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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银谷镇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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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世纪,一位英国生物化学专家兼汉学家李约瑟出版了他的《中国科学技术史》。他让我们知道了许多凌乱而无法自行整理出的若干东方文明的历史成就。

    于是我们知道了东方的四大发明:造纸、火药、指南针、印刷术。让我们这个近代以来,遭受了各种外来欺凌与文化入侵的民族如蒙“昭雪”般欢欣鼓舞激动到现在。

    但不知道是李约瑟自己的观点不同,或者是根本不感兴趣,在整个近代数百年的东西方贸易中占有举足轻重,让欧洲如痴如醉的,东方社会生活中更重要、使用更广泛的发明之一,实实在在从它诞生之初一直延续到现在还有着旺盛生命力的瓷器,却没有被列入“发明”队列。

    有限的历史资料记载,仅仅在17世纪上半叶,就有大约300万件东方瓷器到达欧洲。而整个18世纪,一百年间通过风帆船跨越上万海里运输到欧洲的东方瓷器,更是达到了惊人的6000万件!

    面对这种“可能是几种金属粉末融化而来”的瓷器,欧洲的商人工匠们颇感费解。一直到18世纪,欧洲人依然不会烧制瓷器,全球瓷器的生产可以说被东方完全垄断了近1700年。

    但欧洲的瓷器发展史,又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这样一个真实的历史:从17世纪末开始,整整两百年,在荷兰、在德国、在英格兰,欧洲各国费劲心力竞相仿造被称为“白色黄金”的中国瓷器。结合欧洲的本地文化,创造了欧洲瓷器工业,从另一个角度推动着欧洲的近代工业革命。

    .

    孙弘毅站在银谷镇那小小的简易码头边,能一眼往见对岸南方约两公里远的西点镇。

    低沉的蒸汽机突突声从远方的河面传来,一艘内河运输船又在视线可及的地方进入了对面城镇的码头。和一年四季都繁忙热闹的西点镇相比,同样有着漂亮与光鲜外表的银谷镇,却从建立到现在两年多的时间里。依然是不温不火,甚至大部分时候都冷冷清清的。

    十几个莫希干印第安雇工推着几辆平板车,将几吨的铅锌或铜锡矿石运到码头边的仓储区堆放。此时停靠在银谷镇的一艘内河蒸汽货船,正在装载着大块的石料和原木,剩下的若干缝隙。则见缝插针地搬上了若干袋毛皮。

    码头不远,几个欧裔居民还在和来自西点镇的进货商争论着毛皮的价格,价格一直纠缠到了是否再多1美分的程度。

    从西点镇或曼城市购入日常生活用品,然后再和附近的莫希干等印第安部族交换毛皮、猎物和粮食类低级商品,最后再转售给西点镇的本地商人。长期以来,来自附近印第安部族的特产,成为了银谷镇居民的日常特色收入。

    身为银谷镇的镇长,孙弘毅就这样呆呆地站在码头边,看着眼前萧条的场景,心里越发的不甘心。从建镇之初的雄心勃勃。再到如今的心灰意冷,孙弘毅整个人的精神面貌经历了从高到低的一路滑翔。

    关于银谷镇的设立初衷,仅仅是提供一个可以面向宋河中游东岸的印第安贸易口岸,至于之后发现的石矿、铅锌矿和铜锡矿资源,受限于采矿人手和国内的矿石加工冶炼瓶颈。根本没有产生多大经济效应。

    孙弘毅在大灾难前,只是一名计算机小程序员,虽身为**丝却不甘心碌碌无为一辈子,于是在银谷镇建设方案出头后,孙弘毅自告奋勇地出任镇长,打算把银谷镇打造成宋河中游东岸的经济重镇。

    不过。现实是残酷的。论采矿业,虽然有着西点镇不具备的矿产资源,但除了石矿外,其他矿产的矿脉走势复杂,开采极为困难;论农业,银谷镇周边的沿岸地区虽然水网密布,土壤肥沃,但大多是难以填埋的沼泽和原始森林,北边的丘陵山脉更是限制了银谷镇的扩大,农业发展到现在也仅仅局限于少数几片沼泽填埋后的果园、菜园和牲畜饲养;论加工业,能够安排到银谷镇来的,大都是其他地方挑剩下的目不识丁的欧裔农夫,要么就是不断增加的印第安“偷渡客”,根本没有任何高等职业人才可以挖掘利用。

    如今最大的经济出口,就是零敲碎打的几种矿石,或者为北洋船舶公司和华美木业公司提供几种硬木,要么就是在附近的山林里挖掘种植蘑菇,以及北美黄连、北美西洋参在内的几种药材。至于那座年初才由孙弘毅自己出资创办的小水泥建材厂,其规模也提振不了多少当地经济,孙弘毅也如雷锋一样半卖半送将所有产出的水泥都奉献给了银谷镇的建设。

    整个银谷镇建立两年多以来,包括陆续安置过来的近200号“印第安偷渡客”在内,全镇居民人口才700多人,比起居民人口已经突破1500人的西点镇来说,简直就是龟速发展,甚至首都内部有传言,银谷镇像是个闲散人员流放地。

    这样一个风景秀丽的小镇,就每天守着北方的山地和周边的原始森林傻傻地存在着。可以说,银谷镇的人均生产值和收入是这个国家最低的,低到整个小镇的居民都一天到晚萎靡不振心不在焉。

    “孙镇长,时候不早了,我们开始吧。大家伙都等着您去主持开窑呢!”

