才又行礼道:“多谢告知,我且先告辞了。”

    凌绝目送她的身影,张了张口,想说一句话,却又觉得口角发涩,便并没说出来,回头又看着那栏杆外的一团雪……不知如何,总想到那日,那支自她手中掉下来的红梅,躺在雪上、嫣然如火的姿态,恍然仍在。

    话说怀真压着心跳,到了应兰风房中,这会儿应兰风喝了药,闭目养神了会儿,才恢复了几分精神。

    怀真放轻了步子,来到床前,正呆看,应兰风睁开眼,笑道:“如何不坐了说话?”

    怀真只得忐忑坐了,不等她问,应兰风已经把太上皇宣他进宫的意思说了一遍,也把自个儿所回的言语都说了。

    一语说罢,怀真目瞪口呆,又道:“爹爹要辞官,太上皇……竟没有因此动怒么?”

    应兰风道:“并没有。只说仍叫我好生再想一想罢了。”

    怀真没料到竟是这个情形,一瞬茫然。应兰风望着她,见她眉宇之间有一丝担忧之意,便问道:“你仍是为爹爹忧虑么?”

    怀真回过神来,微微摇头。应兰风心中一转,道:“可是……在想唐毅?”

    怀真轻轻咳嗽了声:“并没有。”

    应兰风见她否认,却自沉吟了会子,才说道:“你不必……太苛责他了,其实他有他的不易,且……他也的确已为咱们家做了不少了。”

    怀真抬头看向应兰风:“爹说什么?”

    应兰风叹道:“你当……爹原先是那个罪名,如何这府里、以及应公府那边儿都是安然无事,无人抄检?按理说……是得抄家连同把家里人也都捉拿入狱的。”

    怀真蓦地一震!当时她只顾心焦应兰风去了,并没往别处多想,这会儿听了,恍然出神。

    应兰风道:“若不是他暗中用法子劝止了那些御史,这会儿不管是这府里还是应公府,只怕早就七零八落了。”

    怀真怔怔望着父亲,哑然:“我……”

    应兰风又叹了口气,冷笑叹道:“做这官儿,太不易了……也太难为了,以前并不觉得如何,只遇上事,才知道一切都是如履薄冰而已。至于唐毅,他已经尽他最大所能了……爹在诏狱的时候,他去探望,爹也同他说过,我死不怕,只是希望他能照顾你跟你娘、你哥哥……我就死也安心。正也是因为知道有他……故而爹虽然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随时都生死不知的,可却也安然的很,因知道不管如何,他都是会护着你的。”

    怀真听到这里,早又忍不住坠下泪来。

    应兰风握住她的手,道:“唐夫人在这儿住了两日,可见是舍不得你,再加上小瑾儿又还这样年幼……你们夫妻一场的,有个什么说不开的?照我的意思,你们不如……”

    怀真心中越发难过,因低低哽咽说:“爹不知道……是我伤了他的心,只怕他再难原谅我的。纵然我回头,他也未必肯也回头……纵然他碍于太太所命,强逼他回头,又算什么呢……却是罢了。”

    应兰风并不知道两个人之间的详细,听怀真如此说,他想了一想,安慰道:“你不必先多心了,照我看,他的为人,倒的确是个最进退果决刚毅利落的,然而对你……却不至于会绝情绝意如此。”

    怀真只低头垂泪:“他如今病了,在凌府歇了两日,我们竟也都不知道。”

    应兰风也不知,忙道:“是凌绝同你说的?”

    怀真点头,应兰风思忖片刻,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去看看他呢?”

    怀真一愣,其实在听凌绝说唐毅病了的时候,她就急得心焦,很想去探望……然而两人毕竟和离了的,如今赤眉白眼的跑到凌府里去,大无道理……也再也拉不下这个颜面来的。

    怀真摇摇头道:“爹不必说了……纵然他病了,我又凭什么去看他呢?只怕反惹了他不快,还是罢了。”

    两个人正说到这里,忽地听门边儿有人道:“你果然想去看他的话,我陪你过去就是了……”原来正是凌绝回来,因隐隐地听了两人的话,便索性走了进来。

    应兰风是最青眼他的,见他听见了说话,也不以为忤,反忙问:“你的意思是?”

