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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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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卿阖目不语,脑袋生疼,总感觉有无数根针插在脑门上,隐隐作痛。

    耳畔回响起刺耳尖利的刹车声,他亲手杀了使她从他身边逃走的男人,冷漠而决绝,本以为会和那个男人一起下地狱,睁开眼睛,竟是穿越到了另一个时空。

    不是梦,梦不会有这么真实的感官。

    当他甫一睁开眼睛的那刻,他便清晰地意识到,狗血逆天的剧情真实地在自己身上发生了!隐约的痛楚,手紧攥着柔顺的锦被,傅山炉内飘来的袅袅香气,包括那个和自己杀死的男人长得如出一辙的古装美男哥哥。

    郑卿郑卿郑卿。

    这个身体的主人也叫郑卿。郑卿咬牙,冥冥之中是早已注定,是报复他杀了他?

    心下一阵烦躁,他徘徊良久,负手而立于窗前。

    夜凉如水,眼前是看不穿的深深黑夜,万物融为漆黑一片,几近夜半的风有些彻骨,乌云遮挡住大片月光,难免带了几分凄惨的味道。

    他深深呼吸一口气,方能平稳住紊乱的呼吸,克制住体内的郁气,这才好受许多,短暂空白的大脑逐渐找到思路。

    齐国,太初三年,他是皇帝贵妃的二子郑卿,皇室代王,权势滔天,尊贵非凡。

    郑卿忽地笑了声,备感荒谬,若是换在现代,他一定被送进精神病院,穿着蓝白纹病服,接受众人鄙夷目光,什么皇子王爷,简直异想天开,该吃药了吧。

    他伤脑筋地想,他不在,公司怎么办,职员怎么办,董事之位谁来坐,他没有继承人,母亲早已跟他断离法律关系,妻子出轨,几个月前签了离婚协议。

    最让他放心不下的还是养女郑念秋,才十三岁大的孩子,他走了,她该如何自处?

    在员工面前不苟言笑的高智商精英大BOSS郑卿,看起来像冷血动物,只会对郑念秋和前妻笑,前妻走了,只剩下乖巧懂事的郑念秋。

    他记得第一次在餐厅门口见到念秋,脏兮兮的乞女,瘦瘦小小,眼睛澄澈得像马尔代夫水天一色的碧蓝海水天空,惊艳震撼到灵魂乃至骨髓的美感,他被精灵失了摄魂魔咒般,不由得驻足。

    小女孩胆怯得像只兔子,郑卿把她交给秘书时,她始终不肯撒手,无辜的大眼睛仰望着他,唇角的微笑宛如巴黎的浪漫美景。

    软得仿佛能融化人心的声音,“叔叔,我和你在一起,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会很听话很听话的。”

    他失了还在交往中的前妻的约,带女孩去沙龙,让秘书办了领养手续,快得像是闪电,女孩有了新的名字,念秋,随他姓,眨眼间成为了他的养女。

    前妻得知此事后,气得大发雷霆,在看过他开出的高成本的婚后协议后,最终还是忍了,成婚,蜜月,郑念秋一刻不离开他。

    女孩皮肤白净,身材纤细,穿着雪纺的公主裙,漂亮精致得像只瓷娃娃,和数月前的乞女判若两人。

    他和前妻蜜月去的马尔代夫,前妻坚持要去希腊,抵不过他坚持,一行三人来到了马尔代夫。

    他来马尔代夫的目的,只是为了对比,当郑念秋站在柔软温热的沙滩上,极其澄澈的瞳孔微笑看着他,他心中早已得出了答案。

    再蓝的天空、海水,胜不过郑念秋的瞳孔,毫无杂质,纯净地灵气,浮尘的精灵,见之叹谓。

    他必须想办法回去!

