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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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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心在琴凳上坐定,伸了双手按在琴弦上却没有弹拨下去。

    “瓷儿,你去把夏温良找来。”转头,琴心对身边的侍女吩咐。

    “是,格格。”圆脸白皙的瓷儿屈身福了一礼,转身出去。不大会,面皮白净,细眉细眼的夏温良就到了。

    “格格找小的有什么吩咐?”隔着细竹编织的门帘子,夏温良微微躬着身低头问。

    琴心对这个言语利索的人很是满意,她最不喜欢下面的人在做事情时叽叽歪歪,半天说不清事情。夏温良,很好,她要想办法把这个人收为心腹。

    “这是我要你办的事情,看了后毁掉。”琴心把一个纸卷儿递给瓷儿,让她传给夏温良。“切记,不可打草惊蛇。”想了想,琴心又吩咐一句。

    “是。小的告退。”夏温良接过纸卷,并没有马上打开,而是弯了弯腰,迅速告退了。

    “这个人,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很是干练的样子呢!”瓷儿看着夏温良的背影,笑着对琴心说。

    “就是要这样的人才好。你知道的,我最怕那种哼哈二将类型的。”琴心微微点头,笑着重新坐到琴凳上,开始平心静气地抚琴。

    夏温良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随手拴上了门,这才从袖子里掏出那个纸卷打开,上面墨迹淋漓地只有三句话:梅佳清浅,咸福宫,五阿哥。

    晃燃了火折子,看着那张纸卷在眼前烧成灰烬,夏温良轻皱了下眉头,一个浅浅的川字横在双眉之间。“五阿哥么?”他的眼神突然乍寒了一下。

    “小夏,在屋里面吗?”门外有人敲门,夏温良赶紧用脚把那灰烬碾成粉末,顺便踢飞到床底下,这才一边答应着去开门。

    “你一个大男人大白天的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做什么?难道还怕被丫头婆子们调戏了不成!”

    敲门的是个方面大耳,续着一嘴络腮胡子的大个子男人,这人是马房的管事徐飞,外号“一壶废”。此人贪杯成性,却又没多大酒量,一壶老白干就能把他撂倒了,因此才得了这个诨号。

    “是徐哥啊!”夏温良拱拱手,笑容谦和地打着招呼。

    “你小子不要成天的躲在屋子里,那屋子又不能给你长出金子和媳妇儿!”徐飞伸出一条肌肉结实的胳膊搭向夏温良的肩,语重心长地劝道:“小夏啊,你看你长的就像个白面书生似的,总不能一辈子都圈在马房里喂马吧?哥哥劝你还是赶紧找条路子,通一通主子跟前的红人,往上爬才是。”

    夏温良不动声色地挪了挪徐飞那条比他大腿还粗重的胳膊,轻皱着眉叹气:“徐哥你说的是,我也未尝不这么想。可是我只是个喂马的,双手空空,哪里有东西去疏通孝敬?你也晓得,那些人都是眼里只认黄白之物的,想攀交情比登天还难呢!”

    “唉!”听了夏温良这番话,徐飞也叹了口气。他是真心想帮忙的,奈何自己爱好杯中之物,又有个病歪歪的老娘要养,每月的工钱还不够他自己花销的,纵算是想帮夏温良也是有心无力。

    两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徐飞忽然“啊”了一声,侧过脸对夏温良说:“我想起来了,咱家的几位格格不都到了指婚的年纪了么?我听说这样富贵的人家对嫁女儿很是重视,那陪嫁也是很富足的。”

    夏温良看着眉眼俱是兴奋,就连胡子也跟着跳舞般抖着的徐飞莫名其妙地问:“格格们出嫁陪嫁的与我们何干?”

    “哎呀你傻啊!”徐飞收回搭在夏温良肩上的胳膊,拍了他肩头一下:“格格们陪嫁可不光是金银,还有田产和随从啊!你想,要是你跟了一个格格出嫁,到了新府里格格两眼一抹黑的,不就只能依靠自己家里出来的人帮她吗?到时候咱再好好表现,努力让主子看见自己重用自己,那样的话,你不就能出头了?”

    “唔,徐哥你说的有道理。”夏温良心里动了动,脑海中突然冒出个柳眉凤目,容貌清秀的脸来,心下思量:要是我能跟着她陪嫁出去,这辈子就能永远守着她看着她了吧?

    忽然间,那个烧成灰烬的纸卷好似在他心里重新烧了起来,火苗儿熊熊,燃成了滚滚烈焰。

    ***

    郭洛罗氏跟爱新觉罗是老亲,所以两家的儿女也从不讲究不见外男的规矩。事实上,满蒙两族因为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大草原上,骨子里早就刻下了草原儿女奔放热情的性格,就连那血液也是汹涌沸腾的。

    七岁不同席,闺阁不得见外男这些规矩认真说来其实是汉人的规矩,来自草原的儿女是不大放在眼里的。甚至他们还嘲笑这种规矩。

    只是随着大清朝扎根稳定下来,为了让那些酸气四溢的文人们不鄙视,不抓住机会口诛笔伐,代表草原贵族的最高首脑——皇室,便也适宜地变更了下他们豪放的天性,把年轻男女们锁进一个名叫“规矩”的笼子里,严格管理起来。

    但是贵族总是享有特权的,比如说爱新觉罗氏和郭洛罗氏,规矩这两个字,在这两姓人的眼里还不如桌上的一碟小菜!

