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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过刚易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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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琼宁瞪着短信界面,上面寥寥数行字仿佛每个笔画都浸满了厚重的酸涩汁液,锋利又柔软,就这么放在面前,让人见了便眼底泛酸。

    什么是伴侣?同甘共苦,知冷知热,相濡以沫,所有微小的情绪与想要掩饰的心思,在对方面前都无所遁形。爱是支持、理解、信任、坚守,而你是那个我赋予全部爱意的存在,也是唯一感念我所有付出,并涌泉相报的人。

    曾经她以为她有了陆远书,就是有了这所有的一切,然而艰难惨烈的现实到底给她上了刻骨铭心的一课,他们在彼此的弦绷到极致前及时放手,给对方留了一丝喘息余地,也给感情留下了最后一点起死回生的可能。然而破镜重圆说来简单,实际上谈何容易,时间是条奔腾不息向前行进的河流,我们都回不去了这句话不是矫情,实在是一句再恰当不过的陈述。

    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好,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也罢,一切曾经都还横亘在心中,她向来不缺乏勇往直前的冲劲,但没把握的事情做起来总要头脑发热奋不顾身才行。她现在太清醒,把一切想得清楚明白,反而没了不管不顾从头再来的勇气。

    谈过这么好的恋爱,喜欢过这样的人,还是经营不好一场地老天荒的婚姻。

    人这一辈子,想过好太难了。

    她零零碎碎的想了很多东西,直到新来报到的摄影师和她搭话时才回过神来,面带春风地笑着你来我往了几句,陆远书不动声色的又看了她一眼,沈琼宁低头按亮页面,在发布框里打下两条简洁的回复。

    「没有的事。」

    「不是因为你。」

    陆远书能不能猜到是他的事,她却不能顺水推舟的搞出些什么暧昧不清与心知肚明。沈琼宁收起手机,正了正神色,看时间差不多了,招呼摄像们开工干活,几人拿器材的拿器材,架支架的架支架,王镀左右看了一下,默默地将视线移回相机上,继续对着温筝进行拍摄。

    沈琼宁戴好工作牌从他身边路过,在他肩膀上温和地拍了拍。

    这一周拍摄的素材基本都是第三期的节目内容,温筝班上的小孩子们大多都被家长告知自己上了电视,虽然年纪还小,但对上电视天然抱有一些向往,温筝在上课铃响前两分钟进来,差点被淹没在一群小萝卜头里。

    她答完这个又被那个拽住裤腿,一时难免手忙脚乱,眼中流露的和善与温柔却做不得假,这样发自内心对小孩子的喜欢与对教书育人的热爱,也是她选择教师这个行业的原因。

    在第一期节目里,观众可能只见到了她紧张到说不出话的一面,在讨论里更是会将她妖魔化成一个不择手段野心勃勃的女人,但其实她真的也就只是个学生,大学刚毕业走出社会,对未来紧张又期待,有一点莫名其妙的运气,没有特别优秀,但也不算最糟。

    如今节目播出,意外从小众向变成小热门,许多亲朋好友与更多她不认识的人开始频繁地讨论她,她其实压力很大,面对节目导演沈琼宁可能不好说什么,但犹豫之下,还是选择对学校里的老师陆远书坦诚了自己的这份压力。

    在刚刚播出的第一期里,观众对五个学生的反响各不相同。虽然五个学生都是素人,但学校选送学生给电视台时自然也有自己的考虑,五个学生长相都很周正,放在屏幕上完全拿得出手,性格经历虽然迥异,但各有特色,也各有爆点,几乎就是当今大学生的几个基本类型,颇有代表性与讨论度,也算煞费苦心。

    温筝是第一期里给的镜头最多的那个,但节目播出之后,人气却几乎垫底,项荣这个追求音乐梦想的数学系学霸自带笑点,目前人气最高,乔雪、关馨悦和封挚分列二三四位,人气相差不多,连在她旁边只在开口说话那会儿比较有存在感的陆远书被网友快要夸上天去,这几天甚至连花痴粉都有了,只有她收获的问责多于鼓励,两方摆出论点论据吵个不停。