    凌绝道:“近来霄儿总是吵嚷着要来看望……怀真妹妹,”说到这里,就看了怀真一眼,才继续说道:“只因嫂子忙得很,日日不得空闲,所以也无法带他过来……如今妹妹既然想过去,就只说也是想念霄儿了,故而过去探望就是了,又有何妨。”

    怀真原本见凌绝听见自己的话,正有些窘然,忽然见他面色端然说出这些来,禁不住便看向他。

    应兰风已经喜道:“好好,这个法子好。”

    怀真脸上微红,很不自在:“爹……”

    应兰风道:“你不是惦记着他么?若死撑着不肯过去看,只怕纵然在家里也是不得安宁的,且快跟着小绝去罢,若是跟着别人,我也不放心,有他在,爹是放心的。”

    凌绝拱手说了一声“是”,又看怀真。

    怀真红着脸,虽觉得窘羞,却也不敢就说一声“不去”,只半窘半恼地看了应兰风一眼,心中乱作一团。

    中午时候,李贤淑留了凌绝吃饭,晌午一过,凌绝欲要告辞。

    应兰风早跟李贤淑商议妥当,李贤淑便进内间,把怀真硬拉了出来,道:“当初是你一意胡为,把姑爷得罪了,如今他病的人事不知的,你连看他一眼都不成?几时这样狠心起来了?岂不闻一日夫妻百日恩,难道他病死了,你也不去看眼?”

    怀真听到一个“死”,忙说:“娘你瞎说什么!大吉大利!”

    李贤淑笑道:“人说一声儿你就不肯了?只会在背地里心疼人,让你亲去见一面儿你就软了?”说着,便把她推了几把:“你快些给我去!”

    正好儿外头廊下凌绝负手等着,闻声便瞥过来。

    怀真无法,只得强做无事之状,咳嗽着自言自语道:“既然如此,我便去看看霄儿罢了。”

    凌绝挑了挑眉,仿佛想笑,却又忍着,摇了摇头,转身自往外去了。

    如此不多时,一行人已经来至凌府,凌绝亲引着往内宅去,才过二门,有丫鬟匆匆迎上来,又陪着往内。

    行走间,凌绝随口问道:“大奶奶呢?”

    丫鬟道:“大奶奶在太太房里。”

    凌绝点头:“霄儿呢?”

    丫鬟道:“霄哥儿留在大房内陪着云哥儿玩耍。”

    凌绝一笑,又问道:“那唐大人呢?”

    怀真在后,便竖起耳朵留神细听,凌绝瞥她一眼,只不动声色。

    却听这丫头说道:“唐大人今儿好些,太医们都说松了口气了。是了,先前还有一个什么……陈主事的……来看望唐大人。”

    凌绝回头对怀真道:“必然是礼部主事陈基了。”

    头前那丫鬟见他知道底细,便又多嘴道:“陪着来的……却还有一个什么姑娘。”

    凌绝一愣:“说什么?”

    这会儿却已经将到了唐毅休养的院落,那丫鬟因记不起来那来访之人的名姓,便笑着说道:“横竖二爷进去看一眼就知道了,这会子都还没走呢。”

    凌绝心头狐疑,然而正中下怀,便对怀真道:“既然如此,就顺道儿看一眼罢了。”说着,便迈步进了院子。

    怀真脚步一顿,竟有些情怯之意,不料笑荷懂她的心意,便在她臂上轻轻地抵了抵,道:“姑娘怕什么呢?”

    怀真见她这般说,瞪了一眼,果然便也随着凌绝入内,心中因思忖着,莫非是唐婉儿来到?

    不觉进了里屋,却见里头鸦雀无声,连丫鬟们也都不在。

    凌绝略觉奇异,便掀开帘子,往内一看,谁知一眼看去,陡然变色。待要放下帘子,身后怀真却正抬眸,一眼看了个正着……

    凌绝心头巨跳,慌忙撒手,那帘子晃晃悠悠垂落下来,把里头那一幕掩住了,然而怀真却早看得仔细明白,那脸顿时便如同雪一样,踉跄后退两步。

    笑荷慌忙扶住了,还不知怎么样,问道:“姑娘如何了?”

    凌绝的心也却跳的很,来不及多想,便狠狠地咳嗽了一声,又一跺脚。

    怀真却反应过来,握着笑荷的手道:“快走。”笑荷见她神情大为异样,不敢多问,两个人往外便去。

    谁知才出门,刚走两步,就见有个人站在院门口,见了怀真,便笑道:“原来果然是应姑娘来了,我先还只当误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