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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章 风云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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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1年9月,东北军的老巢沈阳,日本人嘴里的奉天。

    此时的辽宁上空已经凝聚着不散的阴云,只要不是太迟钝的人皆能感受到一二,除了大街上胡乱混日子的闲散汉和乞丐盲流之辈,凡是有点见识的,莫不觉得这空气一天紧似一天,风声越来越不详,便是走在大街上,那匆匆来去的人脸上也少了笑意,多了些忧虑。

    自1日起,沈阳城周围就没断的了折腾,老少爷们儿只要灵醒着,便能随时听到远处近处时断时续的枪炮声,抽调一空的东北军精锐都去了关里享福了,只留下一群中不溜儿的残兵败将在这里挺着混饷钱,懒懒散散没精打采的大兵打着哈欠背着大枪,晃晃悠悠的在街市上溜达,这情景实在不像是号称治军严谨的张少帅麾下的健将那!

    当然了,这也怨不得这帮人这个德行,这年月除了中央军一些嫡系铁杆儿还保存着军人威仪之外,余下的那些连军装都凑不齐的“叫花子”部队就更是甭想了。要按说这东北军算是一时之精锐,掉了他们的魂,30年9月18,少帅审时度势挥军南下,联手蒋主席干翻了冯大帅和阎锡山联手的强兵,现在占了半个北中国,少帅更是天字第二号人物,蹲在北京那是不打算回来了。这沈阳,谁他娘的还管啊!

    日本人在动员,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事实上并不是多么的保密,自从中村事件闹得越来越大以来。在沈阳街头闹腾的日本浪人和在乡兵越来越多,他们毫不在乎的穿着敞怀地浪人服,别着长短的腰刀,拖拉着木屐横行街头。鼻孔眼儿朝天直眉瞪眼歪鼻子的看着谁都是一副上下打量着找下刀地方的亡命架势,弄得老百姓心惊胆战,各类求告纷纷地涌入到省政府和东北军各部官员的案头。

    辽宁省臧式毅代主席管着民生,倒也勤恳务实,沈阳街头一日紧似一日的局势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而四周各处关东军和日本浪人的胡作非为也令他心中有十分不妙的感觉。

    9月5日的时候,臧式毅电告张学良,称“关东军调动频繁。似有不轨之征兆,辽宁各处形式紧迫。日本浪人和在乡兵颇多搅扰,请少帅务必警醒日人,少造事端,以免发生麻烦。”

    而驻辽宁东北军参谋长荣臻的报告却是:“日本关东军似有挑起战端之征兆,外界传闻皆有说法,似以中村事件为要挟,若然日军暴起发难,该如何处置,请及早示下。”

    9月6日张学良回电:“查现在日方外交渐趋吃紧,应付一切力求稳慎。对日人无论其如何寻事。我方务须万分容忍,不可与之反抗。致酿成事端,需立即命令各处。切实注意为要。”不抵抗,尊从蒋主席的谕令,避免跟日本人过度冲突,这是他们制定地政策。

    9月8日沈阳内城小西边门。两名东北军士兵正抱着步枪歪在鹿砦栅栏的边上,翘着一只脚叼着烟卷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正中间大路上,一连串也不知道多少辆的大卡车沉闷的轰鸣着飞驰而过,卷起一长串的翻腾尘土,远远看上去如同长龙漫卷一般。

    这些车没有一辆是停下来等他们检查的,但是两名哨兵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他们的脸上,反倒是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前边儿,一脸络腮胡子的老兵眯缝着眼睛,一脸的褶子都似堆满了笑意似地展开着,嘴唇边缭绕地白烟儿从那根细长的过滤嘴烟卷头部冉冉升起,令他不得不歪着脑袋,却不舍地摘下来,就那么凝神静气的一口嘬下去,半晌儿都舍不得吐出来。

    旁边那瘦高挑儿年轻兵看不过眼了,鼻子一歪嗤笑道:“我说张老三!你他妈地至于么!一根烟你小子恨不能一口抽到底,这辈子没见过好东西是怎么的?丢人不丢人!可怜不可怜那!”

