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花谷七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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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连着几日，东方承昱早出晚归，白日在前线与韩勇一起指挥破敌，很晚才会回来，第二天又会赶在旭日东升之时悄然离去。
月如初早上醒来见不到人，不免怅然若失，但想着承昱嘱咐她只要休养即可，便也没去前线，而是去了烟华海。
烟华海这里的老弱妇孺们都知道月如初和援军一前一后共同破敌的故事，因此她只要一来，便会被众人当作英雄围成一团。月如初对此只是淡笑而过，反倒在每家每户之间穿行而过，看看有没有什么自己可以帮忙的地方。
一日，听丹娘和张氏说，北魏皇帝又调集了二十五万大军前来，为报一箭之仇，势必要拿下大梁北部疆土，还放言说定会让征北大将军韩勇与苍陵侯东方承昱葬身烟华城。
丹娘不禁忧心忡忡道：“大梁这边算上援军，统共也就二十五万人，北魏的二十五万新军加上之前剩下的七八万，总数仍在我们之上。”
月如初的眼波流淌着千万种思绪，仔仔细细的想了想，这方缓缓道：“兵不厌诈，多半只能赢得不光彩了。”
丹娘等人听得面面相觑，不明白月如初口中的“不光彩”究竟是哪处不光彩。
月如初但笑不语，她的“不光彩”，要与承昱、韩勇商量了才是。
待月如初抵达军营的时候，很凑巧的赶上所有人正在商讨对敌之策。她撩开营帐门帘，一阵幽香随风飘入，一帐子的男人都停下话语，朝她望来。
“打扰了。”她福了福身，一眼就望到上座那神采奕奕之人。
“你怎么来了？”东方承昱柔和的笑意敛了几分平素的霸道，起身步来，所行之处洒落一室耀目的气魄，来到月如初面前，轻执起她的柔荑，道：“不是和你说过要安心静养么？”
月如初乖顺的浅笑，道：“我听说了北魏增兵之事，便过来看看。”接着移动目光，找到了虎背熊腰的韩勇，问道：“不知韩将军有何良策。”
韩勇捋了一把虬髯须，爽快笑道：“良策倒是有，不过是侯爷提出的，好是好，就是有点……”
“有点什么？”
韩勇不好意思的哈哈道：“就是有点……不光彩。”
不光彩？
月如初盯着东方承昱漆沉的能将人溺毙的眸，忽而觉得世事好生鬼使神差，莫不是他与她想到一块去了？
“承昱，你该不是想把江湖上那套搬上战场吧？”
东方承昱眼底一湛，唇角上扬，“莫不是爱妾也有此想？”
月如初喜道：“就是这样，我便是想把这个打算告诉你们，征求你们的意见，不想你也有这个想法啊。”
在场的众将领不禁愣住，用更加敬重的眼光打量这一对璧人。方才东方承昱提出不摆阵、不对垒、并化整为零利用地形四处设伏游击敌人的方式时，所有人都觉得这分明是江湖争斗的那套手段，实在上不得台面，也过于狡诈了。可又怎生想得到，月夫人竟然也执着相同的观念？
有人不禁阴阳怪调的捉弄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韩勇暴怒的目光顿时射了过去，喝道：“小兔崽子怎么说话的！这儿可不是在咱盛京的军营里能容得你瞎闹！”
那人吐了吐舌头，赶紧赔罪。东方承昱和月如初也知道这人只是和韩勇关系好随口一说，便不放在心上。
待满帐子将领商量完毕，按照东方承昱的提议将一切部署妥当后，有人担忧的说了句：“北魏皇帝这回是铁了心要讨回颜面，只怕还会加派援军。侯爷的计策虽然定能奏效，却会消耗时间一些，末将觉得还是得速战速决才能一劳永逸。”
月如初回道：“照侯爷的方法一样能速战速决，只要我把其他六座花谷的姐妹们请来助阵就好。”
众人一惊，全都聚焦了月如初。
