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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一波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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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嬷嬷上午已经招供一遍,因此她说的十分流利,越到后面说的越快,完全不管小林氏铁青的脸色,她心里只有报复的快/感:“……刘姨娘心虚,不敢见老夫人,老夫人更生气,侯夫人在老夫人面前点明老侯爷未曾因除夕之夜惩罚刘姨娘,又在刘姨娘面前奉承她能在除夕之夜留住老侯爷,导致两人嫌隙越来越深。刘姨娘自此便扬眉吐气,屡屡触犯老夫人,反正老夫人年纪大了,侯爷和二老爷、四老爷都在朝为官,为名声着想,便是她与老夫人分庭抗礼,老夫人也不能耐她如何。”

    听到此处,傅三老爷神色复杂难辨,他实在难以相信,他生母刘姨娘是这般不堪的人。以前,他从不怀疑傅老夫人有那狠辣的手段治死刘姨娘,毕竟傅老夫人在他面前向来威严,不假辞色,现在看来,倒是他的认知本来就有错误。

    他忍不住看向老侯爷,老侯爷偶尔会在他面前念叨刘姨娘,说的都是刘姨娘如何如何温柔似水,刘姨娘给他做了鞋子衣服什么的——傅三老爷不是刘姨娘教养长大的,傅老夫人也不愿意教养他,所以他从三岁起便住在前院,由奶嬷嬷教导抚育。他一个外男很少见到刘姨娘,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在姨娘桌上见几面,为避嫌的缘故,根本不能说上话,而且傅老夫人从来不让刘姨娘立规矩,他在寿安堂也是见不着人的。

    原来,别人眼里的刘姨娘,跟老侯爷嘴里的刘姨娘是如此不同。

    而老侯爷只会比傅三老爷更尴尬,杨嬷嬷嘴里那个不堪的女人是他宠上天的女人,经过别人的嘴说出来,他突然觉得刘姨娘的人品实不是他心目中那么美好。

    杨嬷嬷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接着说道:“其实,自从侯夫人捧高刘姨娘时,便开始给刘姨娘下药了,药就下在每天的膳食里。刘姨娘跟老夫人针锋相对时便开始突显症状,看起来倒像是刘姨娘受了老夫人的气而郁郁寡欢。后来,老夫人实在受不了刘姨娘的嚣张,便命大丫鬟报春出府买药准备毒死刘姨娘,恰恰侯夫人当时的大丫鬟出府碰到报春,侯夫人便将计就计,加大蒲霜草的药量……”

    话到此处,所有人都露出疑惑的神色,刘姨娘到底是谁毒死的?是小林氏,还是傅老夫人?

    不过,所有人怀疑的目光都落在小林氏的身上,不约而同地忽略了泪流满面的傅老夫人。不仅因为傅老夫人是长辈,在这件事里也算个受害者,还因为杨嬷嬷的话里明显有偏颇,话锋指的就是小林氏。

    在千钧一发、谜底即将揭晓的时刻,小林氏忽然拔下头上的簪子扎向杨嬷嬷的脖子,面色狰狞,声音尖利刺耳:“你胡说!不是我,是老夫人毒死刘姨娘的,你个背叛主子、颠倒是非的贱/人,你去死!”

    堂上的女人们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定南侯立刻冲上前夺下小林氏手里的簪子,尖利的簪子划破小林氏的手掌。

    “啪”!

    又是一个狠狠的耳光,她摔倒在地。

    小林氏两边脸便对称地肿了起来:“侯爷,我才是你的妻子!老夫人收买了海桐和杨嬷嬷,你想想,先前宋姨娘在梨蕊院滑倒,本来就指向梨蕊院的韩嬷嬷,最后却成了冉云院子里的人作案,分明就是海桐和老夫人、大姑娘联合算计我啊!侯爷,到底是什么蒙蔽了你的眼睛,你要相信她们,却不肯信我半句?”

    定南侯别过脸,冷漠地道:“小林氏,我只信我看到的事实。你是我的妻子,他们也是我父母、儿女,你让我信你,那你让我置这些至亲于何地?”