    大胡子兵张老三根本都不带让那烟卷离开嘴角的,翘起一边儿来含含糊糊的说:“你他***站着说话不腰疼!老子在这里轮岗多少回了!第一次碰上这么场面儿的主儿,这种便宜事儿你们这帮龟孙子从来都不言语一声,早知道有这么些的好处,老子拼着班头不干也得天天在这里蹲着,好家伙,这一回的收成都赶上半年的军饷了!当着个城门官还有这么富裕的时候,老天瞎了眼便宜你们这帮王八蛋!”

    瘦高个儿咯咯乐道:“你就嫉妒吧你!想要在这里混,成啊!先给兄弟我端他三五个礼拜的洗脚水再说!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这里可不是你家的茅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别看咱这小西边门儿地方不大,那可是关键的一塌糊涂的!要不然,哪里来的这么多好处哇!”

    张老三歪着鼻子不屑的从鼻孔眼里哼哼道:“你就吹吧!都民国二十年了,你祖宗那点儿臭大街的八旗子弟做派还没丢下那!现如今你上大街上喊一嗓子咱旗人老爷咋滴咋滴,你瞅瞅得不得有百十来块砖头当场把你拍成棒子面儿!”

    瘦高个儿声叹道:“你他娘的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旗人老爷怎么了!老子打八百辈儿就不吃那铁杆儿庄稼了!老子当兵打仗自食其力,不丢人!老子没欺男霸女踹寡妇门挖绝户坟打瞎子骂哑巴的干那没**子的事儿,这天底下还就没咱的路走了不成?你丫就是嫉妒!明说吧!”

    张老三嘿嘿笑着,将手中那根烟一口抽到尽。火头儿都烧到过滤嘴里面了,烟草香精的味道便成了焦糊地纸味儿,这才恋恋不舍的丢在地上,那眼神随着烟蒂落地的架势,好像他们家老儿子快摔死的架势。把瘦高个看的差点背过气去。

    没好气地反手甩了一根过去,瘦高个儿一边给他对火儿一边说:“你丫就知足吧!第一次换班儿当值就碰上了财神爷过路,这要是让刚调走的那帮伙计们知道了,估计能悔的肠子都青了。一个月就这么一回半回的发大财地机会,生生的就这么错过去了,找谁不着急不心疼啊!还得说你这运气好,得了得了,点起来吧!抽没了还来我的,瞧你那古样儿!”

    张老三得了不要钱的好烟,那是眉开眼笑,点上之后仍旧是烟嘴不离唇角。生怕有一丝的烟气儿不是从自己鼻孔眼里冒出来似的,嘿嘿笑道:“照你这意思。这种好事还不是经常有是怎么的?话说回来,这到底是谁家这么牛逼啊,这车都过了半小时了怎么还有!”

    瘦高个眼皮上翻撇着嘴瞅着他,一脸难以置信的叫道:“你竟然不知道?!真不知道你是吃什么长大地!你没看见头车押运的那帮人地旗号?没见人家车上那押运的架势?得了,你丫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孙,老子告诉你吧,这都是山东过来的车,齐鲁商会的,知道了吧!”

    齐鲁商会!那是太知道了!现如今东三省的老少爷们可能不知道蒋主席是谁,但不能不知道山东陈大老板、陈大财主、陈大善人、陈主席是谁。那也就更别提齐鲁商会了。

    为什么这么有名?还得说是29年开始的“山东同乡会”的开办使然。如果齐鲁商会只是一个商业组织。那么他们在东北顶多是一个实力雄厚的大批发商,边边角角深入民间的那些个商贩肯定是人家坐地户地头蛇地买卖。你再强地过江龙也得跟人家勾搭一二才行!