杜必平道：“久闻江湖上有七座以花为名的山谷，并称‘七花谷’。这七座花谷中能人辈出，更出了名满江湖的‘花谷七宿’，月夫人便是这七宿之一吧。”
众将军听杜必平这样一说，不仅对月如初更是敬重，也不禁用奇特的目光打量杜必平。
传闻中的“花谷七宿”，其实众位将军也曾有所耳闻，江湖上这七座花谷散落于列国，这几年每个花谷都出了一位独具手段的女子，这七人便如升起的星宿般声名鹊起，故而并称“花谷七宿”。
至于这花谷七宿各自的姓名和身世，除了月如初为众人所知晓之外，其余的皆是不详，她们都与月如初一般有着自己的名号。
——黑凤、勾魂娘子、梨花巫、天山毒女、七杀仙、小司命。
月如初浅笑：“诸位不在江湖，有所不知，其实我们七座花谷荣辱与共，我与那六位姐妹即便未曾谋面、不知道彼此间的真实姓名，但只要一人有求，其他六人必应。只不过，姐妹们分散各国，有些离得太远，不大合适，我衡量了一下，觉得只叫一人来帮忙便够了。”
众将领不由的对月如初所说的事情大感莫测，尤其是那句“只叫一人来帮忙便够了”，这实在……匪夷所思。
东方承昱搂了月如初纤细的腰，见她成竹在胸的模样，便在她耳畔呼了口热气，笑道：“既然如此，那就麻烦爱妾了。”
临观十七年六月二十三日，在大梁史册中占据了重要一页，就连流传后世的手抄本杂记《浮生列国志》也专程开辟两页，讲述那晚发生在魏梁之间的战事。
那晚，大梁的一支五千人队伍在灵活游击之中歼灭了至少三万敌人，却在最后撤退的途中，遭遇五万北魏士兵的埋伏。
五万围攻五千，这原本是毫无悬念的屠杀之战，然战场外忽然出现的一名女子，却将屠杀者与被屠杀者的位置交换了。
据亲身经历了那场夜战的人回忆说，那晚月色甚明，依稀可见山坡上的女子是楼兰人装扮，只站在那里轻轻挥动手臂，战场上便汇聚了成千上万的……蛇！
那是极其诡异的场景，花花绿绿的毒蛇有竹叶青，有五步毒，还有火红赤练……在短短的时间由四面八方爬来，密密麻麻的铺满整个战场，张着血盆大口，吐着毒杏，向五万北魏士兵发起攻击。
那一晚，是整个临观十七年最炎热的一晚，但那晚的战场上，却一切都是最寒冷的。冷冰冰的毒蛇，冷冰冰的尸体，冷冰冰的月光，还有……冷冰冰的楼兰女子和她身后冷冰冰的黎明。
那些毒蛇，在饱食一顿后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好像是从来都不曾出现在战场上，但它们留下的那段可怕记忆，却成为此后北魏王朝永世不能愈合的创伤。而那晚侥幸生还的北魏士兵们，直到垂垂暮年之际，才有勇气回首当年的那场梦魇。
据说，这世上能够控制如此多条毒蛇之人，不过寥寥几个。而年纪那般年轻并身着楼兰服饰的女子，便也只有花谷七宿中的天山毒女一人了……
午时的大梁军营中，一道月黄色身影幽幽走过，那萧瑟单薄的身子在猛烈的夏风中似乎一吹就倒。
炎热的温度让那雪肌香腮上布了一层汗水，月如初望向西北方，茫然叹道：“我是不是错了……”
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回答了她：“有错吗？战场就是累累白骨堆积之地，死于蛇毒，也不过是换了一种死法，我不认为有什么差别。”顿了一顿，幽幽道：“何况，你只是请我来助阵，那些人是我杀的，冤债也是由我来背，你不必自责。”
月如初泛白的唇角绾起惨淡的弧度，回道：“你能想得开就好，只是我，恐怕永远释怀不了了。”
没有回音，夏风在沉默中呼啸。
月如初陡然转眸，道：“这次劳烦你了，剩下的仗我们便自己来打吧。”
“哦？不敢再让我帮忙了吗？”冷冷道：“我与北魏的有些人不共戴天，只可惜这次侵略梁国的将领不是那些人，否则，就是你现在赶我走，我也会继续留在这里，看着北魏人一个一个的死在我面前。”
