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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零、此情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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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帝登基后,内阁在两位首辅的主持下运作良好,冬闱顺利开科,月落也于十二月二十日立藩,并进献藩表,从此正式成为华朝藩属。

    明帝一系列的惠政,赢得民间一片颂圣之声,两位内阁首辅裴琰和董方更是深受百姓拥护和爱戴。

    眼见年关将到,殿试、各项祭礼、宴请各国使臣,让裴琰忙得喘不过气来,直到腊月二十八这日,皇帝正式休朝,他才松了口气。

    甫回王府,他想起前几日见崔亮所绘之图似已完成大半,便直奔西园。江慈见他入园,来不及躲回西厢房,忙罩上披风掩住已略微隆起的腹部。

    崔亮见裴琰进屋,笑道:“王爷来得正好。”

    裴琰走近一看,大喜道:“画好了?”

    “是,有小慈帮忙,比预想的要快很多。”

    裴琰笑着看了看江慈,又轻抚着《天下堪舆图》,叹道:“华朝江山,一览无遗,巨细不差,真不愧是鱼大师的杰作!”

    崔亮微笑道:“各处矿藏,我会在这几日一一标注。”

    “子明辛苦了,歇息几日,过完年再弄吧。”

    崔亮伸了伸双臂,叹道:“确实有些累,整天在这西园也有点闷。”

    裴琰道:“子明莫急,我总会想办法把盯着你的几条狗弄走的。对了,我也一直想让你入内阁帮我的忙。”

    崔亮忙摆手道:“王爷千万别拉我入内阁,我这性子,当官可当不来。”

    裴琰也不急,笑道:“那就先放放,过完年再说。”又转向江慈道:“小慈也辛苦了。”

    江慈微微笑了笑,道:“王爷今天可在这吃饭?”

    “当然。”裴琰脱口而出。

    等饭菜摆好,江慈却躲入了房中,裴琰也未留意,与崔亮吃罢,再喝了杯茶,才起身告辞。他心情畅快,走至西园门口,忽然心中一动,停住脚步。院中墙下,倒着一堆药渣,裴琰蹲下细看,眉头微蹙。

    “王爷,让药铺的人看过了,是保胎的药。”

    裴阳退出慎园,裴琰呆呆坐于椅中,直至董涓进来,方才醒觉,见董涓手中捧着几枝腊梅,便微笑道:“哪来的?”

    董涓也报以微笑:“听说母亲喜欢腊梅,我便去宫中折了几枝,这是最好的‘踏雪寒梅’,正要送去给母亲。”

    “王妃费心了。”裴琰自是知她入宫所为何事,却只是微笑。

    二人就这般端着笑,各自心照不宣。裴琰起身欲行,董涓却叫住了他:“王爷。”

    “王妃请说。”

    “过年得给各园子的人发年例,其他人倒好办,就是西园子的崔先生和那位江姑娘,该依何例?”

    裴琰想了想,道:“这二位都不是爱财之人,发年例没的辱没了他们,劳烦王妃备些好酒送去便是。”

    “是,王爷。”

    晚上偕董涓给裴夫人送腊梅并请过安,裴琰正待退出,裴夫人却叫住了他。

    待董涓带着一众侍女离去,裴夫人站起来,慢慢走至窗前,凝望着董涓远去的身影,轻声道:“你这位王妃,倒不愧是董方的女儿。”

    裴琰微笑道:“母亲给孩儿找的好亲事,孩儿正要多谢母亲。”

    裴夫人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道:“你给我说老实话,西园子那位江姑娘,是怎么回事?”

    裴琰心中一咯噔,垂下头。裴夫人踱至他身边,淡淡道:“你以前说她是崔亮看中的人,可她与崔亮之间以兄妹相称、执礼甚恭;听说她在你军中做了大半年的军医,如今回来,却有了身孕。母亲很想知道,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裴琰只是低头看着脚下的锦毡,不发一言。裴夫人有了些怒意,道:“你堂堂一个王爷,看中哪个女人,纳了便是,何必弄这些鬼鬼祟祟的名堂!她若怀的不是你的骨肉,明日便让她离开王府!”

    裴琰横下心,抬头道:“是,她怀的是孩儿的骨肉,只因、因我们是在军中,所以——”

    裴夫人满意地笑了笑,柔声道:“你的王妃也不是善妒之人,趁过年吉庆,纳了她,母亲也好在你父亲灵前告知:裴氏有了后人。”

    裴琰下了决心,也觉轻松了许多,微笑道:“孩儿多谢母亲。”

    看着崔亮将图卷起,江慈低声道:“崔大哥,多谢。”

    崔亮叹了口气,道:“小慈,你快别这样说,我受萧兄所托,是一定要完成他的遗愿的。”

    江慈泪水在眼中打转,一低头,成串掉落。

    崔亮看得心疼,伸出手去,替她拭去泪水,见她仍是低泣,便抚上她的秀发,低头劝道:“你的胎儿刚稳些,千万别再伤心了。”

    江慈不住点头:“是,我知道。”她忽感一阵眩晕,头便抵在了崔亮肩头。

    西园园门轻轻开启,董涓提着一坛酒,轻步进来,却在院中的藤萝架下停住了脚步。由这处望去,可以看到屋内烛火照映下,他正轻柔地替那位姑娘擦去眼泪,他轻抚着她的头顶,她的额头抵在他的肩上,他似在说着什么,神情那般温柔。

    她长久立于藤萝架下,提不动脚步,直至见到屋内之人分开,见到他似是抬头望向院内,才忙平定心情,微笑着踏入屋内。

    崔亮未料她竟会来到西园,望着她端丽的面容,一时说不出话。江慈见她服饰,忙行礼道:“王妃。”

