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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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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1)

    船顺着浥水北上,走了五天,在南洛靠岸。从南洛到宛阳有几百里的路程,两者之间无直达的水道,便只能坐马车。

    南洛是大晋北边重镇,南来北往的商旅齐聚,即便满地铺着白雪,大街上仍然熙熙攘攘,踩得一片泥泞。为了不引起注意,两人都戴上了帷帽。然而到车行一问,因着北塞一带被几大势力控制,怕惹麻烦,普通客商以及马车已经不再往那边去。

    天陌原本想着索性花钱买一辆马车,结果此话出口,小冰君也不反驳,只是笑嘻嘻地看着他,满脸无辜。

    她不会赶车,他却是不能。他很清楚,普通的马根本吃不消他的威压,只要他坐上驭者的位置,那马还能站着已经算不错,更别说跑。

    买车的打算不得不取消,天陌看到小冰君脸上有明显松了口气的表情,颇觉无奈。看来这事一直让她不安。察觉到这一点,他不由开始考虑起是否要暂时推迟去塞外的计划。

    出得车马行,天又纷纷扬扬地飘起了细雪,两人戴着帷帽便也不显得扎眼。

    椅轮碾过泥泞的雪地,小冰君走得小心翼翼。

    “主子,咱们是否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日子?”自然是住得越久越好,如果能够转个方向去到南边儿,那就更好了。心中如此想着,她嘴上却没敢说出来。

    “先找家客栈。这里不是久居之地。”天陌沉吟道。

    此语一出,小冰君的心又吊了起来,无精打采地应了声,便不再说话。

    因着客商滞留,南洛虽然是大城,却也人满为患。连问了几家客栈,都没找到空房,有的客栈连大堂都住了人。小冰君开始犯起愁来。她倒无所谓,但天陌的腿在雪地中呆久了可不妙。想起前两天他发作的情景,她仍心有余悸。

    相较于她的忧心,天陌倒显得极为从容。

    “若真不行,就随便找户人家借住便是。”

    他说得随意,小冰君却认真考虑起这个提议的可行性来。

    “在大草原上走到哪里都能当家,不知道这里的人……”她不太确定地嘀咕,话未说完,斜刺里突然冲出一个人影,撞得她差点跌倒,幸好被天陌眼疾手快给扶住了,头上的帷帽却落了地。

    周围有抽气声响起,还有一连串噼里哐啷物体落地的声音,原本闹哄哄的街道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变得落针可闻。

    小冰君也没注意,扶着天陌的手在湿滑的雪地上好不容易站稳,又弯腰捡起帷帽,这才发现原本挎在背上的行礼以及挂在腰间的钱袋不见了,不由大急。他们所有的家当都在里面,若找不回来,两人连吃饭都是问题,更别说找地方住又或者去别的地方了。

    她长年住在深宫之中,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心中一下子没了主意,却又不想天陌担心,脸上便笑得异常娇媚。

    “主子,你在此地等我,我去去就来。”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慢腾腾地道,但是等她抬起头时却不由愣住。

    她之前也知道街上人多,但是却没有这一刻的感觉如此明显。做生意的商贩,杂耍卖艺走江湖的,骑着马的游侠儿,貂裘锦袍的贵公子,挎着菜蓝子的普通妇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身体还保持着做某事的姿势。那种目光是惊艳,是痴迷,是贪婪,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

    天很冷,小冰君却感到背上开始冒汗。她想将帷帽戴上,却才发现帷帽落在雪水中,已经被脏污了。

    攫紧拳头,她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她一直是知道自己容貌较常人更为姝丽的,但并不知道在大庭广众前露面会引起这样的效应。她很害怕……

    注意到了她的处境,天陌伸手,将她握成拳的手包在了掌中,正要掀开自己的帷帽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人群突然一阵骚动,冲出一群黑衣绣银蛟的人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为首一人二十来岁,长得白面无须,颇为俊俏。他将目光从小冰君脸上恋恋不舍地移开,落在天陌身上,神色傲然。

    “两位,请到舍下饮杯水酒吧。”

    看出他来意不善,小冰君即使极力控制,也无法压抑住身体的颤抖,但她仍然吃力地挪了挪有些发软的腿,挡在了天陌前面。

    “我们不认识你们。”她深吸口气,一个字一个字困难地吐出,而笑容却几乎炫花了众人的眼。

    那个男人呆了呆,眼神有些迷乱。

    “在下周永泰,姑娘……”他讷讷地道,还没说完,突然反应过来,笑道:“去了不就认识了么。这一段日子城中客栈吃紧,两位是不可能再找到落脚的地方,何不就到舍下暂住。这大冷的天露宿街头,在下可是会心疼的……”他开始还一本正经,最后一句却没忍住说了句调戏的话。

    街上人都道他对小冰君动了心思,心中虽然不满,但看他们人多势众,也没谁敢出头惹火烧身,只能私下骂上两句。

    小冰君笑而不答,谁也不知道她其实是怕得说不出话了。天陌坐在椅中,抬眼只能看到她纤弱的背影,明明怕得发抖,却非要挡在自己面前,无形中竟然给人一种坚定不移的矛盾感觉。他有些怔忡,心底似乎有一根弦被拨动了。

    “夏儿……”他开口,想叫她到自己身后,还没说出,却被另一个熟悉的声音给打断。

    “真是好不要脸,人家都说了不认识你,还在这里纠缠不清,你是不是男人哪!”懒洋洋的带着有些痞的沙哑女声从头顶上方传过来。

    这声音来得突然,所有人都不由抬起头顺声看去。

    就在他们所在大街对面的酒楼二楼,一个头发乱蓬蓬,穿着又脏又旧看不出颜色衣服的少女正一只腿踩在窗户上,一只脚吊在空中晃悠着坐在窗沿上,手中拿着个酒葫芦笑嘻嘻地望着这边。接收到众人的目光,她还潇洒地冲着诸人摇了摇酒壶,然后毫无形象地仰头大灌了两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