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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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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凌景深救了怀真之后,见海面上硝烟弥漫,早已经对面不见人了,且如今舢板靠近敌方战船,十分危险,对面儿的炮火极容易波及过来。

    其他七名守船的士兵早被他先前的举止惊得目眩神迷,一直到炮声传入耳中,才反应过来,当下齐齐开始划船,便要返回己方的战船之上。

    孰料凌景深见他们动作起来,竟吩咐道:“即刻回岸上,不必回船。”

    为首一名士兵诧异道:“凌大人,海疆使可是这样吩咐了?如何小人不知?”

    原来先前,两船靠近之前,唐毅便跟凌景深商议过,因知道怀真在倭国船上,自然不能无视,原本想派水兵偷偷潜伏过去行事,怎奈倭贼防备甚严,自然不通。

    唐毅一路追来,又了解剑郎为人,知道他留着怀真在船上,必然居心叵测,是以先前一边儿追击海贼的船,一边儿不动声色地靠近对方首船,便是想要伺机行事。

    他并未立刻命人开炮,一来是因料到对方必有后招,二来,也是为了缓兵之计,果然不出所料,剑郎瞧见他之后,当真便把怀真带了出来。

    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注视着船上,目光也无非是在他跟怀真身上罢了。

    先前海贼开了一炮后,海面仍有些许轻烟未散,唐毅因下令,叫侧边船上也趁势开了一炮,却是故意没有瞄准,只是在海面制造更多烟雾罢了,正好儿可以掩住了那小舢板的行迹。

    这艘小舢板上的七人,除了三个镇抚司的,其他四人都极精通水性,也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相助凌景深的,唐毅因相信景深的办事果决,便叫众人听他号令行事。

    此刻众士兵见景深成功救了人出来,又见双方开战,战事激烈,当下自以为是要回船上去的,不料却听他这般吩咐,一时错愕。

    凌景深不动声色,淡淡道:“海疆使叫你们一切都听我指挥,莫非忘了?何况如今两军交战,越是靠近战船越是危险,自然要先回去再说!”

    士兵们闻言,知道他跟唐毅素有交情,且方才又见识了他这般绝世威能,于是便只好听命,景深又命一人潜水回大船,只报平安而已。

    当下急忙挂了帆,小舢板如一片树叶,被海风撩着,离弦之箭般往海岸而去!

    原来那夜王浣溪发了信号后,凌景深恰好人在山阴,只因经过许多日的追踪,察觉些许端倪,又加上慕商会的人报说,近来有个兄弟无故消失了,追究最后失去踪迹的地方,正是山阴,是以景深才来至此处。

    彼时巡城士兵们护着王浣溪,急忙上报,景深迅即赶来,然而等他杀了那倭人追出之后,见海面茫茫,竟不知往何处再去。

    幸而唐毅跟王赟(yun)早有准备,凌景深急中生智,便随他们出海,唐毅见他不远千里追来浙海……虽有些诧异,却并不疑心其他,自忖有凌景深出马,总也有六七分成功之机,可是他算来算去,却无论如何也算不到,怀真竟会不顾一切纵身跃下。

    而景深虽救了人,却竟连照面儿也不曾,直接便带人去了。

    且说京中,凌绝大梦初醒,真如轮回一世,乍然看见怀真在跟前儿,双眼之中猛然便漾出泪来,把眼前所有都淹没其中,只叫了一声儿,便又因太过悸动,竟复晕了过去。

    此刻竹先生闻讯早来查看,见凌绝晕了,便握着手腕一听,才道:“不碍事,虽是如此,但脉象已经好了许多。”

    这几个月来,凌绝时好时坏,一度连气息都没有了,却仍是撑了过来,竹先生也觉此事闻所未闻,私底下对赵烨说道:“执念害人,执念却也能救人,明明心脉被毁了大半儿,可自从怀真回来后,瞧着他的情形便有些好转了,唉,原本我还自忖是必死的。”

    凌绝的情形,说的浅显些,就如同一棵生得枝繁叶茂的青树,猛然被雷火劈中,弄得枝脉焦枯俱死了,原本并无再回春之理,然而世间万事,便是如此玄妙,害他将死的是他偏执的性情,使他重生的,却也是这份执迷不悟。

    赵烨昂首说道:“小绝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凭什么叫他短命呢,我也不服。”

    竹先生听了这话,知道他不解,嗤之以鼻,却也不跟他辩。

    凌绝再度醒来之时,身边儿却不见了怀真,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给人按住,道:“休要乱动。”

    原来是竹先生,手中托着一碗药,笑眯眯道:“来,先喝了它。”

    凌绝茫然看了他半晌,几乎没认出是谁来,只道:“怀真妹妹呢?”