    小林氏大哭,至亲至疏是夫妻,她今儿个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相安无事的时候,男人当你是最亲的人,甚至把一家老小交到你手上照顾,可一旦事发,男人心里最亲的人便是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她这个妻子就得靠边站,成了最不可信的人。

    老侯爷招手唤来两个婆子,冷淡地说道:“侯夫人太激动,出手伤人,你们将她带到隔壁房屋里去,以免干扰杨嬷嬷招供。”

    小林氏大惊失色,挥舞着手臂疯狂地大喊:“不!老侯爷,我不走,侯爷,求求你,让我留下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诬陷我而我什么都不能做……”

    而定南侯就想到,当初大林氏是不是也是这般无奈,明明有放不下的儿女,有放不下的丈夫和家,却偏偏虚弱地离开人世。他眼角沁出一滴泪水,更加不理会小林氏的狼哭鬼嚎。

    小林氏被关押在隔壁房间里,定在椅子上,有两个婆子摁住她的肩膀,还有两个婆子死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小林氏不肯屈服,失去发言权,最后失去的可能就是性命!

    其中一个凶神恶煞的婆子说道:“侯夫人,老婆子劝你还是别做无用功,你再叫的话,老婆子便只能将您的嘴巴堵起来。”

    说着,她挥了挥手里肮脏的抹布。

    小林氏霎时吓得闭紧嘴巴,哼哼唧唧地不敢再大叫。

    她一安静下来就听见杨嬷嬷毫无情绪的声音从正堂里传了过来:“其实,当时报春将买来的药下在刘姨娘的补汤里,不知怎么回事,刘姨娘吃饭时,报春突然出现,打翻了刘姨娘的汤碗。不隔一日,刘姨娘就死了。报春以为刘姨娘已经吃了那补汤才死的,就吓得自个儿上吊死了。侯夫人自以为拿捏住了老夫人的把柄,老夫人便将管家权彻底放给侯夫人,后来老夫人便随四老爷去了任上。”

    杨嬷嬷嘴里的版本跟甘菊嘴里的版本很是不同,傅卿云突然想听听傅老夫人嘴里的版本了。原来同一件事,在不同人的眼里会如此大相径庭。当初甘菊很肯定地告诉她,报春毒死刘姨娘,却因为被小林氏的丫鬟发现她买毒药而惶惶不安,怕傅老夫人被小林氏威胁,因此投缳自尽,可在杨嬷嬷嘴里,报春是以为刘姨娘被她失手害死才会自尽。

    想来,甘菊当初的话也不过是她自个儿的推断。

    杨嬷嬷为增加可信度,便吐露出一个足以令她死无葬身之地的真相:“老奴之所以知道得这般清楚,甚至连报春姑娘的举动都知道,是因为当时侯夫人管着大厨房,刘姨娘的病是老侯爷的心病,侯夫人便以此为由,****让老奴监视刘姨娘将那些加了蒲霜草的膳食吃下去,还要劝刘姨娘多吃。报春姑娘那日来阻止刘姨娘喝补汤,全在老奴眼里,老奴由此判断报春姑娘的补汤里下了药,还将此事报给侯夫人,所以,第二日,刘姨娘便没了。”

    老侯爷额头上青筋暴起,傅三老爷再不耻刘姨娘的行径,也是在心里将刘姨娘当做亲娘看的,因此,他极为激动地站起身,狠狠踹了一脚杨嬷嬷,噗通跪下道:“老侯爷,父亲!求您给姨娘做主,杀了那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又双目猩红地扭头说:“大哥,做弟弟的不管你会怎么想,反正我是将小林氏当做仇人来看了。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定南侯不语,刘姨娘算傅三老爷哪门子的“母”,不过是个姨娘罢了,可他却不会不懂眼色在这种时候提示他。

    杨嬷嬷嘴里吐出一口血,海桐膝行过去,搂住杨嬷嬷哭得不能自抑:“娘,娘,你怎么样?”

    杨嬷嬷闭闭眼,自嘲地笑道:“海桐啊,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反正是要死了,索性给他们个真相。侯夫人害我们母女俩这般凄惨,为娘的不忍心将那些真相带进棺材里啊!”