    郑卿的大手稳稳紧攥着镂空雕花的窗柩,眸色一沉,神情愈冷。

    玉如意一个哆嗦,眼见事情不对,“王爷……”

    郑卿淡然回眸,仅一个眼神,玉如意的话便堵在喉咙眼,上下不能。

    金元宝摇头叹气,这妮子活腻歪了,探路石都没投就敢向前走,也不怕踩中利刃。

    回眸的那一刹那,郑卿突然感到胸口一窒,像是被夺走了什么东西,空落落的,心口慌凉,排山倒海的悲哀涌上胸口。

    是一种情绪,哀思如潮,不是源自他的,而是这副身体的主人。

    郑卿紧锁眉头,捂住胸口,还不待细品,情绪忽然被抽空,一来二去,翻覆难受。

    他猛然闭上眼睛,果真如他所料,浮现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历历在目。

    身子骤然被奇寒包裹着,似乎是溺水了,无力挣扎,出现了一道笑嘲的声音,紧接着一个雪白的影子跳入水中,水花将他扑远,身子一轻,被某种微弱的力量拖了起来,骂骂咧咧的声音,“哎哟我去,重死老娘了。”声音听上去也不过十来岁。

    视线模糊,闪过一块通体晶莹的白玉佩,雕刻着古老的花纹,现代人的郑卿只认得那画面中白玉上雕刻的紫藤花,精致如真,栩栩如生。

    第二个画面仍然是紫藤花白玉佩,快得转瞬即逝,阳光刺眼,又响起一道落水声,他感到很吃力,无力感侵袭周身,窒息,沉重得呼吸不过来。

    隐隐约约间,他看见了少女的容颜……

    “卿!”

    从天而降的声音截断了零碎的画面延续,郑卿一惊,抬眼看向来人,从容的黑金闪至身前。

    郑卿看定来人面容分明,不自觉脱口而道:“哥哥……”怔住。

    郑筠也是一怔。

    外间夜色正浓,冷风簌簌,月色无垠,郑筠站在门中间,夜明珠昼白的光线将他的影子投在地面上,松树般欣长挺拔,沉淀的黑金低调高傲,叫人挪不开眼睛,气势非凡,莫名间有几分枭雄之感。

    玉如意羞涩地挪开了目光。

    郑筠看清了伫立于窗前的男子,身躯仍旧是羸弱的,神采变得不一样了,添加了新的生命力,新的生机,画龙点睛般,注入了精气神。却变得比从前更为冷漠,不近人情。

    他不由叹了口气,玉如意和金元宝汇报的情况他已了解,若说新的郑卿不是他的弟弟,容颜分明一模一样,若说是,性情大变的郑卿,着实不一样。

    说是也不像,说不是也是,到底两边都是僵持难下。

    也不再追究这个问题了,郑卿能够平安地活下来,他已安心。

    郑筠令二人退下,玉如意往小厨房处沏茶,金元宝则是守在门外。

    两人对坐于太师椅,茶香袅袅间,两厢沉默,郑筠浅抿了一口清茶,温热入喉,方觉舒适许多,有些灼热的触感透过青花骨瓷茶杯壁传来。

    郑筠醒一醒神,抬眸看着对面之人。

    微惊,迅速掩下,郑卿的眸色深沉,毫不避讳地盯着郑筠端详,似是透过他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端然不惊,郑筠放下茶杯,含笑接受他的端详,眉目间是哥哥才有的慈爱,落落大方,浑然天成的君王气度。

    使郑卿莫名收敛了几分戾气,瞳孔依然清寒。

    玉如意偷偷在纸窗上戳了个小孔,半睁着只眼睛往里看,焦急跺脚:“这两人在干嘛呢,还不说话!急死人了!”

    金元宝推搡她:“快点走啦,你还不明白啊,两人分明是在等咱们走呐。”

    被懵懵懂懂地拉走了,玉如意惊诧,怎么屋里的两人能听到外头的动静?

    郑筠自小习武,能听到细微的动静不假。文文弱弱的郑卿惊奇地发现,他也能听见,玉如意和金元宝的对话他一字不落地收入耳,甚至他们离去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后的对话声……

    穿越还附送特异功能?

