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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 假戏真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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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中,燕赵义军在王须拔和魏刀儿的指挥下,兵分三路下太行。一路由恒山义军首领赵万海统率,越过太行井陉,向太原发动攻势,牵制太原方向的帝国军队;一路由上谷义军首领黄子英统率,向河间、信都一线发动攻势,以牵制河北北部的帝国军队;一路则由王须拔、魏刀儿、甄翟儿等义军最高统帅指挥,率燕赵义军全部主力向雁门郡发起了攻击,试图占据代北,与大漠连成一片,与北虏建盟,继而为新建的大燕国开拓一块根基之地。

    皇帝和行宫就在太原郡的汾阳宫,汾阳宫距离太原郡首府晋阳城不过一百余里,距离雁门郡首府雁门城也只有三百余里。燕赵义军在明知“山有虎”的情况下,还“偏向虎山行”,倾尽主力攻打太原和雁门,其背后必有深意。

    燕赵义军发动大规模的攻势后,代、晋两地的镇戍军为了确保皇帝和行宫的安全,确保代、晋地区的稳定,不得不从长城防线紧急抽调精锐南下戡乱平叛,代北长城一线的镇戍力量随之削弱。

    中枢深陷困境,左右为难。皇帝和行宫坐镇太原的本意,是想向北虏施加威压,哪料到国内叛贼异常猖獗,竟然不顾死活攻打代、晋,威胁皇帝和行宫的安全,这使得形势急转直下,皇帝和行宫不但没有表现出足够强大的威慑力,反而给一群国内叛贼击中了“要害”,暴露出了中土内忧外困、色厉荏苒之真面目。

    帝国的北疆镇戍遭遇到了空前困境,皇帝和行宫坐镇太原乃至北巡塞外本意是为了掩盖北疆镇戍岌岌可危的真相,这一事实若给大漠北虏知晓,必然会激起北虏南下入侵之野心,南北战争必然要爆发,而帝国在北疆一线则必然陷入腹背受敌之困境,无力抵御大漠北虏和燕赵叛贼的联手夹击,其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一些东都的留守大臣们。还有行宫的中枢大臣们,连番上奏,恳请皇帝尽快返回东都。以免重蹈当年汉高祖刘邦“白登之围”之覆辙。假设一下,假若北虏南侵,皇帝不幸战败于北疆,其对帝国造成的冲击、对皇帝和中枢所造成的伤害必定异常严重。甚至可能动摇到帝国之根基。

    皇帝固执而自负,坚决要留在太原,要秋后巡塞,为此他命令代、晋镇戍军倾尽全力戡乱平叛,督导代、晋地方郡县倾尽全力进行备战。催促东都在向江左、荆襄等地征缴钱粮徭役的同时倾尽全力向北疆边镇输送战争物资。

    皇帝对大臣们的恳请做了最为简单的答复:朕留在北疆,北疆必能守住,但朕若离开北疆,则北疆必失。大臣们相顾失色,惶恐无语。

    皇帝说的是大实话。抛开去年的第三次东征不说,单以今年北疆镇戍来说,东都的众多政治集团、帝国军方乃至地方势力的反对和谴责之声此起彼伏,就算皇帝亲自坐镇太原。为即将开始的南北战争发布了一系列的诏令。但积极响应者依旧寥寥无几,不论是东都的各政治集团还是帝国军方乃至地方郡县,都在公开或者暗中阻挠甚至是直接反对皇帝发动南北战争。而实际情况是,虽然皇帝和支持他的中枢一直在努力阻止北虏的发展和入侵,但形势到了今天这一步,他们数年来的努力已告失败。北虏还是发展起来并积极准备入侵。真正要发动南北战争的是北虏,而不是皇帝和中枢。遗憾的是。帝国政治上的斗争已经失控,帝国各政治集团已经被狭隘的利益和欲望所蒙蔽。为了推翻皇帝和他所坚持的改革,为了谋取他们所属的政治集团和世家门阀的私利,他们置中土芸芸众生于不顾,不惜昧着良心说假话,不惜颠倒黑白,甚至不惜为此埋葬帝国,不惜摧毁中土的统一大业。

    在这一政治大背景下,皇帝留在北疆,远离帝国政治纷争的大漩涡,反而能做些事情,反之,皇帝若回到东都,整天殚精竭虑与各政治集团、各地方势力“斗智斗勇”,必定一事无成,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北疆惨遭北虏的践踏和蹂躏。

    但在帝国权贵们看来,皇帝以失控而荒谬的变态心理,以失去理智般的决心,强制性的把自己和帝国中枢留在北疆,与北疆镇戍捆绑在一起,实际上是用一种近乎绝望的最终手段,用帝国和自己的生死存亡,来要挟帝国的整个士族集团,迫使帝国的贵族们做出妥协,支持他发动南北战争。