    但是人家就不这么办,“同乡会”这一起来。可了不得了!整个东三省甚至是过了黑龙江的老毛子那边都轰动起来了!为什么!东北人里面儿百分之七八十地人,远的近地不出一百年的都是山东来的!从清末1860年开关到现在,七十年了,山东人前前后后在这里安家落户的有两千多万,随便你走进那个村子寨子,一口的山东腔你就可劲儿的走,没人敢怎么着你,不为别的,大家都是老乡啊!

    出来好几十年安家落户了,相当大的一部分人就因为兵荒马乱的跟家乡断了音讯,时间久了很多第二带连自己的老家在哪儿都不知道,想找个亲戚都难!这年月回关里一趟那是相当的不容易,山东人又是特别的恋家,这说起来,老一辈的那是泪流满面啊!

    “山东同乡会”起来之后,短短半年就席卷了东北大地,不为别的,就冲人家那不为报酬白搭人工给诸位老乡里出来的人寻亲联系,就为人家能热心肠儿的帮着把几十年隔断的家乡音讯重新联系起来,这大恩德,简直是难以报偿!多少人为了能见到关里亲人的一片纸一句话而痛哭流涕,多少人知道家里人过好了之后而欣喜若狂,多少人为了家人团聚兄弟相隔多年又重逢而悲喜交加,这样的事情,那是想忘都忘不了啊!

    要帮着山东人在东北大地上寻亲那是很难,但是要帮着东北地面儿的乡亲在山东找人那太容易了!以今时今日的山东交通邮政和民政治理的程度,全然按照“联邦快递”物流系统建立起来的管理运营系统那是相当的强大!只要不是太离谱太模糊的委托,在他们看来都是很简单的事情,毕竟专门机构来做这件事,那还是相当强大的!

    为了“同乡会”,山东方面配置了足足有两万人的工作团队在两边,但是他们一年到头结算下来,却是大大的盈利!不为别的,自从“同乡会”把声誉做起来之后,光这两地之间的物资流动和信件邮递,那买卖就海了去了!山东三千多万人,加上东北的两千多万人,相互之间有联系的何止是千万啊!他们之间你来我往地就算一家儿每年来往那么一回,这就是几千万件儿的委托买卖!光这个产生的利润多大。想想都知道!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口碑!最重要的口碑建立起来之后,山东货入东三省那简直是顺风顺水,凡是齐鲁商会标识地货物,那都要比日本货和当地货甚至美国货英国货都受欢迎,这优先购买权就是市场占有率。就是利润!东北这三千万人的大市场,加上北边毛子、东边朝鲜、西边外蒙古这庞大的消费群体,生生的被山东商帮给占了大头,原本就靠着这里赚大钱地日本人能不恨死他们才怪!

    所以。日本人出歪招,不准山东的货车拉着山东货在满洲铁路上走,自然而然的也就将辽东的大半个地面而表面上封锁了!但是他们忘了,山东还有一样大杀器--重型卡车!前脚儿关东军和满铁封住了铁路不让山东人用,后脚儿这五百多辆的卡车就轰轰的开了进来,靠着东北那简陋的公路系统,人家硬生生的把从辽宁沈阳开始一直到北面而黑龙江之间地大片地域给联系起来了!照样周转,照样的发财!

    因为此。在辽宁地沈阳城,这大队卡车进出也就成了一景儿了!山东专列将大宗货物运到车站仓库之后。这些卡车就开始忙碌起来,或者拉着货往东北各地运送,或者往内城仓库和大大小小的商店或者订货户儿派送,那真是服务到门口,快捷方便又周到,这一点真的是没人比得了,人家花的起那钱,玩的起这派!

    按照惯例,每一次的大车过关,车上押运的不管是谁。照规矩都不会亏待了卡子上的弟兄。最常见的东西,就是山东产的过滤嘴香烟和美华银行地现钞。至于多少那都是秘密了,一般就是值班地排长具体掌握。到时候分派下去了事,烟酒之类的东西,那就是谁在岗谁占便宜,可恨地是这帮山东的家伙每个月来地时间都没准儿,这就杜绝了那一个霸着地面儿不走的事情发生,可但凡是碰上了的,那就是一注横财!