月如初心中略颤，垂眸叹息……天山毒女啊，原来你也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造就了你这伤人也伤己的冷毒性情。
默默的又权衡了一阵，月如初下定决心，道：“此次是我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被你的手段吓到了，我想，我难以再经历第二次这样的杀戮。”
“哦？看来你是真要赶我走了。”冷冷笑了一声，并非责怪月如初，只是自身性情使然，“罢了！我走便是。往后若需要用我这狠毒手段，再来找我吧！”
话音落下时，夏风忽然改变了风向，袅袅的将月如初的发丝扬起，遮住了双眸。
她拨开发丝，望了过去，只看见那华丽的楼兰头冠后扬起的五彩纱绢正随风舞动，托着那道似梦似幻的背影，渐渐的，消失在远方的一片斑驳之中……
心下空空，仿佛是流干了血，月如初就这样立着、望着，想着那死于毒蛇啃咬的五万鲜活生命，想着那被剧毒销蚀的五万个美梦……这些，都是拜她所赐，而梁国的将士们却将她奉为神话，赞美、欢呼、景仰……
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其实是一个……千古罪人。
临观十七年七月十三日，是北魏侵略战争宣告失败的日子，三十多万的军力因士气不足，又遭遇了毒蛇群袭的惨剧，最终在大梁军队的诡异打法下终于完全倾垮，包括郭昌在内的七名将领战死，三十万人几乎全军覆没。
北魏皇帝震怒之余，也不得不承认失败，不再征兵，而改为修生养息、韬光养晦。
临观十七年七月十五日，居住在烟华海的老弱妇孺们拆掉了临时住房，准备回去城中。在他们临走之前，杜必平令烟华城军民将所有战死的城民衣冠送至烟华海，一一交给各自的亲人，他们在烟华海边堆起了连绵的衣冠冢。
这一日，五彩斑斓的烟华海承接了无数失去亲人的泪水，而这些泪水，注定带不走他们心底永久的伤痛。
月如初清楚的记得，这一天是七月十五日，正是传说中鬼门关开放、众鬼还阳的日子。只希望，那些为国捐躯的英灵们能够好好的再看一遍他们的亲人，然后轮回往生，下辈子……莫要再走上战场。
战争初结束的这几日，月如初搬到军营之中，和韩勇等人一起准备着回去盛京。
临走前的那个子夜，东方承昱与众军将士一起饮酒欢庆，月如初不胜酒力，提前退了，想要睡下，却因心底浓烈的不安而失眠，只得出营走走。
终于要回盛京了。
她的心中，恐惧感更胜于对未来的憧憬。
她明白，原本临观帝就视自己为眼中钉，而这次自己在战场上立下奇功，加之还结识许多诸如天山毒女那样的能人异士……只怕临观帝是断断容不下自己了，会千方百计逼自己说出师父的下落，然后置自己于死地。
如此想着，心下更是不安的很。这样一个龙潭虎穴，她和承昱闯进去，真能保住侯府和俞家全都毫发无伤么？
月如初心底一点把握也没有。
仰望朗朗皎月，那形状满的像是一捧金盘，这月，总是如此的不解风情。
“呜……呜呜呜……”这时，夜风吹来了低泣声。
有人在哭？
月如初下意识的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黑漆漆的一片，银霜流闪，树林里似乎有个小小的身影蜷缩成一团，蹲在那里哭泣。
月如初不禁诧异，军队里今夜庆祝打了胜仗，谁会这时候在军营外面哭呢？会是烟华城的哪个不幸百姓吗？
月如初还是打算去瞧瞧，身影一轻，便飞掠出去。
很快她就到了那座森林中，循着声音，她看到一个小男孩抱膝蹲在树下。
她下意识的靠近到小男孩的面前，柔声问道：“这么晚了，为什么一个人在林子里哭？”
哭声渐渐止住，小男孩抬起了脸。
对视的一刹，月如初借着月光，清楚的看到了他的长相。顿时间一片寒意窜上心底，她脸色惊变，倒抽一口气。
小男孩的这张脸她记得清清楚楚，那是曾在义庄幽蓝的鬼火前烧着冥纸，捏造子虚乌有之事痛斥承昱的一张小脸。
月如初惊呼：“哭童子？！你——”
