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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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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清真人在哪座道观洞府修行?”楚昭然不理会她的话,只问自己想知道的。

    夏凝答道:“他一直四处云游,也没什么固定的修行场所。”

    “那你是在哪拜他为师的?”

    “济南府清元观啊!其实我本来不是拜他为师的,我有个女师父,女师父恰好是他师妹,后来才又拜了他。”

    楚昭然根本没听过清元观的名头,想来也不过是个普通道观,便又问:“那你可知道玉清真人是哪一门派的?”

    “他自己说是全真门下马丹阳一系的再传弟子,不过谁知道呢,如今全真教派衰微,兴许他只是借了人家的名头吹牛。”

    夏凝提起这个师父来,语气中并无半点尊敬之意,反倒像是在谈某个相熟的旧友,楚昭然便觉着,这个什么玉清真人也许真的不是什么世外高人,只是碰巧给陈老夫人看过病,知道些开封城内的事情,这才让夏凝这次显了本事。

    当下也不再多问,只叫李晋带夏凝下去,好好教给她自己的规矩。

    李晋很是认真,带着夏凝出去,找了个清净的地方,便真的开始给她讲楚昭然定下的规矩:“侯爷用人,第一是看忠心任事,第二是要听话,第三才是有没有本事、会不会动脑子。”

    “你们这位侯爷看样子很不好伺候啊!”夏凝托腮感叹。

    李晋一本正经的纠正她:“是咱们侯爷。其实只要你记住了这三点,侯爷是很好伺候的。侯爷少年时就从军出征,军旅之中,对吃穿等事都不甚在意,只要能吃饱穿暖就好,因此侯爷不挑剔吃穿。其余生活小节,侯爷也从不计较。”

    夏凝闷声道:“可是他脾气很大。”

    “侯爷从来对事不对人,只要你没做错事,忠心听话,侯爷再不会生气。而且我跟在侯爷身边五年了,还从没看他真的发过火。”

    夏凝不信:“他那么凶,怎么可能没发过火?”

    李晋想了想,回道:“可能是因为,侯爷只要一不悦,脸色就冷的吓人,不用发火大家也都老老实实认错的缘故吧。”

    夏凝:“……”这还叫好伺候?!

    李晋看她瞪大了眼睛,眼神里都是惊吓,就笑道:“你不用怕,我都说了,咱们做随从的,只要忠心听话,再不会出错。还有,你千万记住,侯爷最不喜欢别人不拿他的话当回事,也不喜欢任何人当面驳回。侯爷做事从来是谋定后动,并不需要我们这些人劝诫,记住了吗?”

    这一点夏凝也看出来了,这个长平侯就是个听不得反驳的人。她自己几回违逆他的意思,都没落着好,夏凝甚至觉得,楚昭然非要留自己做十年随从,就是想惩罚自己之前得罪了他。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有用了,契约都签了,夏泽还没到蜀地,她且得好好伺候着这位大爷。

    李晋说完这些,又大致教了她一些进退礼仪,然后就带着她在楚昭然的屋子外面待命。夏凝这才发现,楚昭然并不是躲在军营里无所事事,他这里每天还是有很多人来拜见宴请的。

    这一日就是开封城内仕绅来请楚昭然赴宴,楚昭然竟也没推辞,还把陈敖叫来,带了随从一起前去。夏凝第一日上工,就有幸跟着去见识了一回。

    宴席地点设在一户姓吴的人家里。这吴家的老太爷原是自兵部侍郎任上致仕的,在开封很有些地位。他长子如今在江西布政司做参政,今日陪着老太爷出面招待客人的是次子,叫吴松。吴松是举人出身,并没有入仕,因此对着楚昭然的时候,很有些战战兢兢。

    夏凝看见他那样子,就像看见最开始遇见楚昭然的自己,有些想笑,又笑不出来。

    除了其余仕绅外,吴家还请了开封知府杨文忠作陪,夏凝悄悄跟李晋嘀咕:“这陪客品级有点低啊,怎么巡抚和总兵都没到场?”

