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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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祺贵嫔这样一哭喊,周遭的妃子和皇子堆一片低低讶然。

    行刑人也停下了手中动作,妃子有孕是宫里的大事,他们可不想担上责任,自然放开祺贵嫔。祺贵嫔见到果然是机会,成败只看这一举,连滚带爬地靠近晋成帝,甚至为了证明自己有孕,她一手护着肚子,爬得既有美态,又楚楚可怜。

    安忠海很有分寸,并没有说曾在茗申苑看到的龌龊一幕,那不是摆明了让皇帝难堪吗?皇帝可不会希望自己妃子的那些事情被宣扬开来,更不想被人认为自己年纪大了不行,身为贴身太监自然明白其中弯弯绕绕,他只提了关于蒋太医与祺贵嫔之间的互动,这第一代表着他的立场,只忠诚于皇帝,第二在大庭广众之下免于皇帝被蒙蔽,对于爱面子的晋成帝来说,这才是最要紧的。

    被妃嫔欺骗,还当众上当,皇帝的面儿哪里摆?

    晋成帝就好像没听到祺贵嫔的哭喊,肃然对着行刑人道:“她宫里都有谁,上来一个,不及时劝阻主子,反而助纣为虐帮着隐瞒,都不是好东西!”

    这行刑人也是老手,祺贵嫔的罪责现在还无法下定论,但皇帝是肯定要个杀鸡儆猴的人,所以他必须选一个奴才当场行刑。鄂洪峰带祺贵嫔来的时候,也把风吟阁所有宫女太监通通带过来,这也是做下人必备素质,主子说的要做到最好,主子没说的也要想到,每个能身居高位的人,都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选谁不是选,行刑人正要抓一个,却被鄂洪峰用指尖示意了下,那是个尖嘴猴腮的太监,很瘦,皮包骨,眼睛是倒三角,叫张奇,张、李、赵等等常见姓是宫里小太监小宫女最常用的,好些进宫前是没正式名字的,掌事的太监和姑姑就会给他们一个姓,再随便配上一个名,张奇被很多人称作张扒皮,这人以前是淑妃宫里的,已是从二品首领太监,后来因为犯了事被调回了内务府,本来应该被送到冷宫的,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反而调到了祺贵嫔的风吟阁,可以说李祥英之所以有那么多宫女亵玩、折磨,那都是这位张奇当线人,从中牵桥搭线,而宫里爱折磨人的太监、姑姑可不止李祥英一个,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想要这位线人倒台,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也是职位低的宫女、太监最痛恨的人,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多少人晚上诅咒着此人哪天被天道给制裁了。他们多少同僚是被这个太监或是骗去,或是强抢拿去送人情,作践掉的,扔到了乱葬岗连收个尸都不行。

    当看到鄂洪峰把张奇推到了前头,这些太监宫女纷纷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其实鄂洪峰并不认识张奇,他一个指挥使都督,虽然常和太监打交道,但宫里太监几千个,怎么可能个个都认识。只因刚才正好在太监群里找了下那个给他糕点的和善小太监,叫傅辰的那个。想着如果有机会还是让手下侍卫照顾一把,当还了糕点的人情,他可不爱欠着人情。

    却不想那小太监向他示意了一个方向,又比了个数字。

    正好这时候行刑人在挑人,一群风吟阁的太监宫女被侍卫们架着,拼命摇头,眼神乞求,特别是那张奇已经哭得涕泪横流。鄂洪峰觉得这顺水人情不做白不做,以为是傅辰与那个叫张奇的小太监有什么不对付,正好要除掉此人,就把示意了下行刑人。

    其实傅辰哪里认识张奇,他只是通过七皇子的人脉渠道知道这张奇害死了宫里不少下人,那些被折磨得不成人型的宫女太监他是在停尸房见过的,大家都是奴才,谁也没比谁高贵,要是能顺便除掉这样一个泯灭人性的畜生,才叫大快人心!