一股**药的气息飘入鼻中，月如初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纤细的身躯倒在了地上……
后来连着几日，东方承昱早出晚归，白日在前线与韩勇一起指挥破敌，很晚才会回来，第二天又会赶在旭日东升之时悄然离去。
月如初早上醒来见不到人，不免怅然若失，但想着承昱嘱咐她只要休养即可，便也没去前线，而是去了烟华海。
烟华海这里的老弱妇孺们都知道月如初和援军一前一后共同破敌的故事，因此她只要一来，便会被众人当作英雄围成一团。月如初对此只是淡笑而过，反倒在每家每户之间穿行而过，看看有没有什么自己可以帮忙的地方。
一日，听丹娘和张氏说，北魏皇帝又调集了二十五万大军前来，为报一箭之仇，势必要拿下大梁北部疆土，还放言说定会让征北大将军韩勇与苍陵侯东方承昱葬身烟华城。
丹娘不禁忧心忡忡道：“大梁这边算上援军，统共也就二十五万人，北魏的二十五万新军加上之前剩下的七八万，总数仍在我们之上。”
月如初的眼波流淌着千万种思绪，仔仔细细的想了想，这方缓缓道：“兵不厌诈，多半只能赢得不光彩了。”
丹娘等人听得面面相觑，不明白月如初口中的“不光彩”究竟是哪处不光彩。
月如初但笑不语，她的“不光彩”，要与承昱、韩勇商量了才是。
待月如初抵达军营的时候，很凑巧的赶上所有人正在商讨对敌之策。她撩开营帐门帘，一阵幽香随风飘入，一帐子的男人都停下话语，朝她望来。
“打扰了。”她福了福身，一眼就望到上座那神采奕奕之人。
“你怎么来了？”东方承昱柔和的笑意敛了几分平素的霸道，起身步来，所行之处洒落一室耀目的气魄，来到月如初面前，轻执起她的柔荑，道：“不是和你说过要安心静养么？”
月如初乖顺的浅笑，道：“我听说了北魏增兵之事，便过来看看。”接着移动目光，找到了虎背熊腰的韩勇，问道：“不知韩将军有何良策。”
韩勇捋了一把虬髯须，爽快笑道：“良策倒是有，不过是侯爷提出的，好是好，就是有点……”
“有点什么？”
韩勇不好意思的哈哈道：“就是有点……不光彩。”
不光彩？
月如初盯着东方承昱漆沉的能将人溺毙的眸，忽而觉得世事好生鬼使神差，莫不是他与她想到一块去了？
“承昱，你该不是想把江湖上那套搬上战场吧？”
东方承昱眼底一湛，唇角上扬，“莫不是爱妾也有此想？”
月如初喜道：“就是这样，我便是想把这个打算告诉你们，征求你们的意见，不想你也有这个想法啊。”
在场的众将领不禁愣住，用更加敬重的眼光打量这一对璧人。方才东方承昱提出不摆阵、不对垒、并化整为零利用地形四处设伏游击敌人的方式时，所有人都觉得这分明是江湖争斗的那套手段，实在上不得台面，也过于狡诈了。可又怎生想得到，月夫人竟然也执着相同的观念？
有人不禁阴阳怪调的捉弄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韩勇暴怒的目光顿时射了过去，喝道：“小兔崽子怎么说话的！这儿可不是在咱盛京的军营里能容得你瞎闹！”
那人吐了吐舌头，赶紧赔罪。东方承昱和月如初也知道这人只是和韩勇关系好随口一说，便不放在心上。
待满帐子将领商量完毕，按照东方承昱的提议将一切部署妥当后，有人担忧的说了句：“北魏皇帝这回是铁了心要讨回颜面，只怕还会加派援军。侯爷的计策虽然定能奏效，却会消耗时间一些，末将觉得还是得速战速决才能一劳永逸。”
月如初回道：“照侯爷的方法一样能速战速决，只要我把其他六座花谷的姐妹们请来助阵就好。”
众人一惊，全都聚焦了月如初。
杜必平道：“久闻江湖上有七座以花为名的山谷，并称‘七花谷’。这七座花谷中能人辈出，更出了名满江湖的‘花谷七宿’，月夫人便是这七宿之一吧。”
众将军听杜必平这样一说，不仅对月如初更是敬重，也不禁用奇特的目光打量杜必平。