    正在孙弘毅忆苦思甜心潮起伏之际,一个带着奇怪口音的华裔居民毕恭毕敬地在身后说了句。

    没有名,大家都叫老陈头的明朝华裔居民,是去年下半年才搬到银谷镇的上百名华裔移民之一。移民之前是宋代大儒朱熹的故里、福建省建宁府建阳县当地的一位烧炭匠。可到了银谷镇没多久,和一些同样安置在银谷镇的华裔居民一番热络之后。居然曝出此人还曾干过半辈子的瓷窑活!

    大明建阳县的建窑啊,这可是历史上有名的瓷器产地!无意中听闻这个消息的孙弘毅这下可乐惨了,赶紧把老陈头给找来,一番追问下,才知道老陈头的祖上一直是建窑的烧瓷师傅,但到了老陈头的父辈那一代,一位给朝廷烧贡瓷的大伯在火头上出了纰漏。结果连坐之下全家都丢了饭碗,老陈头一家也就远离了瓷窑。

    孙弘毅赶紧返回曼城市,从那些个半死不活的笔记本电脑里到处搜刮资料。终于从无数的A片和文档的缝隙中翻到了有关建窑与烧瓷的部分资料。然后再从移民部李想的手里,弄到了上百名来自大明福建建宁府的流民登记资料。几番调查下,还真从里面找到了十几位干过瓷窑工的人。

    建窑虽然以“黑瓷”名扬天下。但不代表建窑的瓷工匠户们就不会烧制其他品种的瓷器。孙弘毅果断地向内阁递交了银谷镇发展规划,打算利用银谷镇周边山地河网地区丰沛的瓷土资源,建立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瓷器产业。

    如此具有爆炸性的提案,顿时引起了内阁的高度重视。要知道这个时候,一件远东运输到欧洲的瓷器,几经转手,其单位重量价格比香料高了不知道多少倍,国内目前从欧洲进口的东方瓷器,都是数十到上百美元一个小碗盆的价。如果本土能够生产出名副其实的瓷器,那简直就是一台不需要金银的铸币机!

    听闻到如此消息的西点镇民政兼财政局长毛建。立马提出了将瓷器厂落在西点镇的方案,理由就是西点镇的经济环境更适合发展这样的“高新产业”。一听有人要抢生意,孙弘毅差点游过宋河和毛建干架。

    最后本着有肉大家都要喝的原则,商务部批准了孙弘毅建立“银谷瓷器公司”的注册申请,一时间。听闻这个消息的全国文青**丝暴发户们都“慷慨解囊”,北美发展银行也秋波频送,业务人员三天两头往银谷镇跑。

    不需要太多入股资金?不行,必须入!还反了你?!

    资金问题一夜解决,公司股东数量远远超过其他任何一家企业,投资热情超过当初的西点烟草公司。

    今天。就是第一批瓷器烧制完成等待出窑的日子,在码头边感慨了快一个小时的孙弘毅,带着十几个华裔居民朝银谷镇北面的瓷器工场走去。

    第一次出窑,包括孙弘毅在内的所有人都心惊胆战着,那一块块窑砖被工人们挪走,身为“银谷瓷器公司首席工程师”的老陈头双眼都闭上了。

    “成了!”一个华裔瓷工发颤的声音终于响起,四周围观的工人们摈住呼吸握紧了双拳。

    老陈头双眼猛地一睁,瘦弱的身体一阵风似的就冲了过去。从瓷工手里捧过一个黑油发亮的瓷瓶,老陈头的嘴角都在哆嗦:“成了……老天保佑,真成了!”

    孙弘毅左手握拳狠狠在右掌心砸了下,也跑到老陈头身边,小心接过还带着热温的黑瓷,摸着那细腻油光的瓷器表面,眼神都有点泛绿了。

    这一批试生产的瓷器,除了建窑瓷工们最擅长的传统黑瓷外,还有青瓷和白瓷。并不懂瓷器的孙弘毅,只能看着老陈头的表情分辨好坏,只要老陈头每每对着某件瓷器点头微笑,就赶紧接到怀里又摸又亲,然后如捧宝贝儿子一样放进身边的箱子里。

    瓶、壶、杯、碟、勺……第一次成功出窑的瓷器大大小小有上百件,还只能算试生产,但以现在欧洲的市场行情来算,已经高达五六千美元了。就算供应国内市场的价格不会如此变态,也至少是上千美元。

    “过手七十二方可成器”,瓷器的烧制过程,按老陈头的说法,有七十二道工序,但实质上,过程远比描述的复杂得多。简单理解,就是从配料、制胚、上釉、绘彩等等乱七八糟的前期处理工序,到进窑的后期烧制工序,周期不会短。按照现在银谷瓷器公司的人手和胚料处理能力,每周最多能烧一窑出来。

