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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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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几乎绕着城市晃荡了一圈,终于停在某个小路口,两人下车后手拉手,漫无目的地在月光下走了一会,清辉洒地,影子在路面徐徐移动,慢慢地,他把她的手藏进自己口袋。

    “你这样跑出来,家人会介意吗?”她问。

    “不会,我们家很自由,爷爷奶奶不会要求晚辈一直坐在桌子前。”

    她点头,开始试着和他聊家常:“程医生过年需要值班吗?”

    “她值班三天。”

    “听起来很辛苦。”

    “她男朋友会陪她的。”

    “程医生有男朋友了?”她突然想到沐子北。

    “是化验科的医师,他们大学就认识了,一直是普通朋友,最近刚在一起。”

    “为什么要等这么长时间才在一起?”

    “时机未到。”说到这里,他补充了一句,“你以为所有人都和我们一样有效率?”

    经他的提醒,她意识到他们认识短短几个月就在一起的事实,好像是很快。

    “我的时机不错。”他笑了。

    “我也是。”她大胆地跟了一句。

    融在月光下的街道,一片清寂,直到拐弯处,忽然嗅到了烧烤味,一看,竟然有一家小商铺门口摆出了碳烤炉,一个年轻人正往炉底加木炭,边上是用保鲜膜覆盖的食材。

    “想吃?”他问她。

    “嗯,因为很香。”

    换作平日,他不会给她吃这样不太健康的东西,但今天是例外,走了两条街才闻到一点烟火的气息,不做停留似乎很难,她看上去又是饿了的模样,勉强吃点算了。

    可惜摊主是一个很年轻的小子,烧烤手法不娴熟,在烤焦了一个鸡翅膀后,他似乎也有点难为情,赶忙解释说本来是爸爸亲手烤的,但他今天喝多了,已经睡下,妈妈去隔壁邻居那边打麻将了,他闲着无聊,就出来摆摊。

    “我来好了。”程静泊走到他身边,拿过两串牛舌放在碳烤炉上,静等一面的边缘微微变成金黄,再翻面烤一会,撒上孜然粉。

    柏子仁在一边闻了闻,他烤得真香。

    程静泊把烤好的牛舌递给她,又拿了几串青菜,香菇和土豆,一一放在碳烤炉上,提醒她说:“多吃点蔬菜解油腻。”

    等全部烤完,程静泊和柏子仁一起坐在桌子边,他看着她吃。

    年轻的小伙子慷慨地端上冰啤酒,程静泊婉拒,说待会要开车。

    “有没有热茶?”他问。

    “有,我去拿。”小伙子跑去里屋。

    很快,一壶热的菊花枸杞茶上桌,程静泊自己倒了一杯,也给柏子仁一杯。

    “你们是不是兄妹?”小伙子不知哪个脑神经搭错了,冒出这么一句话。

    柏子仁咬着玉米,不解地看着他。

    程静泊微笑应对:“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随便猜的,我看你们长得有点像。”

    “在一起时间长了,自然会像起来。”他说,“她是我女朋友。”

    小伙子憨憨地笑了一下,连说不好意思,为表示歉意,他从屋子里端来一个冷盘和点心免费请他们吃,然后站到碳烤炉后,一边拿起扇子,一边烤羊肉串。

    柏子仁小声地问程静泊:“难道我们看起来很像?”

    程静泊只是喝清茶,笑而不语,然后拿起一串青菜,亲自喂她,等她吃了一半,他才告诉她:“表现得亲密一点,别人就不会有这方面的误会了。”

    柏子仁转了转眼睛,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接受了他的喂食。

    很快吃饱了,他们坐在原位休息,顺便欣赏夜空的景色,而边上木炭火尚亮,蓝色火焰温柔,随风生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柏子仁说:“我想起《漠漠的河》里一个情节,有一年冬天,在大漠戈壁的夜晚,何漠一边在篝火边取暖,一边听心上人弹吉他,然后她写了一首诗,大致意思是她认为自己很幸运,从以前到现在都能拥有很多。”

    程静泊平静地问:“你很羡慕她?”

    “嗯,她有家人支持他,去再远的地方都有人会等她回来,她很幸福。”

    “你没有去过远方?”

    柏子仁说:“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带我去过青岛,高考后我一个人去过海南,其他就没有了。”

    “以后我带你出去看看。”

    “你那么忙,会有时间吗?”

    “我有年假,可以带你去一个人少的小岛,教你浮潜。”

    “可以看见珊瑚?”

    “不仅是珊瑚,还有很多鱼会围过来啄你的脚,你还可以拿出水下相机拍海龟。”

    “我好多年没有游泳了,你会陪我一起下水吧。”

    “当然。”他看着她,放缓了语速,“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远方的。”

    “嗯?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像是何漠,她二十岁不到就去过沙漠了。”

    他只是安静地抚拢她的头发,眼眸中蓝色的火焰渐熄,恢复至纯净的墨色。

    “我怕你不愿意回来。”

    她没察觉到这句话有何不妥,只觉得此刻有他在身边什么都不缺,不由地挨过去,将头轻轻依偎在他肩膀上。

    一会后,他说:“可惜了,我不会弹吉他,只有这个。”

    说着,她看见他的一只掌心多了一块硬币,他轻轻一掷,落回另一只掌心,手指合拢,再摊开的时候,圆的硬币竟然变成了一枚爱心状的。

    柏子仁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请求检查这个爱心是真是假,他放到她手心。

    她像是看世界奇观一样盯着这枚爱心币,差点要去咬了。

    “你是怎么办到的?”