    “五哥,你可是好久没来看我们了!”

    花园里,紫色的藤萝用粗壮的楠竹支撑起一个高大的架子,花架下摆着一张青色的石桌,桌子上摆放着各色水陆珍馐,瓜果糕点。中等身材的双胞胎姐妹之一的晴兰,手里把玩着个小小的冻鼎烟石芭蕉酒杯,拿眼乜着五阿哥娇嗔着,脸颊上因为酒气熏染的酡红,衬的肤色更显白皙如雪。

    晴兰那描的长长的远山眉下一双漆黑的眼珠儿,紧紧盯着身穿石青色团龙马褂的永琪,娇声笑着道:“我不管,今儿你得多喝几杯算是赔罪。不然你就别想走。”

    “二妹,别闹了。”

    端庄地坐在桌子旁的大姐雪兰放下酒杯,拿帕子轻轻按了按嘴角被染上的酒渍,微皱了下弯弯的新月眉,心下暗忖:这个二妹,举止也太轻狂了些,可别连累了自己才好。

    “五哥,上次你说好了要请我们姐妹去琉璃厂淘货的,结果到了地方自己却先跑了,确实该罚。”转过脸,雪兰看着永琪那如同春花般的满月脸,努力掩藏住心底想法,端庄地笑着说。

    永琪抬起被酒气熏染的越发红润的脸,眼神有些迷离地笑着辩解:“那可不能怪我,是你们先瞒着我没跟家里说。你还说呢,为了这事我被皇阿玛好一通责怪,罚我把《论语》《中庸》足足抄了三遍,累的胳膊都肿了。”

    “该!叫你把我们丢下自己先跑!”晴兰在一旁拍手大笑。

    雪兰看了她一眼,笑笑,温言问永琪:“这样啊?还真是教五哥你受连累了。对不起的很。”

    “罢了,那次也是因为突然看见苏哈大人陪着皇阿玛出现,一时吓昏了头才跑的,丢脸了,你们可不许再笑话,不然就不跟你们玩了。”永琪酒多了,醉的直往桌子上趴,仍坚持笑嘻嘻地说着耍赖般的亲近话语,让郭洛罗氏姐妹脸色飞红,如同喝醉了酒一般熏熏然。

    “五哥,”晴兰再喝了一杯酒,又看了姐姐一眼,见雪兰朝她使了个眼色,才壮了壮胆子,低下头问看起来因为醉了而趴倒在桌子上的永琪。

    “五哥,你可知道皇上他……”

    “姐姐,五哥,你们看我养的花儿!”话还没说完,园子外传来铃兰咋咋呼呼的声音,打断了晴兰的话。眼看着铃兰跑了进来,晴兰只得恨恨地一跺脚,坐回一边。

    “好好走路,跑什么跑?后面有谁追你不成?”雪兰拉下脸,看着喜滋滋前来献宝的铃兰训斥。

    “我……”不知道自己无意中破坏了姐姐事情的铃兰,手里捧着小小的土陶碗,傻愣愣地听着姐姐的训斥,忍着满眼的泪珠儿不敢辩解。

    “好啦姐,你也不要再骂她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一直都是这么疯疯颠颠的!”晴兰劝了几句,又对铃兰道:“不是我说你,一年大两年小的,转眼明年就要选秀了,还是没个正行儿,这如何使得!昨晚阿玛还说了,要给你请个管教嬷嬷来好好管束管束你呢!过来我瞧瞧,什么好东西值得你大呼小叫的。”

    “是我跟华师傅学的培育法。姐姐看,这碗莲活了呢!”铃兰忙捧着土陶碗过来,满面堆笑地说。

    “我当是什么,原来又是这些花花草草!你啊,堂堂的千金小姐,做什么不好,偏去跟这臭烂泥巴打交道。难不成你以后就跟这些花草过一辈子?”晴兰勾着头看了一眼土陶碗里那漂浮着的小小绿色植物,一指头戳在铃兰额头上,恨其不争地嘟嚷着。

    “可是人家就喜欢这个嘛……”铃兰噘着嘴,无限委屈。

    “好了。”冷眼旁观半天的大姐雪兰发话了:“五阿哥带酒了,小妹你去叫奴才们来服侍。”

    “喔。”铃兰答应一声便往外走,半点也不想为什么放着那么些奴婢不使唤偏叫自己去。

    “缺心眼!”雪兰看着她走开,眼里闪过一丝鄙夷不屑,在心里默念一句。

    铃兰,这个同姓郭洛罗氏的妹子,有谁知道她其实根本不是这个家里的人?家族大了,旁枝末叶的就是多,要不是阿玛坚持,她们才不会接受这个名义上的妹妹。

    其实在经历了世宗皇帝那一朝后,郭洛罗氏因为遭遇到重创,不但家族成员凋零,就连圣祖爷那辈流传下来的荣耀都已经是日暮西山,也因为这样,她们的阿玛才要尽力保住家族里的每一个成员。

    雪兰与妹妹晴兰互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振兴家族的责任。长路漫漫,她们还有很多艰难的路要走。

    永琪醉了,他在桌子上静静地,不吵不闹地趴着。双眼微阖着,耳边是轻轻的风声,浅浅的话语声,还有那些,人眼看不清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