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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负东风,岁华摇落各伤魂(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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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不知谁把此事透露给了叛军,叛军也派了异能者领重兵前来袭击。国师见对方人多势众,明知不敌,遂将写有居民生辰八字的血馒头化为人形,供叛军屠杀,自己带了村民全体避入山中,等待战事过去。植”

    我听得一怔,不由道:“看这村子格局,居民没有上千也有几百,想以血馒头化作几百人形,那得费多少灵力?这国师也不是寻常的修仙者。”

    “是,这国师便是出自昆仑,修为极高。若论他的能耐,以仙家本领除去那些叛军并不困难,至少比耗尽灵力做出几百个瞒天过海的假村民来容易得多。只是昆仑门规,不得妄杀生民,否则便是堕入魔道,不会见容于师门。”

    我听着外面越来越多的惨嘶和嚎叫,叹道:“他没能成功吧?”

    “成功了。叛军们屠尽村民,心满意足而去。可惜国师灵力也已耗费得差不多,生恐再有哪路叛军来袭,遂继续带村民隐在山间,并派人将此事报告闵帝,好让他安心。”

    “谁知沿路兵荒马乱,他派出去报讯的人中途被杀,消息并没能传到闵帝那里;而闵帝却已收到了卧龙村满村被屠的噩耗,既心痛龙脉被毁,又猜测好友遇难,愤怒之下理智全失,不惜与魔者合作,请他们相助,为村民和国师复仇。这时卧龙村附近城镇都已被叛军占领,但村民们思家心切,遂回到村中,并在村头换了许多叛军服饰的人巡守,只作本地村民已被屠尽,他们是从别处乔迁而来的村民……堕”

    我猛地打了个寒噤,依稀猜到了这些死不瞑目且无法转世的怨魂从何而来。

    果然,景予道:“和闵帝合作的魔者前来打探,发现此地被‘叛军’占领,立刻报告了闵帝,然后……屠了这个村子。这些魔的修行法门特殊,加上原来那些血馒头已经耗去村民们部分精血,以致这些被自己效忠的皇帝屠杀的村民们……不仅含恨而死,且永世不得轮回……算算到现在,他们已经在这村间飘荡两百年了。”

    “他们身负龙脉之气,原比一般人易于修炼,便有相当一部分人修炼作怨魂。他们满腹怨气,见到有人占据他们的土地,自然会上前攻击,但本性都很淳朴。”

    我叹道:“淳朴?死后还霸着村子,不惜残害无辜,这叫淳朴?”

    “不能怪他们。是二百年的折磨改变了他们的性情,二百年……”

    我的声音不由地尖厉,“可他们毕竟已经是怨魂,就像你,已经是魔,随时会翻脸无情,残害无辜……你还觉得该留着他们?”

    在葱翠藤萝的映衬下,景予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很是难看。

    他道:“他们并不是自己愿意是魔。就像……就像我也不能选择自己出身。我且问你,若你如我这般,突然被人指认是魔帝血亲,你会怎样?”

    我冷笑道:“我会怎样?师父把我养大,教我育我,可谓恩比天高,我再怎么也不会背叛师门!被投入化魔池又怎样?就当回报了他们二百年的教养之恩,也算是仰不愧天,俯不怍地,便是灰飞烟灭也不会恨谁怨谁!”

    景予唇色发白,盯紧我的眸光却越发阴郁。

    他冷冷道:“你真心这么想的?”

    我气往上冲,怒道:“你天底下全是你这样禽.兽不如的畜生吗?我告诉你,如你这般的,连畜生里也未必能挑出几个呢!”

    景予似已抑不住怒气,恶狠狠地瞪我,暗沉沉的眼睛愈发幽深如渊,似要将我生生吞噬。

    我也不退缩,冷笑着睨向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和鄙薄。

    许久,景予慢慢垂下头去,却似困极乏极,无力地抱住自己的头,那副精健的身躯竟似在微微地发抖。

    他一示弱,我反有些没主意,定了定神,便问道:“后来呢?”

    景予抬头,眼神竟有几分失神般的惘然,“什么后来?”

    “后来那个闵帝呢?有没有知道自己误杀卧龙村村民?”