    这就是他与德妃曾经说过的,见缝插针。

    他不会去刻意做什么,甚至认识鄂洪峰都只是巧合,但如果一件件事因果相承,能顺手而为的,就会推一把,能不能成事并不重要,上辈子他能在人事这一行混得还算不错,也是这样自然发展。

    发现行刑人已经提起了不断挣扎叫喊的张奇,傅辰心底一松,又一次匍匐到地方,安稳跪地。

    行刑人嫌张奇太吵,直接封了他的嘴,开始施行梨樱落。

    先是鞭肉,一条条的肉削在空中飞舞,底下人看得汗毛竖起,不少宫妃与宫女吓晕了,还有些失禁了,这属于殿前失仪,一个个被抬走。

    只是鄂洪峰愕然发现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宫女、太监在哭,拼命擦着泪不敢落下来,充满感激地向他叩拜,有些甚至已经脸部表情扭曲,那是在忍着眼泪。

    晋成帝当然不知道这事,以为这些下人被威慑到,是在跪拜自己,“你们看到了吗,这就是纵容主子的下场,当主子犯浑的时候,奴才就要去制止,而不是帮着做事!他,就是你们的例子!”

    一群人磕头称是,只有鄂洪峰发现那些人感激涕零是对着他的,那眼神里滚动的强烈情绪让他无法忽视。

    他们是在感谢他?

    他并不明白是为什么,却能猜到,他为行刑人选择的这个太监,绝对是个天怨人怒的祸害!能惹那么多人开心!

    不想顺手做了件好事,他不由苦笑。

    你们要谢,应该谢傅辰,他才是真正帮了你们的人。

    鄂洪峰没料到本来只是想顺手还个人情,反倒欠了傅辰更大的人情,这小太监,不动声色的功力,果然是个人物!

    那边梨樱落已经过了好几个阶段,在刑板上的张奇出气多,进气少,但还能看出,这个人活着!

    地上已经血肉模糊的一片了,行刑人已经开始寸寸粉碎那张奇的骨头。

    碎骨落在血色上,远远望去,就像是花瓣掉在地面上。

    那场面不寒而栗,长宁宫外瞬间去了一半的人,不是被吓晕的,就是吓尿的,但晋成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这不仅是在警告奴才,也在警告后妃,不要以为朕宠你们就能肆无忌惮了,宠是朕给的,朕不给的时候你们什么都不是!

    特别是那一群刚进宫没多久的秀女们,一个个吓得不敢吱声,甚至完全不敢看那刑板上的奴才。

    她们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可不吓傻了。

    里头还有个没被晋成帝宠幸过的秀女,叶答应,是祺贵嫔的庶妹,与姐姐的艳丽妖娆不同,她看上去较为素净雅致,甚至因为过于低调,没有被晋成帝翻过牌子。

    那边,晋成帝好像才想起脚边的祺贵嫔,“哦,你刚说什么来着?”

    “嫔妾……有孕了。”祺贵嫔又说了一次,她其实已经完全吓蒙了,倒不是被这血腥的场面,她自己也是个惯会折磨的人的主,只是没想到晋成帝会对她那么狠,如果不是她说有孕,那她不就要被这样对待了吗?

    她进宫时间不长,看到的都是晋成帝温和的一面,把她宠上天的模样,却不知每个帝王都有不同的面貌。

    她还记得,晋成帝曾说过,自己是他最爱的女人啊!

    为什么,会这样……

    晋成帝的视线晦暗不明,祺贵嫔并没有发现皇帝的视线,晋成帝怒极反笑,道:“孩、子,什么时候?”

    “是的,嫔妾本来想给皇上惊喜,却不想院里的狗不知怎的,被放了出来!但那黑犬嫔妾是真的不知情啊!”祺贵嫔急中生智,皇上你不是期待新生儿吗,皇后那个没了,我就补给你一个,就是看在我肚子里的那个,你也不会动我不是吗?