    陆远书刚才与沈琼宁抽空交流了这些,两人讨论了一会儿,都觉得关键的地方还是在于温筝自己。她其实在校成绩一直非常出色,人也温和上进,可惜现在还几乎没人注意这些。而能不能让人看到她优秀的一面,别人帮不了,只能她自己来。

    好在她这两周也算逐渐适应了这个陌生的新环境,眼下面对孩子们时也觉得比较有亲近感,上课时虽然还是有点紧张,但受到的影响比他们预估中的情况要小很多,也让沈琼宁和陆远书都松了口气。两人坐在教室最后排,王镀坐在他们旁边,熟练地举着相机拍摄,沈琼宁看看教室前排架起的两个三脚架,忍耐地撇过头去。

    “你平常就坐这儿拍吗?”她悄声问坐在一边的王镀。

    “不是。”王镀摇摇头,低声答她:“平时一般坐在教室中间,旁边窗户有光,拍摄效果好一些,而且比较方便在拍温筝和拍学生之间切换,现在这个位置的话拍的可能比较单一,光也不太好,你们用时不要从我这儿剪太多素材,剪两个三脚架那边拍的。”

    沈琼宁闻言抬头看了一眼,正看见左边三脚架的摄像机对准了温筝在拍摄,后头站着的摄影师却正百无聊赖地打量着教室,和她的视线对上后也愣了一下,有些讪讪地冲她笑了一下,重新低头将眼睛凑回摄像机后面。

    沈琼宁:“……他在干什么?”

    “……眼睛累了休息一下吧。”王镀刚才没和沈琼宁一起看向那边,不过搭档多年,扫了眼她的表情也差不多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同行之间自然懂偷懒的方法,三脚架支那儿走神了呗。他人平常就懒懒散散的,也没什么心思编排别人告上一状,自己都不信地随口给了个理由,两人正说着话,另一边三脚架后的摄影师却突然开口,把他们都吓了一跳。

    “你们安静点儿。”他不耐烦地皱着眉,粗着嗓子冲教室里说了一句。摄像机录像时是连同声音一起录的,沈琼宁他们知道,说话时都是用气音说,教室里的小孩子们却完全不懂。

    两个平常没见过的东西支在教室前面,多来了四个对着他们拍的人,孩子们很轻易地便兴奋起来,对着三脚架兴致盎然地指指点点,不时发出笑声,你打我一下我踢你一脚,教室里满溢着活泼的气息,几乎没人还在认真听温筝讲课。温筝本来就紧张,面对这样的情况更是颇有些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还在努力地讲着,摄像突然插话,到底把她吓了一跳。

    她微微张嘴看着摄像,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沈琼宁和陆远书同时皱眉,沈琼宁转头看了王镀一眼:“三脚架移到外面会很影响拍摄吗?”

    “影响。”王镀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又摇摇头,“角度找好也是能拍的,现在这样分散学生的注意力,对拍摄影响应该是更严重一些。”

    “好。”沈琼宁点点头,课上到一半讲台上的老师愣在那儿,学生们叽叽喳喳地兴奋着左顾右盼,沈琼宁站起身走过讲台那边时回头看了一眼。

    她身量高,长得又带着点侵略性,板起脸时眼神稍微凛冽一点,看着就让人不自觉一缩,远比温筝来得要有震慑力得多。她在幕后工作人员中一直是统筹全局的掌舵者,气势在那儿,学生们不知道她的身份,感受这种气势时却远比一般人敏感。

    她站在门口回身扫视了一眼班里,平淡地说:“同学们安静一下。”

    于是教室里果然便渐渐安静下来。

    沈琼宁安抚完学生又转向两个在教室前面的摄影师,看了他们两秒,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唇边的笑意来得客气又疏离。