    董涓凝目看了她片刻,笑道:“早听说江姑娘秀外慧中,今日一见,果然。”

    崔亮清醒过来,也长身一礼:“平州崔亮,拜见王妃。”

    董涓还礼,柔声道:“崔军师切莫多礼,你是王爷左膀右臂,更是王爷的知己好友。年关将近,我备了一坛上好的‘兰陵醉’,请崔军师和江姑娘笑纳。”

    崔亮沉默片刻,道:“多谢王妃。”

    董涓再看了看江慈,目光在她腹部停了一瞬,若有所思。崔亮看得清楚,忙道:“小慈,你去将‘三脉经’默出来,明日我要问你。”

    江慈也觉室内气氛有些怪异,便接过酒坛回了西厢房。

    崔亮出屋,走到院中,董涓跟了出来。

    崔亮退后几步,立于藤萝架下,微微欠身:“王妃,你我男女有别,不宜独处,还请王妃早些回去。”

    董涓微微仰头,看着他一如昔日明朗的面容,叹了口气,道:“那你和她呢?不是男女有别吗?”

    崔亮别过脸去,口中急道:“她是我的妹子,自然不同。”

    董涓一笑,轻笑声也一如往日,崔亮听得心中一酸,硬生生地克制住想转过头去直视着那张端丽脸庞的欲望。

    董涓幽然叹了口气,道:“你还会去游历天下吗?”

    “也许会吧,眼下还没有什么打算。”崔亮低头道。

    董涓也低头,轻声道:“你若去,将来写了游记,还会借我一观吗?”

    崔亮沉默,良久方涩涩道:“王妃若是想看,崔亮必当相借。”

    “那就好。”董涓再无话说,盯着自己的鹿皮靴看了许久,叹了口气,默然转身。崔亮下意识伸了伸右手,却见园门开启,裴琰走了进来,忙退后几步。

    裴琰见董涓迎面而来,微微一愣,董涓笑道:“王爷可是来找崔先生饮酒?正好,我刚送了一坛‘兰陵醉’过来。”

    “有劳王妃了。”

    “王爷请便。”董涓施了一礼,微笑着与裴琰擦肩而过。

    江慈弄了几个小菜,端来一盆炭火,又帮二人将酒热好,仍旧回了西厢房。裴琰替崔亮将酒杯斟满,叹道:“还是你这西园自在。”

    崔亮握着酒杯出神,裴琰也有心事,二人许久都未说话,直到炭火爆起一团灰尘,这才醒觉。裴琰笑道:“干脆,日后我还是到你这西园吃饭好了。”

    崔亮忙道:“王爷,您刚成亲,可不能冷落——”转眼想起这是人家夫妻间的事,便说不下去。

    裴琰放松身躯,仰头喝下一杯酒,叹道:“朝中之事,一步都不能行错,子明还是来帮我吧。”

    崔亮默默饮着,道:“王爷,不是崔亮不愿入朝帮你,实是我的性情,不喜这些明争暗斗。崔亮今日也有几句话想劝王爷。”

    “子明请说。”

    “王爷,自古权力争斗,苦的却是百姓。即使是太平年间,朝廷的每一项政策都决定着万千百姓的生死存亡。以‘摊丁法’为例,先皇本意是增加朝廷税银,同时制约各地士族吞并土地、蓄养家奴。可各世家贵族呢,又想尽办法将税银摊到佃农的身上。由河西回京城的路上,亮曾详细了解过,有多个州府已因此事导致佃农外逃,田地荒芜。”

    “确是如此,可眼下要废除‘摊丁法’,有一定困难。”

    “王爷,崔亮斗胆说一句,这困难,并非因为这是先皇颁布的法令,而是因为要顾及朝中各方势力的利益!”

    裴琰呵呵一笑:“子明倒是比在朝中的某些人还要看得透彻,所以我说,子明,你若入朝来帮我,这样―――”

    崔亮打断了他的话:“王爷,崔亮今晚说这个,只是举个例子。崔亮希望王爷以后在照顾各方势力的利益的同时,也要多关注民生民计,以百姓为重!”

    裴琰觉崔亮今晚有些异样,笑道:“那是自然,此次华桓之战,我也亲见百姓的疾苦,自当如此。”

    “我就怕王爷将来眼中只有裴氏一族,只有朝堂的权力,而看不见权力阴影下的千万百姓啊!”崔亮喝了口酒,眉间隐有惆怅,又轻声道:“王爷,《天下堪舆图》我这几日便可绘好,矿藏地我也会一一标注,但亮有一言,想告之王爷。”

    “子明请说。”

    “以铜矿为例,亮希望王爷不要为了一时的利益,而滥采铜矿,也不要为了制约他人,而故意造成银钱短缺、市币失衡。还有这地形图,崔亮希望王爷将来是用它来守疆护土,保护万千百姓,而不是用作争权夺利的工具。崔亮恳请王爷,日后少考虑一族之利益,多考虑百姓之艰难。望王爷助帝君优恤黎庶,与民休息,勤修仁政,慎动干戈。崔亮在这里谢过王爷了!”说罢,他长身而起,深深地揖了一礼。

    裴琰忙面容一肃,还礼道:“子明之话,裴琰定当记在心间。”

    崔亮不再说,只是默默地饮酒,裴琰见他怅然若失的样子,心中一动,笑道:“子明,说实话,你也该成家了。若有心仪的女子,我帮你去保媒。”

    崔亮再喝下一口她亲手送来的酒。酒入愁肠,化作利刃,要割断过往的一切。崔亮笑了笑:“不瞒王爷,我是曾有过心仪的人,不过她已嫁作人妇,一切都过去了。”

    裴琰被他这话触动心事,便也不再说话,二人默默饮酒,直至酒干菜尽,都有了几分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