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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双星凌晖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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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香殿内的气氛如坠冰窖。

    没有人说话,亦没有人走动。夜明珠青蓝色的寒光映着宫廷,同时也在每个人的脸颊,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诡异。

    关键时刻,戚云初朝前迈了两步,走到端王的身旁。

    “弱质蒲柳,野泽生之,能够得到王爷的垂青,自然是她们前世修来的福分。然而这些胡姬都是夷狄之地的蛮女,又怎能配得上王爷您的万金之体?”

    说着,他就使了一个脸色,让胡姬舞女们全都退下。

    谁知道那赵晴偏偏拉住了其中一个舞女。

    “夷狄蛮女又怎么了?太子不也金屋藏娇了一个吗?凭什么皇兄收得,我这个做弟弟的,反而就收不得了?”

    一旁的赵阳听了,竟也拍起手来:“儿臣也要胡姬侍妾,儿臣也要!”

    “别闹。”萧皇后轻声斥责了他,但是语气并不严厉。

    陆幽这时回想起来,萧皇后并不是端王的生母。赵晴的生母贤妃张氏,在赵晴五岁的时候因病离世,此后赵晴才被过继到萧皇后名下。

    都说皇后“母仪天下”,但是如今看来,果然还是亲疏有别。

    陆幽紧接着又想起了自己的娘亲,温柔而善解人意,全天底下也许再也找不出比她更完美的女人。

    只可惜……

    陆幽告诫自己不能感情用事,他抬头准备再去看那宣王赵晴,却发现一道寒光从自己眼前掠过。

    “放肆!”

    一直沉默着的皇帝终于忍无可忍地高声斥责,同时用力掷出了案上的酒爵。

    暗红色的酒液从半空中落下,污湿了舞女的罗裙。酒爵落到地上又反弹起来,砸中了赵晴的小腿。

    谁知赵晴竟然大叫起来,后退两步坐到地上,双手紧紧抱住脑袋,颤抖哽咽着。

    “不要……不要……孩儿知道错了。不要不理孩儿,不要把孩儿送到离宫去。离宫里有鬼……有死人……孩儿好怕……”

    他越说越伤心,曾经明亮的双眸中只剩下一片混乱迷离。酡红的双颊上布满了泪痕。

    美人流泪,任谁都无法不动容。

    然而此刻的陆幽,心中却只有满满的惊怖。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正如几年前国子监里的传闻所言——宣王赵晴,果真是一个疯子。

    陆幽继而想到了唐权,位高权重的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但他还是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一个疯子。

    此时此刻,承香殿里的每个人都因为皇帝愤怒而陷入了沉默。大殿里回荡着的,只有端王赵晴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戚云初挥了挥手,那两个蓝袍医官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地将赵晴架起来带走。

    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过话的康王赵暻突然起身,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了赵晴的肩膀上。

    惹事的人已经被带走了,可是筵席的和乐气氛也已经被破坏殆尽。皇帝首先拂袖而去,萧皇后紧随其后。赵晴与赵暻等人也陆陆续续地走了个干净。

    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收拾善后的几个宦官工人——他们倒是挺高兴的,这些皇家宴会上的珍馐美味基本上都很完整,明日拿出宫去贩卖,一盘可以买到千钱的高价。

    众人都在争抢着瓜分桌案上的冷食,被皇帝丢在地上的酒爵反倒无人理睬。陆幽走过去将酒爵捡起,紧接着发现一旁的茵毯上还落着一枚红宝石金指环。

    指环的样式浑厚,做工精细。应该是刚才皇帝投掷酒尊之时,同时从手指上甩脱的。

    陆幽将戒指攥在手中,抬起头来四处张望。

    别的人都忙于中饱私囊,根本没有觉察到他的发现,唯有戚云初朝他投来玩味的目光。

    陆幽走到戚云初的身边,想要将戒指交给他。

    但戚云初并没有接受。

    “你发现的东西,处置权自然在你手中。没必要征求我的意见。”

    说到这里,他又压低了声音:“这里没你的事了,先回内侍省去做些准备。一会儿随我去晖庆殿。”