    大胡子兵张老三是头一回碰见这样的买卖,头一回没花钱的就抽上了这外边儿都要卖半块一包的高级过滤嘴烟卷儿,人家甩过来的那几条都给他卷在报纸里塞在后腰都不舍的拆开,上面还印着孙大总统的玉容呢!

    可是另一个瘦子就不管那套了,本身就是当年的旗人后代,别的没学会,这倒驴不倒架丢人不丢场面儿的做派倒是传了下来,一看张老三那吝啬鬼的做派,当即就大方了一回,拆开自己的好处分散了出去,就那么靠在哨卡上过瘾。

    从一开始头车开道,把一应所需的关税、好处都准备好了仍给旁边值哨的排长之后,顺便的是一包包的好东西见了值班的东北军士兵就散,那架势完全就是后面一整车都打算散出去的样子,同样是精悍无比的军汉,一口浓重的山东腔吆喝着,随手把那些个贵重的“糖衣炮弹”不要钱似的砸过来,砸的边上这帮歪着帽子斜着眼的爷们儿个个的眉开眼笑,谁人怀里头不是捧着一大包的东西没地方搁啊!

    什么叫气派?这就叫气派!张老三抽着别人的便宜烟卷儿,眯缝着眼睛看着眼前不停往里走的卡车,感叹道:“这他娘的都二百多辆车了!这齐鲁商会到底做得多大买卖啊!咱们沈阳城的车加起来能有这么多?就算咱张少帅手底下大概也凑不齐来吧!”

    瘦高个眉头微微蹙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是啊!看样子还真是那么回事!往日里过车,那也就是四五十辆一波儿的架势,城外他们那大货仓几乎能把半个沈阳城都装进去!根本都用不到把这么些东西都弄城里去啊!这么看起来,这一次是大买卖?兴许是穿城去东面儿的也说不准!我抽着前头押车的这一帮子跟以前的不大一样啊!”

    张老三奇道:“不就是些押车的么!了不起腰里别一把快枪,能有啥了不起的!”

    瘦高个儿鄙夷的嗤笑道:“说你丫的就是个土孙,一点都不冤枉你!你在当班儿几回啊!哪里见过人家的场面儿!实话跟你说罢!人家齐鲁商会这押车地,那都不是一般保镖!实打实的人家是山东军的同行儿!同样是当兵的。你看看人家那脸色儿,再看看人家那家伙事儿,跟咱都不是一个水平的!没法比啊!”

    张老三立刻将魁伟地身板哈下来半截,腆着脸笑道:“嘿呦!想不到您还这么清楚!赶紧的给兄弟说道说道,让咱也开开眼!大不了下了哨我请。成不?”

    瘦高个儿一副“你狠识趣”的表情,摇晃着脑袋说道:“今天给你透点儿高深的!别他娘地喝多了猫尿外传啊!老子指望着这点儿东西混酒喝呢!”看到对方一本正经的使劲点头,他这才神神秘秘的说道,“我跟你说啊!前年的时候。我那时候刚干上这个差使,不懂事儿啊!有一回看着二十来辆车过来了,上去就想弄他一下子狠得,没成想,这一下子是真撞到硬岔子上了,想起来我头皮都麻!”

    “其实人家那回已经给够意思了,我寻思着难不成是个冤大头?打着谱儿准备上去敲一记的,没成想一拉开车门。里头呼啦亮出两根花机关来!就连那司机的腰里,别着的那都是一水儿的黑星砸炮!当时吓得我差点拉稀!到后来我才知道。人家那一车拉地都是给咱少帅配置的新鲜玩意儿,有防弹衣,还有那种三十响儿地花机关,叫什么1923冲锋枪!当时的连长上来就把我踹趴下了!对着人家那是一通的赔礼道歉啊!要不是人家量大,今天你也就见不到哥哥我喽!”