    那些被放出来的狗,她没办法否认,但黑犬却没人见过,她怎么都不能承认。

    “不知情,好个不知情!”朕愿意当做不知道,那是朕的宽容,但不是让你不把朕放在眼里!晋成帝浮起凉凉的笑意,“鄂洪峰,你带人去她的训犬屋,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不知情。”

    鄂洪峰领命,带着一群侍卫离开。

    祺贵嫔掩不住脸上的惊诧,根本没想到晋成帝会这么直接,她甚至在等他过来扶起自己,软言安慰,然而什么都没等到。

    “来人,为祺贵嫔诊脉。”

    这会儿大部分太医都去了养心殿医治七皇子,留在原地的没几人,那位蒋姓太医上前,首先为祺贵嫔把脉。

    忖度良久,才向晋成帝道:“依臣的判断,时日太短,祺贵嫔脉象不显,但很有可能已有孕。”

    太医也不说这是真还是假,但这话给人的感觉就是祺贵嫔已经怀孕了。

    “怀孕?呵呵,好个怀孕!”你果然是叶家的女儿啊,这一步步精心策划,是把朕当什么了?假怀孕都能被你弄得如此凑巧!

    晋成帝的声音可一点都不像开心的模样。

    那蒋太医也在后宫经营多年,也察觉到不对了,这会儿脑门冒汗,也开始觉得不应该在二皇子下令后就这么莽撞过来。

    主要也是他多次为后妃诊脉,晋成帝对祺贵嫔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今日却是一点颜面都不给。

    “把蒋太医拿下,这太医院,也该洗一洗了!”皇上下领导。

    当安忠海说那太医有问题,悄悄传消息给祺贵嫔,晋成帝看到的却不是一个太医,而是太医这个群体。祺贵嫔一个小小的贵嫔,就是背后有叶家又有多大能耐,却在今日几乎搅翻了半个皇宫,甚至能找太医给自己脱罪,这里头要是没人从中作梗,他是不信的。这背后说明什么,说明这后宫要好好清理一下了,宫务让皇后来管理是不够了,看看她都管成了什么样子,连太医院都有人插人进去!

    皇帝一想到那些太医要是在给自己医治时,被谁指示的话,那是不是要弑君了?

    这时候,人群中出现一阵骚动,端慈太后公孙氏带着一群人过来,士兵们可不敢拦着这位后宫地位最高的女人。

    “皇帝,这是怎么了,这么大阵仗?”只见太后身着一件宝瓶纹祥云裙,梳着近来京城最流行的高椎髻,高耸庄重,手上带着碧玺石佛珠手串,眉目间皆是一片温和,看到晋成帝手上的伤,横眉一怒,“哎,你的手是怎么了!你们这群奴才,杵在那儿,没看到皇上受伤了吗!?”

    端慈太后这才看到那板上被用了梨樱落的人,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自然不会被吓到,只是因那冲鼻的血腥味,蹙了蹙眉。

    傅辰与其他人保持同样的步骤,悄然望向这位深居简出的太后,以晋成帝的年纪,太后怎么都有七十以上了,但傅辰发现这位太后并不如何显老,虽眼角多有纹路,但看着相当慈和。晋成帝是以庶子的身份继位的,生母又离世,则尊嫡母为皇太后。

    这位皇太后就是晋太宗的皇后,听闻她年轻时为晋太宗打下江山,在敌营备受折磨,甚至几个孩子都死于敌人之手,是以晋太宗很尊重这位发妻,到了晋成帝自然也会尽量给这位嫡母面子。

    “母后,朕无碍,是朕不让他们处理,这儿血味重,怕是会冲撞母后,您还是先回延寿宫,朕待会来给母后请安。”太后是个聪明人,从晋成帝继位后,就放了权给皇后,一般只在自己的延寿宫礼佛,偶尔去佛山进修,唯一出格的事情大概就是爱抽烟叶。

    “那皇后那儿,可有保住?”太后忧心忡忡,皇帝不是她儿子,对这个便宜儿媳妇要说真心关心肯定是没多少的,皇后看着精明,却将这后宫管理得一塌糊涂,她也只能看着,只是平日对她还算尊重,问自然是要问上一问的。

    晋成帝叹了一口气,意思很明显了,太后安慰地拍了拍皇帝的手,“母后在延寿宫等你。”

    太后不喜畜生,离开前看了眼那早已死绝的黑犬和在地上哭泣的祺贵嫔,没说什么,就离开了,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不太表现喜恶的太后非常不喜欢祺贵嫔,连带着也代表着皇室对叶家的某种态度了。

    等到太后离开后,晋成帝才问向那一排已经被张奇惨死吓疯了的风吟阁太监宫女。

    “祺贵嫔说她怀孕了,可是真的?你们可还有话说?”