    李晋最守规矩,看她一眼,不肯作答不说,还示意她别说话。倒是另一个亲卫邓骏听见了,悄悄告诉夏凝:“前些天,那两位来求见侯爷,被侯爷当面训斥了一顿,这两位就再没敢在侯爷面前露脸。”

    “咱们侯爷真是威武霸气。”夏凝听得嘻嘻一笑。

    李晋听她终于改称“咱们侯爷”了,也微微一笑,没有再说她。

    前面宾主寒暄过后,一同入席,夏凝他们这些随从们本也该退出去坐席,可是当吴府管家来请时,一众亲卫却无人动弹,楚昭然还笑着对吴老太爷说:“如今也算是战时,规矩不可废,就让他们在此候着吧,不用劳烦贵府招待了。”

    吴老太爷知道一点楚昭然的脾气,当下就没勉强,示意管家退下,还奉承道:“早就听说大都督治军严整,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余下各位客人纷纷附和,只有夏凝在肚子里暗骂:名不虚传个球!原来带他们来不是吃饭的,而是看人吃饭的!再看其余护卫,个个面色如常,似乎早已习惯,夏凝只觉前途一片灰暗,不由更沮丧了。

    他们一众护卫就站在楚昭然身后,席上的人都有些不习惯,免不了抬眼打量,就有好奇的人指着夏凝问:“大都督这些护卫个个器宇轩昂,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只这位小兄弟看着瘦弱,难不成是有甚别样本事不成?”

    夏凝虽作男子打扮,却因个子不高,一张脸更是只有巴掌大小,又下巴尖尖、鼻梁挺翘,看在一众客人眼里,就觉得她男生女相,兼之那位先开口问的人说什么“别样本事”,有些思想龌龊的就开始暗笑起来。

    “唔,她啊,倒没什么特别的本事,就是极会算账。”楚昭然看了一眼夏凝,唇角挂上一缕笑容。

    夏凝已不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笑了,顿时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心说这个王八蛋要发坏,就不知道是冲着谁。

    在座的其余人等却不知道楚昭然的脾气,见他露出笑容,还以为是真的喜欢这个随从,就有人追问:“是么?大都督整日忙于军务,身边怎么还有这样精通计算的人?”

    楚昭然微微一叹:“列位有所不知,其实这军中也跟朝中一样,有前面迎敌杀敌的,也得有后面掌管粮草、计算军需的。本帅此番奉旨前来平乱,大伙应也都知道一些,这几年连年灾害,朝中捉襟见肘,临行前不曾给本帅拨发一丁点儿粮草。皇上在旨意里也早就说明白,本次平乱,一切粮草军需,都由本帅就地征收,本帅不带个精于计算的人,怎么能行?”

    座上有精明的,听到这里已然恍然大悟,这位钦差大都督今日如此赏脸,原来竟是为了钱粮来的!

    吴老太爷见机最快,点着头说:“很是很是。”随即就转头吩咐人上菜。

    开玩笑,就地征收?今年黄河几次决口,河南多地遭灾,各处粮仓仅剩的存粮都拿去赈济了,现在长平侯要来征收粮草,从哪里征?还不是想拿乡绅富户开刀?

    此时夏凝也看明白了形势,原来这拽得不行的长平侯,竟是只领了一纸空旨意来平乱呀!可真是要人没人、要钱没钱,以现在河南的形势,他想凑齐粮草与乱军决战,恐怕还得费点儿劲。夏凝被楚昭然欺负狠了,此刻就有些幸灾乐祸。

    这份幸灾乐祸在各式美味佳肴送上来之后,又更浓厚了一些。她生来富贵,就从没有过像现在这样侍立在一旁看着别人吃喝、自己只能闻味儿的时候!

    好在今天的宴席本就不寻常,菜还没过五味,酒也只过了两巡,陈敖就举起酒杯叹道:“侯爷,末将敬您一杯,承蒙侯爷看重,为末将陈情平反,末将铭感五内。”说着就举杯先干为敬。

    楚昭然也举起杯:“陈将军客气了,本帅早就听闻将军忠心耿耿,一心为国为民,此番既查知将军实属冤枉,又怎能冷眼旁观?”也跟着一饮而尽。

    “大都督慧眼识珠,实在难得。”知府杨文忠与陈敖之事毫无牵涉,就捧场赞了楚昭然一句。

    陈敖放下酒杯,点头赞同道:“侯爷才真是一片为国为民的忠心,末将得侯爷青眼,无以为报,愿追随侯爷冲锋陷阵,尽快平定乱贼,上报效朝廷,下抚慰黎民!”

    这陈敖本身中等身材,相貌也平平,但这番话一说出来,顿时豪气满身,让人对他印象大好,忍不住想赞一声。

    “陈将军说得好!”

    夏凝刚在心里赞了一声好,就听见有人高声赞扬,还拍起手来,她目光望向声音来处,只见叫好的那人年纪轻轻,身穿靛青锦缎直身袍,头上戴了四方平定巾,正坐在最末一席。

    有人领头叫好,余下众人揣度楚昭然的意思,也跟着称赞陈敖,陈敖起身团团作揖,谢道:“在座诸位都是有识之士,想来心思与末将是一样的。只是上阵杀敌,并非谁人都能去,诸位一番报国心意,无处宣泄,正巧侯爷于粮草一事上有难处,诸位正可量力而为,为平乱之事效绵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