    瘦高个儿的慨然长叹把张老三唬的一愣一愣的。m1923式冲锋枪,是原产美国、现在国产的出名的好家伙,枪身不长也不重,但是火力凶猛杀伤力很强,一梭子扣下去不亚于轻机枪的场面,在狭窄街巷和近身搏杀的时候尤其狠辣。从几年前到现在。凡是在中国当军头地,身边没有这么一支人数不定地配备有这种强火力家伙的亲兵卫队。那是没脸出去见人地,就说张少帅身边。那也是有三百人须臾不离的强兵,个顶个地手里面端着这个,身上穿着山东产的特种作战服,腰里别着“黑星”,钢盔防弹衣的就不用说了,就凭这三百人保着,什么千军万马都冲得出去。

    少帅亲兵什么风采,沈阳城的士兵兄弟们大略都见识过,但是要说人家齐鲁商会的押车的都这副装备,那就太有点骇人听闻了!

    张老三觉得那烟突然呛人起来,结结巴巴的说:“您这意思是说,这么多大车里面儿,这押车的都这派?人手一根的花机关?他雇得起么他!”

    瘦高个不屑的嗤笑道:“说你没见识呢!知道这商会背后的大老板是谁么?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陈大老板!陈主席!陈晓奇!人家连日本人都不鸟,这点事情算啥?你觉得咱东北军有钱是吧?差远了!我有个表亲就在山东军当班长,知道人家拿多少饷银么?”

    “多少?!”张老三的眼睛都快冒绿光了,今天才算长了见识,那是能多知道一点是一点。

    瘦高个叹道:“人家军法严!这都是军事机密不能说,可人家打个比方,说在山东,混县政府的都不见得比他们当兵的滋润,关键是,人家发的那都是足额的全饷!军服被窝从头到脚那都是崭新的!上面全给配上!人家那营房也不是咱这样的大通铺!上头长官还不吃克扣,就这几样加起来,你自己算算得多好的日子啊!”

    张老三给馋的直咽唾沫,喃喃说道:“这他***是当兵的过的日子?我怎么听着跟外国西洋镜儿差不多少!长官不吃克扣他怎么发财!要知道是这样,咱还在这里矗着干啥,干脆回关里去当山东兵拉倒!”

    瘦高个哼哼道:“我倒是想过来着,可我那表亲说了!要进去那难了!抽大烟的不要,狂嫖滥赌的不要!家底子不干净的不要,太笨的学不会认字的还是不要!合山东三四千万人拢共就抽了那么十五万人,每年排着队哭着喊着想当兵的都排到一百来万号儿了,你说说你去了就算给你机会,你能排到猴年马月啊!”

    张老三翻着白眼想了半天。最后颓然叹道:“我他娘的是没指望了我!这把年纪了去学认字,还不如给我一刀痛快点儿!兴许我儿子长大了能赶上也说不准!我说,这车过了多少辆,你点过数儿没有!”

    说话间,那最后一辆车也轰鸣着拖着呛人地尘尾蜂拥入城。路两边被堵了好半天的人这才一边挥舞着袖子驱赶灰尘,一边嘟嘟囔囔的埋怨着往里走,他们俩设卡收税的也就开始忙活起来,没空在这里扯闲篇儿了。

    路边等待入城的人群中。两个看似平常地中年男子透过大沿儿礼帽,两双晶亮的眼睛闪烁着阴沉的光芒,不动声色点算着入城车辆的数字,双手拢在袖子里,轻巧而急速地蠕动着,嘴里面一个个微不可闻的数字报出来:“五吨卡车七十辆,十吨重型卡车四十五辆…….。”

    一辆福特轿车在不远处的大马路上斜着穿过,驶入使领馆区。刚才蜂拥而过的卡车群把他们挡在了那里足足有半个小时,不论是司机还是车上的乘员。都有些恼怒的看着这不见首尾横冲直撞一般决不让路的汽车大军在自己面前穿过,扬起的灰尘不多时就把他们地前面风挡玻璃弄得一片模糊。车上后座的两名乘客,一人是关东军新任司令官本庄繁,另一个则是时刻都在谋划着对中国东北采取行动地石原莞尔,这两个人凑在一起,能搞出什么东西来,想也可见。

    本庄繁眉头紧皱的看着这扬长而去的车队,满脸挂霜异常不悦的喝道:“这是哪里的车队!居然这样的猖狂!张学良就不管么!”