    景予撑着额,低着眼睫慢慢道:“其实不知道更好,可惜到底知道了……国师功力未复,也在混战中被打成了重伤,强撑着回京城见了闵帝最后一面,一切却已无法挽回。不久,叛军攻入京师,国师死了,闵帝亲手杀了最心爱的后妃,一个人步上高楼,自焚而亡……大闵灭亡……”

    他说得甚萧索,目光渐渐苍凉如雪,最后竟低低地叹息了一声,听着竟十分忧郁。

    外面怨魂的怒吼嘶

    叫依然在继续,但再厉害的怨魂也不过是人间之物,完全不能撼动藤屋,只有枝叶不时簌簌,花儿却开得更见活力。

    那位末代闵帝奋发图强,力求中兴,终于还是穷途末路,不知独上高楼点燃自己龙袍时,回忆着后妃和挚友往日的欢笑,该是何等凄凉。

    我不觉也有些怆然,许久才想起问道:“这些旧朝秘事,你怎会知晓?咱们哪本经书上有记载?”

    “你说笑了……”

    景予勉强扬了扬唇角,“经书上岂会记这个?便是史书,也未必能说得详尽。但原微师兄的兴亡镜可鉴天下兴亡,这等皇朝更迭、天子变易等事,自然一一记载。我闲着时曾和原微师兄讨来看过,故而一到附近,便知晓这里是卧龙村了!”

    仅是如此吗?

    只因为如此,便对那些怨魂深深同情,甚至不许我伤害分毫?

    心里来回把这事思量半天,依然摸不出头绪,我只得暂时撇在一边,继续最初的话题:“对了,你原来提到我给你的玉坠儿。那玉坠怎么了?”

    景予抬起眼,定定地看我半天,忽轻轻一笑,说道:“没什么。我便是想告诉你,我其实心里觉得甚是对不住你,不该没几天便把你的玉坠弄丢了!”

    我禁不住去揉自己的耳朵,“你……你原来打算说的,就是这个?”

    “不然,你以为我想说什么?”

    我已气得无话可说,“无所谓。我也想告诉你,弄丢我的玉坠和弄丢我的命比起来,没什么大不了。我大人大量,不会和你计较。”

    “……”

    我第一次发现,我和景予在一起,也有相对无言的时候。

    我很想再扯一道藤萝,挡在我和他之间,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却连扯个藤萝都觉得无力,只是靠在藤墙上,呆呆地瞪着绿萝间颤巍巍的一朵两朵花儿,眼底阵阵地干涸,连心底也阵阵地干涸。

    而他也似心事重重,默然坐在藤屋的另一边,扶着额不知在想什么。

    眼睛瞪得久了,也便越发地累了。

    明明外面的怨魂正发出危险可怕的嘶喊,明明眼前有个居心叵测的景予,我居然也能倚着藤萝睡了过去。

    朦胧里又似回到多少年前,多少个夜晚,师兄妹们围着火堆说笑。原微谈吐风流,景予静默含情,有时侧过头来,和我说一两句话,有时添一把柴,有时递几串肉。

    火烤得我很暖和,景予还将他外衣被我身上,真是多事……

    我在微嗔的喜悦中醒来,周身居然还是暖洋洋的,便满足地叹一口气,弯着唇角睁开眼。

    前方的藤萝似隔了层雾气般迷蒙,再一眨眼,才看清我正被围于一团银光之中,蕴着仙家修为的温暖气流缓缓萦绕,却比火堆更让人温暖恬适。

    原远远坐在我对面的景予,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我身侧。

    他黑衣如墨,容颜如玉,长长的黑睫沉静地垂落,依稀看得到眸底闪动的温柔神采。

    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今夕何夕的幻梦感。

    他却已柔声唤道:“菱角儿,醒了?”

    包围我的银光立时逝去,果是他用的术法,竟是为我取暖。

    真的如此关心我,怕我冻着吗?

    我坐起身,笑问:“天亮了?”

    景予点点头,“怨魂们早就离开了。看你睡得香,也没喊你。”

    我扬袖收了荣枯藤,景予却未收化为屋顶的得失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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