    一群人噤若寒蝉地跪着,没人站出来说话。

    “没话说?那就通通带下去杖责100大板。”100大板,那可是要人命的。

    这下子,就有人坐不住了。

    首先就是那个为傅辰带路的小太监,他将一叠信纸从怀里掏了出来,“皇上,奴才这里有东西!”

    “哦,拿上来!”

    一叠看上去保存精良的信被呈了上来。

    邵子瑜看向大皇子邵慕戬,只见邵慕戬递给了他一个眼神,显然,这叠邵子瑜亲自书写“郎有情妾有意”的信被邵慕戬拿来当“证据”了,邵子瑜写得并不露骨,却是实实在在从祺贵嫔与邵华阳的身份来考虑,既隐晦又能传达那暧昧的意思,让人都要为信中的文采喝彩。

    这一招无论是否真的有染,都能弄假成真。

    晋成帝看着这封信,只拆了几封信,越看脸越黑,老二的笔迹他是知道的,甚至其中的语气都与老二平日一模一样,说是伪造的都不可信!至于祺贵嫔的,晋成帝偶尔也是会和妃嫔来点风花雪月,祺贵嫔出生世家,书法丹青在进宫前,也是被称作京城四大才女的。

    看到后面,晋成帝气得甚至将其中一封揉碎了扔到地上。

    祺贵嫔不明就里,她护着肚子慢慢爬过去,将信纸揉开,看到上面的内容,一脸愕然,她从没写过任何情信给二皇子,但上面的字迹的确与她的一模一样,谁会去模仿一个后宫女子的字迹,学了又没用处,再说要模仿需要花下多少时间,劳心劳力,所以基本杜绝他人代写可能性。

    但她确定,她没写过!

    她虽然蛮横,但也不是没脑子,这宫里写下这样的东西,若是不慎被人发现,那可是连累家族的大事,再说就是她想,二皇子也不可能同意。她总觉得有一张大网笼罩着她,从训犬屋昏迷后再醒来,好像一切都脱轨了,有谁在控制着什么,她好像只能身不由己地随着剧本演下去,“皇上,真的不是嫔妾啊,嫔妾没写过这种东西!”

    晋成帝将其中一张信纸扔到排头的大宫女面前,“你应该认得你家贵嫔的笔迹吧。”

    那是祺贵嫔身边的大宫女芷雪,平日随侍在身边,她是知道娘娘与二皇子的事的,哆嗦地抖开那纸,“是…贵嫔的笔迹。”

    “真有此事?”晋成帝一字一顿将话蹦出来。

    “…………有。”芷雪是祺贵嫔从叶家带来的,从三品或以上的妃子,能带两人入宫。芷雪从小就跟着祺贵嫔,算是最能信任的了。她很怕祺贵嫔,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出卖祺贵嫔,就是祺贵嫔偷了人那么多次,她也把风过,从没打算泄露这消息。现在,她就算不怕死,但她不想像张奇那样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求皇上开恩,求皇上开恩!”

    其实晋成帝也不敢相信,他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与妃嫔能罔顾他,做出此等苟且之事!

    他的儿子难道除了老七,老三,老九几个外,都一个个没把他这个父皇放在眼里!?

    想到老七,就想到了丽妃,在调查丽妃宫中出现男人的时候,他得到的消息里,其中动手的人不少,就包括了这位祺贵嫔,那时候他念着祺贵嫔的家世,再者他还在新鲜劲,也没舍得动手,先是追封了丽妃,又在物质上补偿了老七,甚至把他过给了皇后,虽然还没上玉碟,但也只是想等皇后生产完,一起办了。

    现在不但让老七失去了母亲,甚至还让害死他母亲的罪魁之一一直逍遥。

    这一个个女子,简直可怕的比过蛇蝎!