    竹先生道:“她去歇息了……先前看了你许久,她身子也不好。你先喝了这碗药再同你说。”

    凌绝一心想见怀真,听竹先生如此絮絮善诱,便不做声了,竹先生知道他躺了这几个月,身子虚弱,自然动弹不得,当下便扶着他后颈,亲自把药喂给他喝了。

    这药本是极苦的,只闻着气息就忍不住令人落泪,然而凌绝却竟一口喝光了,竟似尝不出酸甜苦辣来似的,呆了一呆,便又道:“你带我去看看她。”

    竹先生本怕他吐出来或者抗拒不喝,不想竟这般顺利,又听凌绝还是求,便道:“莫急,她又飞不了。”

    凌绝听到“飞不了”三个字,无端却觉得胸口又是一疼:什么飞不了?他曾亲眼见过再挽回不了的绝境才是真!

    因此上,凌绝竟拼命抬手支撑着想要下床,竹先生正有些无措,却见外头凌景深来到,见凌绝醒了,便上前来抱住。

    凌绝被兄长搂在怀里,这才徐徐安顿下来,隔了会儿,才说:“哥哥?”

    凌景深越发不能言语,前几日虽听闻凌绝醒了一回,只仍悬着心,一直到此才终于踏实,那泪便落在凌绝背上,偏偏他煎熬了数月,身子枯瘦的可怜,手摸上去,竟是一把的骨头。

    凌绝回了神儿,心中却想到“梦中”所见的那一切,眼前又有白幡飘扬,那灵牌位闪闪烁烁,凌绝这才暂时忘了怀真,竟也哆哆嗦嗦地伸手抱住景深,叫道:“哥哥!”感念间,泪也掉了下来。

    兄弟两人,却是一心,都是为了一个对方“失而复得”泪落。

    凌绝想到梦中所见,又把现世的种种统统在心底想起来:知道凌景深好端端仍在,还有两个极可爱难得的孩儿……不由地喜极而泣。

    此刻相拥,竟果然是不折不扣的隔世重逢了,其滋味自是难以尽述。

    连竹先生在旁看了,也不由动容。

    凌绝毕竟才醒,不宜如此大悲大喜,竹先生出言安抚,两兄弟才收敛情绪,彼此分开,凌绝因见景深,忽地想起他曾在耳畔说过的那几句话,便握着手道:“哥哥,怀真……”

    景深道:“你要见她?我叫她过来。”

    凌绝先是点头,忽然想起竹先生方才所言,忙又道:“不、不必,让妹妹歇息会子。”此刻,才隐约也记起自己昏迷之前发生之事,便又问道:“怀真可好?”

    景深安抚道:“放心,不然的话又如何能在这儿守了你这许多日子呢。”

    两个说到这儿,忽地听见外头有孩子吵嚷的声响,凌景深回头看向门口,笑道:“多半是凌霄凌云他们来了。”

    凌绝闻言先是一喜,便也定睛看去,果然见门口上有两个小小身影走了进来,均是玉雪可爱的小男孩子,一看凌绝醒了,喜得叫着:“二叔!”双双跑上跟前儿,在床边一左一右地撒欢儿着。

    凌绝若是有力气,早把他们两个抱上来了,当下只握着两个孩子又小又暖的手,眼睛复又红了。

    正高兴间,便听一个人道:“把人的心也吓出来……好歹是没事儿了,这天也终究晴了呢。”

    凌绝猛然听见这个声音,陡然色变,他方才只顾跟凌霄凌云喜欢去了,竟没留意到他们两个身后还有一人跟着走了进来,却正是林*,正也走了过来,此刻含笑点头望着他。

    虽然在凌府内,凌夫人从来针对凌景深,可凌绝却从小敬重护佑,自打他娶了*,凌绝便也把林*当景深一样敬重,从来以礼相待,务必不肯亏欠,纵然凌夫人多有为难,凌绝也时常从中周旋开解罢了。

    然而因昏迷了一场,见了那些极为可怖的种种,凌绝自然不是那呆笨愚蠢之辈,再加上今生先前……林*未嫁凌景深时候外头那些传言,跟唐毅种种……前因后果,凌绝早就明白了大概。

    此刻猛然见了林*,竟有些无法面对,素日敬重的大嫂,却曾经……

    凌景深见他脸色忽然不好,眼中透出半是惊骇半是微恼之意,又怔怔地不说话,还以为是他耗神了的缘故,便忙又叫他躺下,又命凌霄凌云不许吵闹。

    凌霄凌云乖乖听话,*见状,心中隐约觉着有些异样,却因知道凌绝昏迷恁长时候,神智难免不清醒,又听景深如此吩咐,便想先带两个孩子离开,不料两兄弟因牵挂凌绝已久,好不容易看他醒了,便不舍的离去。

    凌绝心神恍惚中,听他们两个哀求林*,便哑声道:“哥哥,让霄儿云儿在这罢。”景深听了,才肯答应。

    两兄弟倒是极为懂事,知道凌绝身子不好,便不肯大声吵嚷,只趴在床边看他,那边景深跟*两人便离开了。

    凌绝自个儿思忖了会儿,转头看向两个孩子,不免长长地吁了口气。

    凌霄见室内无人了,才捂着嘴小声说道:“二叔,霄儿跟你说,公主娘娘生了个妹妹。”

    凌绝大为意外:“什么?”