    而事实正如帝国权贵们所猜测,此后皇帝和行宫一而再再而三向东都、卫府及各地方官府发出诏令,要钱粮,要军队,要民夫,要不惜一切代价进行南北战争。

    帝国权力高层的矛盾因此激化到了极致,就连改革势力内部的分裂亦愈演愈烈,以苏威、樊子盖、来护儿为首的温和改革派和以虞世基、裴蕴、宇文述为首的激进改革派屡屡在重大决策上发生直接冲突,皇帝这个最终决策者常常无所适从,不得不充当协调者来求得双方的妥协和让步。

    裴世矩是帝国新的国防和外交战略的主要制定者和实施者,他对南北战争中的态度至关重要,但他一如既往,务实而低调,某些时候甚至显得过于保守和中立,对皇帝更是唯唯诺诺不敢有丝毫忤逆,因此遭到了众多权贵们愤怒的谴责。

    六月初,裴世矩密奏皇帝。

    据薛世雄密奏,经过他的努力及李景和杨恭仁的协助,东北道从各镇戍军中抽调了五十个团,分批次秘密赶赴燕北,估计本月底就可以全部抵达涿鹿行辕。

    又据伽蓝密奏,目前他正遣使与阿史那咄捺秘密谈判,并重建双方之间的回易,力求进一步离间其与牙帐之间的关系。同时,伽蓝又遣使与奚、霫(xi)、契丹、室韦等诸种部落商谈重建回易一事,试图以合纵连横之策钳制阿史那咄捺,竭尽全力阻碍其在南北战争期间入侵燕北。另外,伽蓝还打算在近期遣使赶赴北太行,与王须拔、魏刀儿等叛贼谈判,试图以各种欺骗之策阻止或延缓叛军在南北战争期间攻打太原和雁门,破坏其与北虏夹击代、晋之阴谋。

    皇帝忧心忡忡,对薛世雄很不满意。

    此刻皇帝承受了巨大压力。从他的立场来说,这一仗必须打,不是因为他要打,而是为势所迫,中外两方面的紧张局势已经把他逼得走投无路,不打束手待毙,唯有打才有逆转危机的一线希望。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帝国军政两界理解他并支持他的权贵寥寥无几。今日帝国的权贵们置帝国和皇帝的利益于不顾,一门心思维护世家豪门的利益,并“众口铄金”把所有的罪责都推给了皇帝和支持他的改革派。皇帝现在就好似站在悬崖边上,唯有舍命一搏了。为此他需要忠诚于他的军队,更多的足够帮助他打赢这一仗的军队,然而结果令他非常失望。

    “开战之日,伽蓝能带多少军队进入战场?”皇帝烦躁不安,语气极为冷肃。

    “燕北现有八十四个团。”裴世矩小心翼翼地说道,“若加上秘密赶赴燕北的五十个团,共有一百三十四个团,两万六千八百人。”裴世矩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开战之日,伽蓝至少能带两万大军进入战场。”

    皇帝冷笑。两万人,其中还有一部分是燕北地方武装,而马军团不会超过三十个团,以这样的实力与入侵北虏决战,根本就没有取胜的机会。

    “伽蓝的信心从何而来?”

    “兵在精而不在多。”裴世矩安慰道,“兵者,诡道也。此仗从酝酿之初到现在,行的便是诡道,所谓的决战,不过就是一场奇袭而已,但为了奇袭成功,上至陛下,下至燕北戍卒,无不殚精竭虑制造假象以欺骗北虏。因此,此仗能否取得预期战果,关键还在陛下这里。”

    其实就是一句话,假戏真做,而做戏的就是皇帝你自己,你只要把这场戏演好了,胜利便唾手可得。

    “这里不是辽东,入侵的敌虏也不是高句丽。”

    “伽蓝却依旧是伽蓝。”裴世矩的语气十分自信。

    皇帝面无表情,沉默不语。他现在也只能把仅存的希望寄托在伽蓝身上了。

    “他还需要甚?”

    “他所需要的,便是陛下的信任。”裴世矩迟疑了片刻,又补了一句,“绝对的信任。”

    皇帝的眼里露出一丝苦涩,“现在,朕还能相信谁?”

    同一时间,伽蓝也在涿鹿行辕这样问自己,因为他需要一个特使赶赴太行山与王须拔、魏刀儿等燕赵叛军首领进行谈判,而这场谈判的艰巨性可想而知。

    对王须拔等人来说,自身的生存远远要比所谓的大义重要。他们选择在此刻攻打代、晋,其目的正是想把北虏引进来,然后利用北虏的武力击败帝国的皇帝和军队,为自己寻找一块生存之地,哪怕为此认贼作父也在所不惜。

    谁能完成这一特殊使命?伽蓝想了很久,最终选择了河北大儒孔颖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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