    石原莞尔阴沉的冷笑道:“这是山东的车辆!那个所谓的齐鲁商会的车队,实际上为他们驾车地都是有军人背景地家伙,就是他们在这里跟我们帝国的商业过不去!关东军上下地财源受他们影响很大!是不得不除去的心腹大患!”

    本庄繁冷冷地点点头。道:“这些人。不可放过!这么大一群车队在这里会造成很大的麻烦!你们必须要想办法解决他们!这种重型卡车对帝国非常有用,要想办法多弄一些来!总之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不想再看到他们!哼!”

    石原莞尔垂目点头应允此事。实际上在他的心里,这是一块搬不掉的心病!

    以满蒙为踏脚石。缔造未来大日本帝国的无量光辉事业,这是他石原此生矢志不移甚至不惜为之付出生命的伟大梦想,为了这个,他付出的心血无人能比!留学德国几年,啃透了贯穿了那么多前辈高人的思想心得,到如今终于形成自己独特的思想体系,并谋划出这样完美的计划方案,照着拟定的道路一步步走下去,未来将是不可阻挡的胜利,这都是他石原莞尔所成就的大业,这样的辉煌,就算是明治时期的那些前辈们也不一定比得过吧!

    为了实现这样的理想和目标,任何的阻挡者都是应该清除掉的,不管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不管是高官还是前辈,他们都不能成为我们未来皇国大业的绊脚石!所有阻挡历史前进的不识时务着,都要毫不留情的一剑斩开,于千万种艰难之间,劈开一条生路!活路!

    这样的敌人,在帝国,是那些脑子昏庸的老家伙们,是那些胆怯懦弱的政客们,在中国,是不肯合作的张学良,是始终不友好的陈晓奇!这些人,必须要统统的踩在脚底下,用他们的白骨,来铺平帝国士兵踏上世界之巅峰的平坦大道!血,将是这一路上最为鲜艳夺目的颜色!

    东北军主力已经调走,剩下的十万士兵不过是土狗瓦鸡,在帝国英勇士兵的无畏搏杀之下,他们将一举溃散,不可能阻挡帝国铁骑的践踏!而山东军没有一兵一卒踏上关外的土地,但是他们的势力却从来没有停止过对这里的渗透!这个时刻都在散发着对帝国极其不利影响的混账组织,一定要彻底的干掉!

    山东军干涉东三省的目标并没有藏的很严实,石原莞尔是能够察觉到的!这数百辆重卡上装载的不仅仅是来自山东地货物,更有来自山东的精锐士兵。甚至还有各类探子和间谍,他们靠着与东北同乡之便渗透到每一个角落,几年时间取得的成就就不比关东军差太多,他们实在是他擅长利用人群和环境了!这样的人,在关键时候是要坏事的!因此。必须要想办法在做事之前,把他们赶出去!

    汽车开动,颠簸地道路晃动着身体,石原莞尔从沉思中警醒过来。透过浑浊的窗户,他发现已经到达了奉天总领事馆,这一次,本庄繁司令官想要顺便拜访一下林久治郎总领事,却给石原莞尔心中带来不小的危机感!

