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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夏姬之乱世缱绻〔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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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屈巫以治国之才闻名于各诸侯国,但是他其实涉猎很广,兵法韬略无一不精,虽然他暂时没有展现过这方面的才学,但夏姬根据原主前世的记忆已经知道了。夏南是陈国司马,掌军事,有他为师,再合适不过。

    先不说以后的事情,也不说这一世和前一世会不会有什么变化,夏南目前是需要这么一个师父的。这孩子目前除了跟着他父亲留下的那些兵将们学习过,剩下的就是自学了。

    虽然其中不乏一些优秀的将领,但是跟着他们学习一些实战经验可以,学习兵法韬略什么的就不行了。他们跟屈巫这种天下诸侯都觊觎的人才相比,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因此对于对方主动递出的这根橄榄枝,夏姬没有必要拒绝。

    但是夏南显然考虑的不是自己终于有了一个很有能耐的师父。

    “母亲,你说我师父为什么和我父亲长得那么像啊?他会不会实际上是我父亲失散多年的孪生兄弟,或者其实我父亲根本就没有……”

    夏姬用手中方才折来插花的桃枝对着夏南的脑袋轻轻敲了一下。幸好羊舌肸说完事就走了,不然给他看到这样子的夏南,真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母亲,您干嘛敲我?”夏南正脑补得带劲儿,冷不防地被母亲敲了一下,顿时觉得很是委屈。

    “南儿,你对你的父亲过于执着了。”夏姬指了指自己近前的一个锦杌,示意他坐下。这孩子,虽然还未到弱冠之年,但是也已经长大了,对他父亲的过世还抱着这么深的执念,这早晚会成为他致命的弱点。

    “母亲!”夏南的样子活脱脱的就是一只受伤的小白羊。

    他知道自己有些异想天开,然而就算异想天开,他也希望自己的父亲是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希望是活着的。

    “南儿,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这都是不可避免的事。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亲人能够永远陪着自己,可是如果他们离开了,我们也要接受这件事,好好生活,不要让他们在另外一个世界挂念自己。”

    这个时代的人敬畏神鬼之说。果然夏姬一说“另外一个世界”,夏南的神色就严肃了起来。

    “母亲,你说,我父亲在另外一个世界会想我们吗?”

    “会吧?但他也应该会有自己另外的生活,如果你让他太过担心,他无法好好经营生活了怎么办?亲人,是希望对方无论在哪里都过得好,而不是让对方在担心中度过漫长的时光。你明白吗?”

    “可是我想念父亲!”少年的眼中全是浓浓的思念。

    夏姬把夏南搂在自己的怀里,轻轻抚着他束起的乌发。

    “你父亲去世的时候,你是亲眼看着的。他最担心的,是他去后我们母子俩会过不好。你忍心让他放心不下吗?

    你父亲四十三岁就故去了,虽然不算多么长寿,但是他是陈国的顶梁柱,他在的时候没有任何国家敢小觑陈国,他无愧于自己的人生。”

    夏姬让夏南面对着自己,直视着他的眼睛。

    “母亲知道,你一直以来的心愿就是能够成为你父亲那样的人。如果你一直生活在过去的事情中,不肯承认现实的话,你永远也无法成长成你父亲那样的人的。

    南儿,你已经承袭了你父亲的爵位,是陈国司马了。你有没有想过,除了继承他的爵位外,你有没有真正想做的事情?有没有自己的人生目标,而不是踏着前人的步子而行?”

    “自己的人生?”少年的目光迷惘起来。

    “对,自己的人生。你踏着你父亲的脚印前行,只会让他满意。你走出了自己的人生,才会让他骄傲啊!”

    少年的目光渐渐变得清明起来。

    夏南再看到屈巫的时候,虽然面对与自己的父亲相似的面容还是会感觉比较亲切,但没有之前的迷乱和冲动了。

    但屈巫不愧是屈巫,很快他就用自己的魅力收服了夏南。第一次给夏南上课的时候,屈巫就拿出了两本书。一本是《太公六韬》,一本是《司马法》。身为少年司马的夏南,看到这两本书简眼睛都快红了。

    “《太公六韬》是周初太公望所著。太公助周王于西岐起兵,一路所向披靡,百战百胜。此书记录了他的用兵之术。包括文韬、武韬、龙韬、虎韬、豹韬、犬韬等六韬,主张‘行无穷之变,图不测之利’。

    《司马法》则是从殷周至今的历代司马作战经验的总结,是最珍贵的第一手的作战资料,有很多宝贵的方式方法。

    征舒,你想先学哪一本?”