    去晖庆殿……

    陆幽一听,心脏顿时漏跳了半拍——晖庆殿乃是正宣王赵阳的住所。戚云初这是要领着他去给赵阳“验明正身”。

    若是想要在射礼上顶替赵阳,这一步自然必不可少。

    陆幽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却无法阻止心中依旧忐忑。但至少现在,他已经不会再将自己的不安表现在脸上了。

    内侍省的西北角是普通宦官聚居的院落。院中生长着许多柿树和枣树,吸引了不少乌鸦在此筑巢,因此得名“寒鸦落”。

    陆幽的住处,是寒鸦落北边一处小院。他刚来的时候,同院的还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宦官。一个月前老宦官病亡,却也不见有新人搬入。

    戚云初也不知何时会来,陆幽不敢怠慢。

    他走进屋内烧了一壶热水,将厉红蕖事先交给他的草药在水中泡开。再将浸透了药汁的布巾敷在脸上,静待一会儿之后开始揉搓。

    那张巧夺天工的□□一点点地化为碎末,显露出被长时间遮盖住的真容。

    陆幽盯着水盆中的倒影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一块麻布头巾搭在头上。

    从寒鸦落到晖庆殿要走许多路。要是这半途上被巡夜的人认出来,就不好了。

    差不多当他装束停当的时候,戚云初也来了。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通明门,沿着爬满凌霄藤的檐廊一路北上,进入月华门。

    月华门内的横街北面,一字儿排开着五六幢后宫的寝殿。其中西面第一座是甘露殿,第二座就是晖庆殿。

    经过甘露殿正门的时候,陆幽忍不住偷看了戚云初一眼。然而戚云初目不斜视,连影子都没有抖一抖。

    过了甘露殿,跨过一座小桥就是晖庆宫的地界。只见前方天色越来越明亮,很快就被染成了金红色——晖庆宫的庭院内,竟然是灯火通明。

    寒食三日,公然犯禁,这是何等的放肆大胆?

    陆幽倒吸了一口凉气——并不仅仅因为宣王的任性妄为,更因为宣王所享受着的那份……近乎于盲目的极端宠溺。

    惊讶归惊讶,两个人很快就站在了晖庆殿的正门口。戚云初反倒停了下来,扭头看着陆幽。

    “过了这道门,你的生死就悬在一条线上了。你怕不怕?”

    “我怕。”陆幽坦诚回答,“但是害怕已经不会让我胆怯退缩,它只会让我更加小心谨慎,更加努力用心地走好接下来的每一步。”

    “很好。”

    戚云初点了点头,这才牵着他的手,推开了晖庆殿虚掩的院门。

    在皇宫大内里当了几个月的差,陆幽也见识过不少宫殿。巍峨华丽者有之,清丽素雅者亦有之。

    可他却从未走进过晖庆殿,更不曾想象过眼前这番奇异的景象。

    入得大门之后便是晖庆殿的前院,绕过影壁,正中央竟是偌大的一片池塘。

    池畔有四条石雕游龙,首尾相衔将池塘团团围住。龙背上凿有凹槽,灌入灯油并且点燃,火光升腾如龙鬃摇动,更映得整座庭院如同白昼一般。

    陆幽一边在心里惊叹,一边紧跟着戚云初的脚步,朝池塘走去。

    水边潮湿,他多留了个心眼儿在脚下。这才发现铸路的石子儿里面,竟然混入了大串大串的铜钱。

    池塘边上立着一名宦官,看到了戚云初立刻过来见礼。戚云初也不让他通报,径自就往里面走,不一会儿就站在了池畔的一艘小木船边上。

    此时分明风平浪静,然而那木船却在岸边摇摇晃晃。陆幽好奇地朝船中张望,只见上面竟然堆满了红红白白的瑞香花,香得令人窒息。再仔细看,花堆下面仿佛藏着什么人,正在起起伏伏地动作着。

    戚云初俯视着花堆,嘴角带着一丝冷冷的嘲笑。

    “殿下,时辰不早。该回去安歇了。”

    下一个瞬间,花堆忽然猛力翻涌。端王赵阳衣衫不整、头发散乱地从花船里冒出来,恶狠狠地盯着戚云初。

    “大胆!谁叫你跑进来的!”

    戚云初却依旧从容笑道:“殿下莫非忘了我们今晚的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