传闻中的“花谷七宿”，其实众位将军也曾有所耳闻，江湖上这七座花谷散落于列国，这几年每个花谷都出了一位独具手段的女子，这七人便如升起的星宿般声名鹊起，故而并称“花谷七宿”。
至于这花谷七宿各自的姓名和身世，除了月如初为众人所知晓之外，其余的皆是不详，她们都与月如初一般有着自己的名号。
——黑凤、勾魂娘子、梨花巫、天山毒女、七杀仙、小司命。
月如初浅笑：“诸位不在江湖，有所不知，其实我们七座花谷荣辱与共，我与那六位姐妹即便未曾谋面、不知道彼此间的真实姓名，但只要一人有求，其他六人必应。只不过，姐妹们分散各国，有些离得太远，不大合适，我衡量了一下，觉得只叫一人来帮忙便够了。”
众将领不由的对月如初所说的事情大感莫测，尤其是那句“只叫一人来帮忙便够了”，这实在……匪夷所思。
东方承昱搂了月如初纤细的腰，见她成竹在胸的模样，便在她耳畔呼了口热气，笑道：“既然如此，那就麻烦爱妾了。”
临观十七年六月二十三日，在大梁史册中占据了重要一页，就连流传后世的手抄本杂记《浮生列国志》也专程开辟两页，讲述那晚发生在魏梁之间的战事。
那晚，大梁的一支五千人队伍在灵活游击之中歼灭了至少三万敌人，却在最后撤退的途中，遭遇五万北魏士兵的埋伏。
五万围攻五千，这原本是毫无悬念的屠杀之战，然战场外忽然出现的一名女子，却将屠杀者与被屠杀者的位置交换了。
据亲身经历了那场夜战的人回忆说，那晚月色甚明，依稀可见山坡上的女子是楼兰人装扮，只站在那里轻轻挥动手臂，战场上便汇聚了成千上万的……蛇！
那是极其诡异的场景，花花绿绿的毒蛇有竹叶青，有五步毒，还有火红赤练……在短短的时间由四面八方爬来，密密麻麻的铺满整个战场，张着血盆大口，吐着毒杏，向五万北魏士兵发起攻击。
那一晚，是整个临观十七年最炎热的一晚，但那晚的战场上，却一切都是最寒冷的。冷冰冰的毒蛇，冷冰冰的尸体，冷冰冰的月光，还有……冷冰冰的楼兰女子和她身后冷冰冰的黎明。
那些毒蛇，在饱食一顿后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好像是从来都不曾出现在战场上，但它们留下的那段可怕记忆，却成为此后北魏王朝永世不能愈合的创伤。而那晚侥幸生还的北魏士兵们，直到垂垂暮年之际，才有勇气回首当年的那场梦魇。
据说，这世上能够控制如此多条毒蛇之人，不过寥寥几个。而年纪那般年轻并身着楼兰服饰的女子，便也只有花谷七宿中的天山毒女一人了……
午时的大梁军营中，一道月黄色身影幽幽走过，那萧瑟单薄的身子在猛烈的夏风中似乎一吹就倒。
炎热的温度让那雪肌香腮上布了一层汗水，月如初望向西北方，茫然叹道：“我是不是错了……”
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回答了她：“有错吗？战场就是累累白骨堆积之地，死于蛇毒，也不过是换了一种死法，我不认为有什么差别。”顿了一顿，幽幽道：“何况，你只是请我来助阵，那些人是我杀的，冤债也是由我来背，你不必自责。”
月如初泛白的唇角绾起惨淡的弧度，回道：“你能想得开就好，只是我，恐怕永远释怀不了了。”
没有回音，夏风在沉默中呼啸。
月如初陡然转眸，道：“这次劳烦你了，剩下的仗我们便自己来打吧。”
“哦？不敢再让我帮忙了吗？”冷冷道：“我与北魏的有些人不共戴天，只可惜这次侵略梁国的将领不是那些人，否则，就是你现在赶我走，我也会继续留在这里，看着北魏人一个一个的死在我面前。”
月如初心中略颤，垂眸叹息……天山毒女啊，原来你也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造就了你这伤人也伤己的冷毒性情。
默默的又权衡了一阵，月如初下定决心，道：“此次是我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被你的手段吓到了，我想，我难以再经历第二次这样的杀戮。”