    即便这样。国营进出口集团和若干私营贸易公司的订单也早早地到了,按照当前的产量计算,几乎足够银谷瓷器公司干上整整一年。

    孙弘毅流着口水一算,好,很好,非常好!正式投产的话,一窑出个两三百件。一个月千件左右,出口到欧洲至少3万美元,有心思再弄出些极品货。一年下来好几十万美元的产值啊!加上国家的产业扶持政策,20%的出口税率算很“低”的了……

    从现在开始,有了这个“铸币机”。爹不疼娘不爱的银谷镇将要走上康庄大道!凡是闲的蛋疼的居民,无论印第安裔、欧裔还是华裔,只要智商不是太低,统统招进瓷器公司,连帮带学,过上些年,总会滚出一个规模化的瓷器产业。

    但孙弘毅的心思还不全在这里,因为瓷器产业只是他规划的银谷镇第一把火。离开瓷器公司后,孙弘毅又急匆匆地跑到小镇东北面新开辟的一片坡地药园。

    孙弘毅的第二把火,银谷镇的另一个经济增长点。就是药材规模化种植。除了前期已经展开的北美黄连人工种植外,从大明带来的部分中药材种苗也在银谷镇落了户,几个药农成为了“银谷生态药材公司”的技工,可惜公司法人不是孙弘毅,是如今最高法官钟进山的爱人、国立医药集团下属药物研究所所长黄念老人。

    一片片梯田上或坡地下的育苗地里。青青绿绿的柴胡幼苗在微风下顺眼极了,几十名欧裔或印第安裔工人正认真地在华裔药农的指手画脚下,处理着药田里的杂事。

    这是一批去年从大明获得的珍贵柴胡,经过一年的种植,柴胡的种子收获颇丰,大规模的种植从今年真正开始。等到明年,国立医药集团将推出17世纪的神器之一:柴胡注射液和柴胡糖浆口服液。

    柴胡是少有几样能够立竿见影的植物药,有了现代药理研究与制取手段,其降热退烧、消炎和治疗流行性病毒肝炎作用非常好。历史上1648年爆发于加勒比海地区,并迅速流窜到中北美、欧洲和非洲的黄热病,即便在这个时代没有黄热病疫苗,以柴胡的药理成分,也能有效地治疗。

    在紧邻柴胡药田的东面一大片特殊的玉米地,同样属于银谷生态药材公司。北美黄连的人工种植去年春就在银谷镇开始了,采取了先进的玉米间栽混种,不占地还能创造北美黄连的生长环境。虽然真正的大规模收获还需要一年时间,但今年开春的欧洲贸易,产自国营医药集团的黄连素粉剂就受到了欧洲商人的哄抢,哪怕每支1克装的黄连素卖到了20美元,那些常年在海上漂泊受够了肠胃流行病的欧洲商人们都眼睛不眨地大量购入。

    有了这两样地方优势产业,银谷镇的核心经济发展引擎就能成型!

    视察完药田,孙弘毅又屁颠屁颠地跑到银谷镇的东南面,他的第三把火,就是发动几个华裔木匠和华美木业公司合作,在银谷镇开办一家特色家具制造公司。

    这是一批6月初才从移民部安置过来的1624年度明朝移民。几个有着不俗手艺的华裔木匠并没有被华美木业公司聘用,理由就是他们不擅长现在急需的木工技术,而且年纪偏大。

    几个年纪都上了40岁的华裔木匠,其实严格来说是木雕手艺人,精于雕刻各种精美的木艺品,在孙弘毅看来,和家具制造的结合简直太合适了,特色家装木制建材也能用上。现在的拼接家具和木制建材虽然风格简练方便运输,但总是少了那么些味道,在如今东方文明成为时尚的华美国,怎么能少了来自大明的地道活儿呢?就算来自21世纪的**丝们不太识货,欧洲市场也有点拼头吧?

    在孙弘毅的鼓励牵头下,从北美发展银行贷了几千美元,从华美木业公司定做了几样木工人力机床,已经拥有正式定居权的几个木雕工匠都分到了股份。

    得知自己也成了“东家”的华裔工匠,这下士气满棚,还没等所有木工材料到位,就钻进了附近的林子,笔画挑选着他们中意的木料,大有一夜之后就要出产品的架势。

    按照现在的家具厂规模,一个月的产出只能算象征意义。但已经憋屈了两年多的孙弘毅不急,银谷镇四周的原始森林资源丰富,多种优秀的家具硬木得来全不费工夫,更有从中南美进口珍稀硬木的畅通渠道,在当地发展民族家具产业,前途也是不可限量。

    未来的“银谷东方家具公司”必然会在这一行业占有一席之地。

    看着眼前的种种,孙弘毅终于舒服地长呼一口气。瓷器、生物药材、东方艺术家具,他相信过不了两年,走东方特色招牌经济路线的银谷镇必定会成为这个国家最具发展潜力的城镇之一。西点镇发展得好又如何?最终还不是一个没有一点“文化底蕴”的地方嘛……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