    没做的被冤枉,做过的逍遥快活!

    朕却被蒙在鼓里!

    晋成帝忽然有些寒凉,这些女子哪里是娇柔的花朵,分明都能吃人啊。

    “你血口喷人!!!”祺贵嫔想要扑过去撕碎芷雪,奈何被侍卫拦住了。

    “皇上,你要相信嫔妾啊,是有人串通了芷雪,诬陷嫔妾啊!”祺贵嫔哭喊道。

    “怎能凭借几封信就定臣妾的罪!”

    晋成帝怒道:“闭嘴,给我堵上她的嘴!朕不想再听到任何话从她那脏嘴里吐出来!”

    先是放狗咬人,伤人无数,现在皇后、老七都在床上躺着,后又唆使太医伪装怀孕,如此蛮横无理,肆无忌惮,把后宫当自己的后花园,晋成帝觉得自己真正看清这个他以前认为娇憨可人的女子。

    侍卫将一个揉成团的布条塞入她的口中,祺贵嫔一看到磕头认罪的芷雪,眼睛像是淬了毒盯着。

    二皇子因换了一身衣服,路上又碰到了国师,耽搁了些时间,姗姗来迟。

    当他匆匆赶来长宁宫时,晋成帝一看到他,就道:“给朕把邵华阳绑了!带过来!”

    邵华阳这还没打一个照面,就被士兵绑住了,有些莫名,“父皇,我做错了什么!?这是为何?”

    他堂堂晋朝二皇子,怎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被如此对待!

    这让他颜面扫地,胸中积压着郁气。

    邵华阳被带到了长宁宫殿前,他看到了这里一片行刑后的狼藉,再看到他吩咐的蒋太医也被皇帝绑在了一旁,隐隐猜到了什么,也来不及去生气。

    暗道不好!难道,中计了!

    他现在也没时间看下面那群兄弟道貌岸然的脸,只有赶紧抱住皇帝的这棵大树才行。

    晋成帝似乎是失望之极,说话时语带哽咽,“这次所有人都在,朕也不想再瞒着了。华阳,父皇曾打算立你为太子。”

    邵华阳跪在地上,听到这话瞬间脸上散发着惊喜的光彩。

    下面皇子们各个表情不一。

    晋成帝顿了顿,才继续到:“但你让我太失望了!你看看都做了些什么!”

    你要什么女人父皇能不给你?为何偏偏是我的女人?

    晋成帝将那信砸到二皇子脸上,也许是失望透顶,也许是愤怒至极,反而有些无力。

    二皇子被绑住了手,打不开那信,那信纸被摊开,显露了几行字,那是他的笔迹!

    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表情与祺贵嫔看到那些信时一样的惊愕,但在晋成帝眼里,却是他们到这地步了还在试图掩盖和狡辩。

    其他人虽然好奇到底是什么事,但晋成帝怎么可能将这些信的内容让他人知道。

    所有人都清楚,这二皇子,无论写了什么东西,天,都要变了。

    二皇子过了那激动愤怒的情绪,知道在晋成帝已经认定事实时,再狡辩也没有用,反而冷静了下来,“父皇,我没写过这些信,儿臣敢对天发誓,若儿臣知道这信里的内容,或是有提笔写过一个字,自贬为庶人。”

    发毒誓,在这个信鬼神的时代是很严重的誓言,而对皇子来说,成为庶人是比死亡更重的惩罚。

    能下那么重的誓言,可见他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也能够看出二皇子此人虽诸多缺陷,关键时刻也是个下得了狠心的人。

    就是原本笃定的晋成帝,也有些犹豫了,老二是嫡子,平日又有些张扬,像极了他年轻的时候,招来嫉恨在所难免,要是想构陷他和祺贵嫔,也不无可能。

    到底晋成帝内心是不愿承认的,所以他也是偏向有人诬陷,即使在这样的证据下,还试图欺骗自己。

    他宠爱的儿子不少,细细数来,老大、老二、老三、老六、老八、老九、十二、十三、十五……但那么多儿子里,最宠爱的莫过于老二这个嫡子了,这孩子与他太像了,肆无忌惮,爱闯祸,有些张扬骄傲,所以无论老二闯了多大的祸事,他都愿意从轻发落。

    大皇子邵慕戬面上划过一道阴狠,他就知道会这样!每次都是这样!!