    言罢,杨嬷嬷索性破罐子破摔,看向定南侯道:“想必侯爷也清楚当年侯夫人能嫁入侯府的真相了。呵呵,侯夫人一直嫉恨大夫人是嫡女,她偏偏不信命,在大夫人邀她进府时,趁着侯爷喝醉失去贞节,又在侯夫人面前寻短见,侯夫人许诺妾室之位她依然不满足,直到侯夫人许出平妻之位,她才作罢。大夫人的肚子争气,侯夫人更不服气,她想怀孕又不敢试探大夫人的底线,便使计让薛姨娘先怀孕,最好能气死大夫人,一尸两命。可惜大夫人挺过来了,也允许薛姨娘生下二姑娘,不,现在应该叫三姑娘了。之后,她又惺惺作态地教训薛姨娘,却自个儿怀了孩子。侯夫人敢败坏大姑娘的名声,在夫人们中间传说大姑娘打娘胎里病弱,就是因为侯夫人耍诈让大夫人在孕期生了两场病。”

    公卿侯府历来讲究长幼有序,嫡庶有别。大林氏怀第一胎无法辨出男女的时候是不允许妾室先生庶长子的。小林氏不服气,就是想越过大林氏,生出定南侯府的长子。

    杨嬷嬷幽深的目光瞥向震惊的傅丹云:“三姑娘,你的姨娘薛姨娘便是被侯夫人的手段吓死的。”

    傅丹云双眸猛地瞪大,突然就昏了过去。

    傅卿云颦眉斥责:“杨嬷嬷,你住口!”边说,边忙忙地扶住傅丹云,命丫鬟们将傅丹云送回她的院子里。

    杨嬷嬷摇摇头,颇有些心灰意冷地说道:“奴婢知道的也就这么多,要杀要剐听凭老侯爷处置。”

    老侯爷命人将杨嬷嬷带下去,然后侧头凝视着傅老夫人,问道:“老夫人就没有想说的么?”

    傅老夫人眼里的泪水滑落下来,她抿唇擦掉泪水,捂着揪痛的心口说道:“这件事放在我心里多年,如今总算是搬走我心上一块大石头。当然,我并非是为自个儿推脱,索性你们都是我的儿孙,说给你们听也不算丢人。当年,我的确恨死刘姨娘,抢走老侯爷的宠爱就算了,我还没有自甘下/贱到跟个姨娘争宠,可那次除夕夜她竟然不顾规矩把老侯爷拉到她房里,此后屡次挑战我的威严,我在府里府外就是个笑话……”

    老侯爷突然红了眼角,握住傅老夫人的手。

    傅老夫人含泪笑看他一眼,却是推开他的手:“报春在刘姨娘的补汤里下了毒药,我就在房间里坐卧不宁。徐嬷嬷逗趣说,一个乡下老太太死了猫,坐在自家门口打小人,骂得整个庄子都听见了,诅咒人家上到祖宗十八代、下到儿孙十八代。我听了,死一只猫尚且诅咒这般狠,我杀的是个人啊!因此,报春一回来,我就让她去阻止刘姨娘喝下补汤。谁知道,还是晚了,刘姨娘就那么死了。报春因被小林氏的丫鬟发现买毒药而惶恐不安,又因未曾阻拦成刘姨娘而愧对于我,这才想不开投缳自尽。老侯爷怀疑我,不肯理我。我实在怕死了报应在儿孙身上,****吃斋念佛,老侯爷可能因此更确定我心里有鬼罢。我也的确是心里有鬼……”

    “别说了,夫人,都是我的错,是我糊涂……我虽然嘴上重视规矩,可心里却是不屑那些规矩束缚的。我以为只不过是在姨娘房里过一夜罢了,哪里会想到你们想的竟如此多。”

    老侯爷是到上午杨嬷嬷道出事实时才知道,错的那个人不是傅老夫人,不是刘姨娘,而是他,他从未想到过女人的心思会细腻到这般地步,一个小小的举动竟然就引爆了她们十多年来的矛盾,而且之后刘姨娘的嚣张,他不是没有耳闻,却因为刘姨娘总是生病,而娇纵着她,最终,他将刘姨娘推向了死路。

    这一点上,他和定南侯可以说,真不愧是父子。

    傅老夫人拭干眼泪,轻摇头道:“到今儿个真相大白,我也释怀了。老侯爷,妾身实在累了,先行告退。”

    说完,傅老夫人扶着杜鹃和徐嬷嬷的手进了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