    凌云见他已经泄露,他便也不甘示弱:“云儿也听娘说了。只是云儿还没看见妹妹。”

    凌霄转头看他,笑道:“妹妹在宫里,你当然看不见了。”

    凌绝一声不响,凌云被哥哥说了句,有些不服气,忽然道:“可、可我看见了神佑妹妹。”

    凌霄笑道:“你真是傻,神佑妹妹我自然也时常见,等会儿咱们再去看看可好?”

    凌绝茫然中听了这两句,才问道:“你们又说哪个妹妹呢?”

    凌霄忙道:“是婶婶生的小孩儿,很小很小……”说着就比划起来。

    凌绝并不知道怀真有孕之事,乍然听了这句,顿时又敛神把往事想了一通……这才隐隐明白为何怀真竟不声不响地要远行。

    凌绝才方醒来,心绪大起大落,又得知这许多事情,不免倦极,同凌霄凌云两兄弟说了会儿后,便复睡了过去。

    两兄弟见他睡着了,便不再言语,凌霄拉一把凌云,两个人蹑手蹑脚出来,竹先生见状暗笑。

    凌霄拉着凌云,便熟门熟路地往前而去,原来此刻仍是在镇抚司,只因凌绝伤势过重,不宜颠簸移动,故而虽凌夫人曾想过把他带回家去……却到底是怕有个万一。

    走不多时,便见前方有个丫鬟正出来,忽地看见他两个齐齐而至,端的可爱无双,便笑道:“霄哥儿云哥儿,又来找郡主么?可巧她才醒了,快进去罢。”

    两个人大喜,凌霄便道:“多谢姐姐。”拉着凌云跑进门去。

    到了里屋,果然见怀真靠着床边儿坐着,怀中抱着在山阴城隍庙里出生的小女孩儿,那夜因情形紧急,只怕阿剑等会追上来,怀真又动弹不得,便命王浣溪抱着小女孩儿先行离开。

    浣溪本不答应,怀真晓以利害,浣溪自也知道若磋磨下去,只怕万事皆休,一个也跑不了,当下才抱着女孩儿先跑出来,只指望早些遇见救兵,再回头救援……

    后来凌景深带了怀真回京,这女孩儿便又回到了她的身边儿,怀真因想着当日那情形,便给她起了个乳名叫做“神佑”,意思是拖赖城隍爷神力庇佑、才平平安安的罢了。

    且说先前被倭国刺客冲散后,骋荣公主跟莽古两人去见慕宁瑄,三人商议了一回,骋荣跟莽古因放不下怀真,又且恼恨倭人,便誓不回詹民国,正唐毅也回了京来,极快料理过众事后,骋荣莽古便跟随唐毅来至浙海,相助地方剿除倭人。

    那夜倭人勾结海贼来犯,他两人便同地方守卫并肩作战,骋荣有谋,莽古有勇,对地方而言自然如虎添翼。

    那一场海战两人却并未参与,毕竟詹民国无海,两个人都不习惯船上行事,正凌景深带着怀真回来山阴,两人得知后,便也忙一块儿随着又回了京。

    其实在京中,虽然当初郭建仪想要瞒着兰风跟李贤淑,可毕竟那一场大战在京郊不远,又是官道上,参与作战的兵丁不甚透出只言片语来,便给兰风知道了……

    兰风虽是骇然欲死,然而仔细打听了一番后,又细想了想,却竟镇定下来,当下就传赵佩王曦过来,严命他们不得走漏消息,尤其是对李贤淑,务必做到只字不提。

    如此苦熬了数月,终究得见天光,——凌景深把怀真带了回来,只是因当日那场风浪加往回急赶,颇受颠簸之苦,又将养了数日,才勉强恢复过来。

    怀真因有了小神佑,且死里翻生,便把许多世俗眼光看的极淡了,只仍是有些愧对父母而已。

    谁知兰风因也是失而复得,又见有了个小女孩儿,早只顾得狂喜去了,一时竟没体察怀真的心意。

    却是李贤淑毕竟是做母亲的,抽空便握着手道:“娘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总归你回来了就好……也不怕小神佑没身没份的,你可知道?你跟骋荣公主他们启程那日,唐毅不知怎么竟匆匆回了京,还亲来到府里,跟你爹嘀嘀咕咕说了许久……”

    怀真早从王浣溪口中听说此事,便随口问道:“是么,说了什么?”

    李贤淑笑道:“自然是你们两个的复合之事呢,你爹不知中了他什么邪,竟然应允了,又去宗正司过了手续,把那张劳什子和离书也烧了……亲家太太喜得什么似的,逢人就说!故而这几个月你虽不在京内,但京中众人却都已经知道,你跟毅儿啊,早已经复合了。唉,只可惜你们终究聚少离多的……”

    李贤淑自顾自叹息,怀真闻所未闻,不觉瞠目结舌:“娘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