“哦？看来你是真要赶我走了。”冷冷笑了一声，并非责怪月如初，只是自身性情使然，“罢了！我走便是。往后若需要用我这狠毒手段，再来找我吧！”
话音落下时，夏风忽然改变了风向，袅袅的将月如初的发丝扬起，遮住了双眸。
她拨开发丝，望了过去，只看见那华丽的楼兰头冠后扬起的五彩纱绢正随风舞动，托着那道似梦似幻的背影，渐渐的，消失在远方的一片斑驳之中……
心下空空，仿佛是流干了血，月如初就这样立着、望着，想着那死于毒蛇啃咬的五万鲜活生命，想着那被剧毒销蚀的五万个美梦……这些，都是拜她所赐，而梁国的将士们却将她奉为神话，赞美、欢呼、景仰……
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其实是一个……千古罪人。
临观十七年七月十三日，是北魏侵略战争宣告失败的日子，三十多万的军力因士气不足，又遭遇了毒蛇群袭的惨剧，最终在大梁军队的诡异打法下终于完全倾垮，包括郭昌在内的七名将领战死，三十万人几乎全军覆没。
北魏皇帝震怒之余，也不得不承认失败，不再征兵，而改为修生养息、韬光养晦。
临观十七年七月十五日，居住在烟华海的老弱妇孺们拆掉了临时住房，准备回去城中。在他们临走之前，杜必平令烟华城军民将所有战死的城民衣冠送至烟华海，一一交给各自的亲人，他们在烟华海边堆起了连绵的衣冠冢。
这一日，五彩斑斓的烟华海承接了无数失去亲人的泪水，而这些泪水，注定带不走他们心底永久的伤痛。
月如初清楚的记得，这一天是七月十五日，正是传说中鬼门关开放、众鬼还阳的日子。只希望，那些为国捐躯的英灵们能够好好的再看一遍他们的亲人，然后轮回往生，下辈子……莫要再走上战场。
战争初结束的这几日，月如初搬到军营之中，和韩勇等人一起准备着回去盛京。
临走前的那个子夜，东方承昱与众军将士一起饮酒欢庆，月如初不胜酒力，提前退了，想要睡下，却因心底浓烈的不安而失眠，只得出营走走。
终于要回盛京了。
她的心中，恐惧感更胜于对未来的憧憬。
她明白，原本临观帝就视自己为眼中钉，而这次自己在战场上立下奇功，加之还结识许多诸如天山毒女那样的能人异士……只怕临观帝是断断容不下自己了，会千方百计逼自己说出师父的下落，然后置自己于死地。
如此想着，心下更是不安的很。这样一个龙潭虎穴，她和承昱闯进去，真能保住侯府和俞家全都毫发无伤么？
月如初心底一点把握也没有。
仰望朗朗皎月，那形状满的像是一捧金盘，这月，总是如此的不解风情。
“呜……呜呜呜……”这时，夜风吹来了低泣声。
有人在哭？
月如初下意识的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黑漆漆的一片，银霜流闪，树林里似乎有个小小的身影蜷缩成一团，蹲在那里哭泣。
月如初不禁诧异，军队里今夜庆祝打了胜仗，谁会这时候在军营外面哭呢？会是烟华城的哪个不幸百姓吗？
月如初还是打算去瞧瞧，身影一轻，便飞掠出去。
很快她就到了那座森林中，循着声音，她看到一个小男孩抱膝蹲在树下。
她下意识的靠近到小男孩的面前，柔声问道：“这么晚了，为什么一个人在林子里哭？”
哭声渐渐止住，小男孩抬起了脸。
对视的一刹，月如初借着月光，清楚的看到了他的长相。顿时间一片寒意窜上心底，她脸色惊变，倒抽一口气。
小男孩的这张脸她记得清清楚楚，那是曾在义庄幽蓝的鬼火前烧着冥纸，捏造子虚乌有之事痛斥承昱的一张小脸。
月如初惊呼：“哭童子？！你——”
一股**药的气息飘入鼻中，月如初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纤细的身躯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