    “太影响课堂效果了,我们跟拍虽然追求多角度还原拍摄,但也要追求课堂质量,你们俩带着三脚架去门外拍吧,或者到教室最后面拍,十岁的小孩儿太容易被影响了,这么着温筝也上不好课。”

    “后面和外面能拍着什么啊沈导演?”两个摄影师对看了一眼,明显的不愿意,其中一个拖长了声音说,“两者本来就不可兼得,沈导演不太了解拍摄,这话说得可就外行了。”

    “我也知道两者不可兼得,所以要以课堂效果为主,你们俩去外面。”沈琼宁按捺住心中火气,忍耐地又笑了一下,手又向旁边示意了一下,“王镀能在后面拍着东西,组织相信你们俩在门口也能拍,去吧。”

    “王镀本事大,我们比不上。”这话半真半假,门口的确不太好取景,以他们的水平拍不到好画面也不意外。而王镀和萧鹤能在当时就被在台里风头正劲的沈琼宁看上,水平自然人不容置喙。其中一人酸溜溜地接话,“毕竟他在边疆山区等等很多地方拍过,我们可没有,没他那么大本事。”

    这说的就又是他们外派到地方拍纪录片的事了。沈琼宁点点头,冷静转头,朝后面喊了:“王镀,过来,上门外去用三脚架拍。”

    “沈导你说什么呢?”两个自带三脚架过来的摄像脸色都变了,“排除异己排除得这么明显不好吧,我们现在也加入到团队里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

    “我不是使唤不动你们吗?”沈琼宁失笑,针锋相对寸步不让,出口话语掷地有声,“来我的团队服就要我管懂吗?让你们出去倒是动啊?我这儿规矩多,委屈你们了还真不好意思啊。”

    “沈琼宁你……”两个摄影师脸色难看地对视一眼,回身就开始收拾东西,“不欢迎我们就算了,祝您节目越拍越好,出了事别来求算你有骨气。”

    “谢您吉言啊。”沈琼宁冷眼看他们推着三脚架就走,转头看向两个在中间拍摄的新摄像,剩下的这两个摄像没带三角架来,没走的那两位有背景,自然也没那两位有脾气,都朝沈琼宁笑了一下,没多说什么。沈琼宁呼出口气,掠过他们看向王镀,指了指门外面。王镀会意,从后门绕出去走到前门继续拍摄。

    沈琼宁对温筝做了个抱歉的手势,一直插不上话的温筝合上嘴,弱弱地点了点头,沈琼宁也从后门绕出去,走到前门看王镀的拍摄情况。王镀靠在门边缩成一条,相机不时转来转去。两人就这么沉默无声地挨到了下课,沈琼宁无意中往教室里看了一眼,突然发现陆远书已经不见了。

    约莫是课被打断时就走了吧,刚才也没注意看。沈琼宁摇摇头不去多想,学生们下了课便撒了欢的蹦跳着出来疯跑欢叫,沈琼宁长长地吐出口气,靠在墙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王镀放下相机,在她旁边也叹了一声:“沈哥对不起,你其实不用想着为我出头之类……他们留着比走了好,有三角架肯定要比没有拍出来效果好,被说一声就说了呗。”

    “王镀。”沈琼宁睁开眼转过头看他,眼中仍带着深刻的烦躁与不耐,眼底的疲惫与倦意却也在熟悉的人面前无所遁形。她这人平时看着还有点嬉笑怒骂玩世不恭,实际上比谁都认真,比谁都执拗。王镀心里又轻轻叹了一声,却听见沈琼宁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开口问他,“你叫我什么?”

    王镀一愣,有些摸不准她是什么意思,下意识回答:“……沈哥?”

    “诶,在呢。”沈琼宁深吸口气,抬手用力揉了把脸,放下手胳膊搭上王镀的脖子,在他肩上重重一拍,“小镀子别怕。”

    “沈哥罩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