    皇帝这偏宠偏得简直没边了,看看老七被老二折磨成什么鬼样子了,也不过几句罚抄书,老七档了那致命一击,也不过是请太医过去罢了!

    这老二一来,好像什么都被揭过了!

    “老九,你这招,也不怎么灵啊!你也不过如此吗?”大皇子轻声嘲讽,他是实在气不过。

    大皇子邵慕戬作为长子,看邵华阳当然各种不顺眼,只因对方是嫡子,就处处高他一头,他怎么甘心。

    这次和九皇子邵子瑜暂时联手,并不是他们联盟,两人不同立场,不可能站在一块儿。只是都想趁此机会扳倒老二这座压在前头的高山而已。

    却不想,到这地步,都能被老二力挽狂澜!

    果然,还是太难了吗?

    一旁被捆住的祺贵嫔,看着二皇子渐渐将晋成帝说服,也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只要他们的关系不被坐实,就没事!

    全程观摩的德妃,默默看了眼傅辰,才对跟着邵华阳一同赶来的贴身太监五菱使了一个眼色。

    五菱忽然跪地,在邵华阳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道:“奴才是二皇子的随侍太监,有事奏报。”

    晋成帝对五菱有印象,的确是常年跟着邵华阳的人。

    “你有什么要说的?安忠海,你过去。”

    安忠海走了下来,五菱才贴近海公公的耳朵,将事情说了一遍。

    海公公时不时看了眼祺贵嫔。

    祺贵嫔有些忐忑,她不想刚刚有转机的事,又出现变故。

    “五菱!!”邵华阳对五菱是相当信任的,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被反水!

    他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今日出门前为什么舞姬会忽然将烧烤倒在他身上,而五菱会刚好有衣服准备着,这恐怕是早有谋划,五菱是谁的探子?!

    五菱是皇后送给他的,最忠诚不二的人。

    母后,为什么连你都要害我!?

    二皇子邵华阳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当安忠海把五菱说的话转述给晋成帝,晋成帝听完,猛然蹲下,忽然扯住了邵华阳的衣服,撕拉一下,在极度愤怒的晋成帝手掌下,这衣服裂开了一道口子。

    晋成帝似乎在找什么,他看不出喜怒地站起,对安忠海道:“你看看。”

    安忠海在那衣服上翻来翻去,凑近看了好些时候,似乎为了不冤枉二皇子,下了很大功夫,最终确定,“确是奴才送去的那卷子。”

    晋成帝痛苦地捂了下脸。

    其实晋成帝与安忠海找的是那衣服上面缝合的线,说来也是凑巧,这是西域上贡的雪云丝,因着当时最为宠爱祺贵嫔,总共就那么一卷线,晋成帝就赐给了祺贵嫔,他宠爱哪个妃子的时候,都有些不讲道理。

    晋成帝赐的东西实在太多了,祺贵嫔哪里会在意那么一团线,看着也和普通的线没什么区别,哪里会知道它这样珍贵,要是知道也不会拿来做衣服了。

    这也是后来傅辰特意问德妃多次确认的事。

    祺贵嫔拿着着这团线,给二皇子缝了一套外袍和一双靴子,这一套就是今天五菱给二皇子临时换上的。

    也是这个德妃以为派不上多少用的探子,忽然做的一件看似微不足道,却是他们反败为胜的关键。

    德妃压下心中的惊疑不定,若有似无地看了眼此时抬头,正与国师对视的傅辰。

    还记得那日,在烛光下,这个男子平静地声音。

    “女子只要有心,都会做的。”

    只要有心,给心上人做几件衣服,在古代可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