    “你不相信我有超能力吗?”

    “快告诉我,我很想知道。”

    “拿回去好好研究,自己找答案。”他当这是礼物送给了她。

    她已经当这是稀世珍宝了,放入羽绒服内里的口袋,正好贴在胸口的位置。

    “你还给我什么?”

    “嗯?”

    他什么也不说破,黝黑深邃的眼眸越离越近,在她有点要躲的倾向时,他低头亲了一下她的脸颊,仅仅这样一个吻,她心跳如雷,故作镇定地移开目光,不一会儿再飘回来,发现他依然看着她,目光一点也没有动过。

    “我说过你以后由我照顾。”

    “嗯。”

    “所以亲一下自己的人是基本权利。”

    “……嗯。”

    “要不要我转过头,让你一个人紧张一会?”

    柏子仁终于还是没坚持住,掩不住紧张,慢慢将头埋在他怀里,双手拉住他的衣摆,提出请求:“别看我,让我调整一下情绪,至少让心跳慢下来。”

    对此,他很善解人意:“可以。”

    她就这样躲在他怀里很久,直到恢复正常才抬头,很快意识到他在撒谎,他分明一直在盯着她看。

    “你到现在还不敢面对我是你男朋友这个事实?”

    “我在面对,但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适应?没问题,不过在适应期你打算称呼我什么?”

    她就此问题想了一小下,明确道:“程大哥。”

    程静泊面色有些许的变化,认真问她:“不打算换一个?”

    “我觉得这样很合适,也很亲切。”

    有一个和家人一样的称呼,她可以心安理得地留在他身边。

    良久后,他说:“既然你喜欢,以后就这么称呼好了。”

    天地一静,在这个充盈人间烟火的角落,她有他在身边,似乎那些生命中所有的缺口,都被他的声音填满了。

    程大哥这个称呼对她意义重大,譬如有信赖和依恋,追崇和喜欢,陪伴和依偎……不是单纯的男朋友三个字就可以概括的。

    直到远方隐约地传来鞭炮声,他们想起时间不早了,他该送她回去了。

    开车到她家楼下,分开之前,她瞄到车后座的角落放着一本书,好奇是什么。

    他拿给她:“老书了,想看的话就拿去。”

    柏子仁接过,说了再见后下了车,而他等到她回到楼上,灯亮起来时才走。

    幸好,沐叔叔他们还没有回来,客厅里还残留饭菜的味道,她换了衣服,走进自己的房间,把他送她的书放在枕头边,打算这几天花时间读一读。

    近凌晨,沐叔叔一家四口才回来,两个孩子已经困到不行了,揉着眼睛爬上楼,刘欣语默不作声地安置他们睡下,转身去女儿的房间。

    柏子仁正在灯光下研究程静泊变的小魔术,注意到妈妈进来,立刻把爱心币放到一边,抬头对上妈妈的脸,隐约看见她脸上有泪痕。

    “小仁,委屈你了。”

    “没事,我在家也挺好的。”

    刘欣语不语,眼神虽然停留在女儿脸上,思绪已经有些游离,总归是累了,此刻想说很多话,但无从说起,刚才在沐家发生的一切让她的心情跌到了谷底,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失败,作为儿媳妇,她始终不被婆婆接受,作为沐明荣的妻子,她一直亏欠了他,最可怕的是,作为一个母亲,她对大女儿了解甚少,连她去看心理医生这样的大事都不知道。

    心理医生,刘欣语想到这四个字依旧心惊,她的女儿该不会是遗传了生父的毛病吧?

    想起前夫抑郁症发作时候的自残行为,她稍微闭了闭眼睛。

    “妈妈,你很累吗?”

    “有点。”

    “我帮你去热一杯牛奶,你喝了后睡觉吧。”

    柏子仁要起身,刘欣语连忙拦住她:“不用了,我喝不下,等洗漱后直接休息了。”

    柏子仁犹豫了一会,还是问出口:“是不是在沐家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事情发生,一切只是走形式,和往年一样,完成表面的礼数就行了,就是人多了有点累。”刘欣语停了一会后说,“小仁,过几天你陪沐叔叔出去吃一顿饭好吗?”

    “去哪里吃饭?”

    刘欣语选择隐瞒实情:“是你沐叔叔朋友的餐馆,近期重修过后新开张了,你可以陪他去捧捧场吗?如果你愿意的话,你沐叔叔会很有面子的。”

    柏子仁考虑片刻后就答应了。

    刘欣语回房,和沐明荣说女儿同意了。

    “你和她说实话了?”沐叔叔问。

    “没有,怕一说她就不去了。”刘欣语对着梳妆镜,缓缓摘下耳钉,松开头发,声音越来越轻,“你也知道她的性格,如果我们不推一把,她不可能去找男朋友。”

    沐叔叔点了点头,心里也觉得这样做比较妥当。

    就在刚才那顿不知滋味的团圆饭结束之际,他的兄长过来拍拍他肩膀,悄声地说:“明荣,我知道你心善,一直将欣语女儿的事情放在心上,刚才人多口杂,不方便提,我最近在俱乐部认识了一个贵友,他姓周,做餐饮生意的,大儿子过了年刚满二十九,是一家投行的高管,性格沉稳,事业有成,如果你没有意见,我这就打电话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