    屈巫眼神灼灼地看着他。

    夏南很想说两本都要学,但是又怕屈巫说他贪多嚼不烂。在心里斟酌了半晌,然后他才说道:“我想先学《太公六韬》,后学《司马法》。”

    “好!先学韬略,后学方法,比较容易培养全局观。须知要赢一场战争依靠的不仅仅是战斗本身,还有用人、粮草、战术、环境等各方面的原因。眼光不错!”

    夏南得了夸奖,心里头喜滋滋地。

    虽然屈巫别有所图,但他教育徒弟相当严苛。夏南如果学得没有达到预期目标,就要跟别家的学生一样受惩罚。他已经是个非常勤奋的孩子了,还是时时被罚顶个水盆蹲马步。

    夏姬虽然心疼,但也不好说什么。古人尊师重道,老师在教育孩子的时候任何人都是不能多嘴的。

    屈巫把讲课的地点选择在了夏姬母子所住的地方,因为如果选在屈府就不能看到夏姬了。

    虽然每日下朝了还要走一大段路去教徒弟有点辛苦,但是每每小憩的时候,总能看到心仪的人儿,吃到佳人做的各色小点心,他心里是非常满足的。

    梨花谢了,又开芙蓉。蝉鸣之后,炎暑顿消。安宁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间夏姬母子已经在郢都呆了半年了。

    清风吹落银杏树叶,留下满地的金黄。夏姬走在庭中,捡起一片叶子,喃喃地自语道:“都已经秋天了啊!”

    离开陈国已经这么久了。

    正在东厢房里监督夏南读书的屈巫耳朵动了动,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叹息。

    秋天来了,冬天就快到了。对于远离故土的人来说,在多少都有些水土不服的异乡,冬天是最不容易度过的。一场偶然的风寒,就有可能要了人的性命。

    他们怕是要准备回去了吧?

    屈巫透过半开的雕花窗棂,贪恋地看着外面一袭白衣的女子。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再见面呢!

    夏南刚刚默诵《司马法》的最后一段内容,正要向师父请教“选良次兵,是谓益人之强;弃任节食,是谓开人之意”的深意,刚一抬头就恰巧看到师父恋慕的表情,循着他的目光望去,那前面的女子赫然正是自己的母亲。

    夏南虽然想到了师父收自己为徒必有深意,但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为了自己的母亲。怎么面对这种事情?夏南一时间也怔住了。

    夏南把《太公六韬》和《司马法》都已学完,目前在诸国之中,已经没有几个能够在军事上胜过他的了。接下来的半个月,屈巫以夏南已经学有所成,可以自行巩固了为由,没有再出现在夏姬母子俩面前。

    半个月过后,陈灵公派遣了一支兵马,来接夏南回国。说是要把储君之位封给他。夏季诧异之余,下意识地想到了屈巫和羊舌肸。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他们的影子。

    但无论如何,陈灵公此举,已经让他们不可能对陈国王室的斗争置身于外了。与其在异国等着国内尘埃落定了再去迎接不了预测的命运,还不如回去搏上一搏。夏姬和夏南很快做出了决定。

    临行之际,夏姬和夏南专程到屈府与屈巫辞别,可是却吃了个闭门羹。连续三次,都是这个样子。羊舌肸也留下话说出游去了,不在郢都。

    那边陈灵公的兵马催得急,已经不能再拖了。他们只好就这样走上了回家的路途。

    车马萧萧,在昏沉的暮色中慢慢远去。渐渐地,所有的人都成了天边的一个黑点。

    在一座望风亭里,两位气度不凡的男子正一人端着一樽酒杯,遥望着远去的人群。

    “屈伯,你我为他们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让他们知道啊?最后还躲起来了。”年轻一点的男子向身旁年长的那名男子问道,声音中不乏纳闷之意。

    “该知道的时候,他们自然会知道。我不想给夏姬心理上的压力。”年长的男子看着天边的黑点,捏着酒杯的指节根根泛白。不知错过这次机会,自己是否以后会后悔。

    “呵呵!屈伯不想挟恩以报,倒是把我也给带上了。”年轻的男子嘴上这么说,口气中却没有一点责怪之意,反而带着一种乐观洒脱。

    “你可以现在就去追上他们呀!”年长的男子斜睨着眼前的后生。

    “得,算了吧!我要去了,他们还不得抓着我问你的事情?况且到了这一步,我早晚都要去辅佐征舒的。趁着现在这段时间不会有什么事,还不抓紧时间四处玩一下?对了,这桃花酿跟夏夫人所做的比,差太远了。”

    “那是!聊以解慰罢了!”年轻男子口中的“屈伯”叹息道,语气中不无寂寥之意。

    “唉!以前我们喝的都是梨花白,现在都成了桃花酿了。我看以后除了去株林,你是再也喝不到上好的酒喽!”年轻男子一边打趣,一边用眼风扫向旁边的人。

    对方没有说话,迎着已经暗下来的夜色,一动不动地,几乎站成了一尊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