    距离构想中的行动时间越来越近,板垣征四郎和石原莞尔他们大半时间都驻留在沈阳城中,每日里与奉天特务机关中土肥原贤二地下属花谷正少佐、张学良的日本顾问柴山兼太郎的助手今田新太郎以及奉天宪兵队长三谷清中校一起,密谋推演完善他们制定的行动计划。

    对于本庄繁要拜访林久治郎的事情。石原莞尔心中有所警惕,外务省这些家伙们做事的方法一向跟他们是不合的。可以说婆婆妈妈拖拖拉拉没有什么勇气和决断的能力,造成今天这样地局面,他们要承担很大的责任!如果完全按照关东军地布置,现在的东北甚至可能已经是大日本帝国的重要工业区了!现在他们要做的事情尽管有些走漏风声,但是国内舆论还算好,这件事,不能被他们破坏阻拦了!必须要设法干扰!

    林久治郎对于本庄繁他们的到来颇感意外,他原本以为这些骄纵的家伙向来不理他的茬子,特别是最近日本国内的风声那么紧,激进派和民间团体几乎就是把“占领满蒙”的字眼挂在嘴边了。7日土肥原贤二在与大本营做报告的时候也**裸地表明。若是中国政府不能妥善解决“中村事件”,那就要由他们来作出裁决。届时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他原本也是想要找本庄繁问一问地,奈何此人上台之后就到处视察旅行。从没有在沈阳呆过,这一次正好来了,那是无论如何都要过问一下的,这些狂妄地家伙不能这么纵容下去!否则他们会闹出大乱子的!

    林久治郎本身是币原外交政策地忠实拥护者和执行者,在表面上,他是决然不赞同采取激烈手段搞出大麻烦的,那样的话只会导致中国人的奋起反击和极度反感,与他们的长久国策是绝对不相符的,必须要制止他们的独走行为!

    本庄繁呢?此事却无人猜测他的想法,对于石原和阪垣他们暗地里做的事情他是一清二楚的,就连在9月下旬要发动的计划也都知道,但是到现在他只是勉励那些军队训练并做好准备,至于说到底支持还是反对,这样的话却始终不说出口,令人莫测高深。

    就在这样的玄妙气氛之下,三个人坐到了一起。

    林久治郎打扮的如同一个标准的英国绅士,留络腮胡打领结穿燕尾服,小排扣的马甲和灰色西装,看起来文质彬彬,很有儒雅斯文的感觉,但那一双犀利的眼睛却似明察秋毫,半点蛛丝马迹都不放过。

    石原莞尔进来之后,那阴沉的脸上不时表现出来的敌意都被他看在眼里,心知肚明这个家伙是一定有所担忧的,故而越发的不想理他,只将眼神集中在本庄繁这边,微笑着说:“司令官阁下难得大驾光临,这次一定要好好的谈一谈,从国内大本营到这里许多天了,不知道司令官阁下对于时下的东北局势怎么看?”

    本庄繁没有立即回答,这样的问题在公在私都是可以两可处理,从林久治郎嘴里问出来,那意思就不一样!这是一个保守派的人,他们执行的是币原外交的政策,对于满蒙的看法和处理手段是有所闻的,但是这样一群人,究竟能不能成事?会不会帮助他们关东军做成想要的事业?还是可能在这件事上拖后腿?这都是要仔细考虑的!

    石原莞尔从一进来开始,就没有停止过把神经紧绷起来,他必须要做到不放过一丝可能造成行动失败的漏洞,司令官阁下的到来是好事也是坏事。这样一个不完全跟他们一条心地人,在决定采取行动的态度上始终暧昧,不阻止也不赞成,不知道他到底在最后关头怎么决定,现在。不能让他受到更加保守的林久治郎的影响!

    他开口插言道:“司令官阁下,您的视察行程排地非常紧密,我们不适宜在这里停留时间太长,有些话可以等到下一次来时再说。一切还是按照计划进行的好!”

    林久治郎大怒!关东军跃跃欲试的态度昭然若揭,国内国外的各种流言满天飞,这些并非空**来风地小道消息必定事出有因,他身在此处,那是感同身受的,这帮狂妄的家伙是要做一些惊骇人心的事情来制造事端,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们只会坏事!