    郑卿侧眸,深沉盯着对坐的郑筠,他淡然而笑,不紧不慢品茗一杯清茶,察觉到他的目光,处变不惊,淡定自若,他丝毫感觉不到他在想什么。

    好静的心!水静流深,人静心深,说得正是眼前人。

    生自帝王家,最基本的断然是彻底掩藏情绪,同时迅速从对方的神态、语言中揣摩出他的内心、下一句会说的话,郑筠看人向来准确。

    唯独一人,那日在闹市遇到的少年。

    郑筠策马奔驰,远远就看见了身姿脆弱的少年,有股莫可名状的哀伤,至少年身侧,他的双手突然不听使唤地抱起他,少年哇哇大叫,甚至是千夫所指他,他的心境忽然豁然开朗,眉眼含笑。

    本以为他同世族公子一样只懂得花天酒地,逍遥快活,不想却做出惊人之举,帮流民熬粥,虽屡次失败,念在其心可佳,且出面阻止了兄弟离心的惨剧发生,当令他刮目相看。

    坐在篝火旁,他握紧双手,想要将光明握在手心。

    如出一撤。

    数年之前,他尚年幼,母后抱着他坐在摘星阁上数星星,忽而,母后举起五指,对着璨璨月光,紧紧一攥,他大为悸动,始终无法忘记这幕,扭头看向母后的神情,月色挥洒在她姣美端庄的面容上,凄美动人,说不出的落寂。

    摘星阁下,回响着宫撵车辕沉重压过青石板的咕噜声,沉寂的黑夜里如同怪兽的低吼,零星散落,听者颤栗,于母后而言,无疑是惨酷的。

    母亲的眼角闪过亮亮的水珠,天际滑过的流星般,转瞬即逝,又如绽放的烟花易冷,刹那消融。

    后庭女子大多忧天怨人,顾影自怜,无非是想着独占皇帝宠爱,宠冠后宫,真情假意亦然如此。

    事无完美,世间女子皆希望觅得如意郎君,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不知这世事本无常,人心易变,翻覆间不知已背上仇恨和怨悔。

    他问母后可悔。

    她说不悔,今生不悔,来生不悔,三生三世不悔。

    人是没有来生的,他对着流星许愿,保佑母后快快乐乐,健健康康。

    少年的愿望总是纯真美好的,妄想把光明握在手中,照亮自己的心底某处。

    他带着少年去看另外一种‘光明’,舞动于草丛间的萤火虫,少年忽然陷入了沉思,容颜依稀,似昔年绮梦,在浅浅的月光下光洁动人,一如多年前母后凄美侧颜。

    不同的是,少年透出的坚毅和决绝。

    丝丝凉意,悄然而回,头顶明晃晃的夜明珠灯光惊醒。

    郑筠声音嘶哑说:“无论怎样,你始终是我的弟弟,任何人任何事都改变不了。母后将你托付于我,我必会负责到底。那时你落水,我就应当负起全责。”

    落水?郑卿怔住,心底一沉,闪过的画面无不是浸泡在水里的,冥冥之中他深觉与这副身体主人想传达给他的情绪有关,遂问道:“当日你我落水,何人救起你我的?”

    说完自己被吓到,自己怎么会知道是他和郑筠落水的?

    “紫藤花……”郑筠挑眉道:“我只看到一穗紫藤花的玉佩,白玉,通体晶莹无瑕。”

    果真吻合,郑卿正待开口,一人突然闯入室内。

    金元宝焦急得满头大汗,“容王爷,不好了!”

    郑筠立即起身,上前几步,紧锁眉头,“你且慢慢说。”

    “太尉府急件,今晨的治水良策哪是良策,漏洞百出,太尉大人半日考究这才发现了其中马脚!治水已实行大半日,若不及时挽救,怕是泛滥成灾!请王爷速速赶往太尉府商量对策!”

    金元宝手中紧攥急件,往前一递,郑筠看也未看,大跨步走出去,冷静的声音说:“备马!”

    莫名地可靠,金元宝应是,一阵风似的飘走。

    无常世事,世事无常,有常便不称之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