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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万象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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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年多不见,他变得清瘦精简许多,剑眉林梢,星目深邃依旧。

    他蹲下身,架起我受伤的脚跟,放在他的膝上,然后解下鞋袜,刚才还红肿的地方,现已消肿了许多。

    水中花影,绰绰余温。

    双脚浸在温水中,雾气升腾着,不断的缭绕……

    他的手慢慢地探入,轻轻地按住我受伤的脚丫,说道:“水中放了些粗盐和老姜,能消毒、清肿、化淤去虚寒。而这些蔷薇纯露养颜正好。”

    透过层层的淡粉色和桃红交叠的蔷薇,水缓缓的波动着。

    掬水花在手,弄花香满衣。

    我正襟端坐,心中的感触是从他温厚的手心传来的,他修长丰厚的手指上结着茧,好似这些破皮裂开的密密麻麻的茧就像一张网,网着我。

    那些受伤而结的茧……抚在脚趾上,有种小草破土而出的悸动和酸痛的心疼。

    水盈盈而动,花默默无语。

    烛光影动,花香四溢,我发觉时间忽尔停止了。

    只有水的声音,泣泣慕慕地传来。

    我微微抬起眼帘,偷偷地瞅着他看。

    烛莹点动,他的动作专注缓慢。

    空气中的檀香被蔷薇清冽的香,沁得微密……仿佛是一场大雪中的梅花香,宁静致远,幽香甘冽。

    我揪着袖子,双眸泅着水烟雾气,透过烟水凝视着他,心中有鲠在喉,说道:“阿诸……对不起,我没有提前救出诸葛将军。”

    他愣了下,眸光暗动,说道:“不,你做得很好了。如若没有你在朝中疏通走动,我父亲早就死了。而我也无法顺利的营救出他。”

    我的心一缩紧,他如此一说,好像话中有话。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皆有障眼法,亲见的未必是真的;真的,又未必那么幸运就能亲见。

    我自心中唷了一口气,才故意说道:“你什么事都不告诉我。我知,你肯定是在嫌弃我。”

    “阿虞……”

    他的眸子如幽谷之川,瞳仁深得如若一幅画。只是这画,太过深邃亘古。仿佛是隐藏在黑暗中的一幅水墨山水画,外围泼染大气浩瀚,内质卓越出彩。

    “只要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好。那你就把你想说的都告诉我。”

    阿诸轻轻地挪动我的脚趾,按住我红肿的地方,慢慢缓缓的推拿,这淤血,要不及地去掉,就会阻气变成黑色的肿块。

    “我让人乔装成父亲的样子,在子夜时候,把人调换了出来。等黎明时分,我就直接去面见了圣上。”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我舒了口气,才说道:“当时,我以为你真的如此的狠心,会为了顾全大局,牺牲自己的父亲。想来,我果真是太过天真愚昧。”

    阿诸低下头,声音变得异常凝重和哽咽:“父亲被劫持之前,就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了。他希望死得有所价值,即使是枉死,也要揪出幕后的人。而我只是不甘……不甘就此接受已经计算好的命运!”

    我垂下眼帘,是的,我也是同样的不甘,韶华胜极,转眼即逝,我又怎么会不明白其间的道理。

    开到荼縻花事了,如若真是定数,那便要使自己无憾。

    我沉默着,静静地看着他。

    “从大牢里千辛万苦救出父亲时,有人早一步给他下毒药了。其实,不用下药,他早就中了尸毒。父亲只不过是为了死得其所,他放心不下我。他说,史书都是为胜者所书。生前所建之功,身后所竖之名,皆是虚妄。只有自己现在真正所拥有的才是真实的。”

    他的声音如烛光泣诉:“父亲最后的日子是跟娘亲在一起的。他说:一生征战,亏欠她最多。他说:能简单随意说出的爱,都是肤浅的,最长情的告白,不是山盟,也不是海誓,而是相守。三日之后,他终于倒下了……”

    阿诸握住我的脚趾受伤淤血的地方,轻轻的推拿。我的心在疼痛间,潮汐翻腾。

    我发觉他的手抖动得厉害,似乎连水波都在发出悲怆的颤音。

    水波一圈又一圈的扩散开来……

    疼痛如针,深深地扎入。

    我揪着袖中的丝绢,一段又一段的揪。

    “我守孝的那一晚,娘亲也跟着自谥身亡了。她写给我的诀别信很简单,就几句话:轩儿,你要懂得,人活着最重要的是快乐的生活,所以,我和你父亲只是去别的地方继续快乐的生活。能和自己心爱的人永远在一起,是何其所幸。是以,你应该替我感到高兴。”

    生与死都只是一瞬间的事,可是有些人的生命就像火与柴,必须要互相取暖和辉映,才能彼此存活下去。

    辉映的同时,就意为着同生同灭。

    同生同灭,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幸运地遇上了彼此。

    从此,命与命相联!

    我搓紧着手,心里落满巨石,万分沉重。

    阿诸又说:“我按照他们的遗愿,把他们的骨灰洒在了益州。他们不要宫殿般的墓地厚葬,不求名,不求利,也不立碑,就守在益州的河里安眠。”

    又有谁会知道“护国公”的墓穴是空的。越是华丽的地方,果真越是空洞。

    我伸出手,攥着阿诸的手,说道:“对……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赌气的话来伤你。”

    他始终没有抬头看我,只是我分明瞧见,水中荡起点滴的波澜,渐渐的扩散……

    有些人的哭,是无声的,好像低哑的水流……缓缓静默的流深,却能晶莹剔透地伤人心。

    我蹲下身,手抚上他的脸,手指尖沾着潮湿的泪。

    滚烫的泪,就像火苗,烧得我的心炙痛。

    我想说几句安慰他的话,却发现无法说出一言一语。

    语言在此刻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唯有陪着他,与他一起默默地承受。

    语言是比不上陪伴的重量的,这是我从小就懂得的道理。

    无需多言,因为你的一言一语,其实我都懂,都了解。

    我能做的就是陪着你一起慢慢的走……共同分担。

    时间如水,点滴穿透,他控制住情绪,才抬头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