    当初张作霖活着的时候。本来已经答应在满洲铁路计划上的巨大让步,本来已经可以通过他开控制东北的局势。采取不流血不暴力地手段,和平而隐蔽的将这里肥沃地土地和巨大的资源掌握在手中,眼看大事就要成功,但是,这些毫无纪律的军人把一切都搞砸了!他们炸死了张作霖,逼反了张学良,令他们多年来辛苦付出全都付诸流水,到现在都打不开局面,现在他们又要搞什么!难道真的要把东北几千万人都逼到对立面上去吗?!

    林久治郎眼睛瞪起来,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怒火。盯着石原莞尔沉声喝道:“石原君。请自重!我跟司令官阁下的谈话,不是我们两个人的私事。这是关系到整个帝国在东北事务成败的关键!你这样无礼的表现,不觉得太失礼了吗?!”

    石原莞尔冷笑道:“总领事先生。司令官阁下现在正是视察演习的重要工作之中,来这里跟你打个招呼是出于礼貌,可没有那么多地时间闲谈呐!我们还有更加重要地事情要做,这样的对话只会浪费时间!”

    林久治郎再也忍不住了,他怒吼一声拍案而起:“石原!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家伙在搞什么!三年前你们做过地事情,现在又想重演一次!你们会把整个帝国都陷进难以自拔的毁灭之中地!”

    石原莞尔轻蔑的一笑,转头问本庄繁道:“司令官阁下!我们的行程已经被耽搁了不少时间,我看我们还是先去别处继续视察更好一些!关于您和总领事先生的事情,完全可以下次再谈!”

    本庄繁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看两个人吵,没有表现出对哪一个的哪怕一点偏袒和帮衬,甚至石原莞尔这种非常无礼的越俎代庖都没有表示申斥和反对,就那么微笑着看着,谁也不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站起身来,本庄繁冲着林久治郎遗憾的笑道:“总领事先生,这一次事件很不凑巧,希望下次在15日,我们再详细讨论今天的话题,现在,请恕我要先告辞了!”

    望着石原莞尔一点都不客气的嚣张背影,林久治郎怒声喝道:“石原!你们的阴谋是不会得逞的!大本营和内阁是绝对不会同意你们的狂妄乱来的!”

    第二天,9月9日,沈阳,日本奉天特务机关。

    石原莞尔,板垣征四郎,花谷正少佐、今田新太郎以三谷清中佐,以及被选出来具体实施计划的河本末守中尉坐在了一起,一群人的脸上,尽是沉重的表情。

    “定于28日的柳条沟行动,我们不能搞了!”石原莞尔阴沉着脸说道。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花谷正跳起来大叫道:“为什么!我们一切都计划好了!一切都准备好了!帝国未来的大业眼看就要在这几天内决定了,为什么突然要停下!”

    石原莞尔咬着牙,满脸狰狞的恶狠狠说道:“有些人在外面风言风语,大本营和内阁对这件事非常重视,有些话已经快要传到天皇的耳朵里了!如果我们执意要做的话,可能会承担很大的风险!”

    河本末守中尉激动的说:“阁下太谨慎了!这样的事情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我们在适当的时候发出自己的声音,那么帝国未来的百年国运就真的在我们手中创造了!这样的大事,即使是牺牲我们的生命也没有什么!我恳求阁下务必要坚持下去,我们不能向那些人退缩!”

    石原莞尔抬起脸来,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激动的中尉,心中有说不出的自豪,“帝国终究还是有热血的年轻人啊!有他们在继承先辈的勇敢精神,还有什么是不能做到的呢?”

    板垣征四郎把他们的表情反应都看在眼中,此时淡淡的说道:“我是不会改变我的态度的!既然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就一定要不惜任何代价的去完成他!那些人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既然已经是这样的情况,我们不能再等到高粱都割倒之后了。”

    “你想怎么做!”年轻军官们都激动起来,齐刷刷的眼神死死的盯着板垣征四郎,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字眼。

    板垣征四郎眯缝着眼,一字一句的说:“我们要提前行动!时间,就定在九月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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