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复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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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风实在有些大，它在吴越国皇宫的楼台玉宇中呼啸着。整个皇宫都很安静，几近孤寂无声，只有快乐的云雀不时掠过，飞出叽叽喳喳的声音。
时间，在等待中缓慢的流逝，月亮慢慢地探出了头，吹了一整天的风势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强，咆哮声越来越响。淡黄色的月光把一切都拉成了拖长而又苍白的影子，大风中的树影被折腾出各种形态，显得狰狞猖狂而又可怖，好一幅群魔乱舞的生动图像。
子夜的三更更漏声，终于响起，妍巧带着用斗蓬遮掩得严严实实的丽太妃准时出现在我们的乾西馆里。
“玲珑、妍巧，你们到外面去守着，一有什么动静，就立即大声示警！！”我轻声吩咐玲珑，随后微笑着拉着丽太妃手，往我内室走去。
为了避免刺激丽太妃，我只在内殿里点了一盏小小的青瓷灯，熏香炉里熏的是可以令人平心静气的芽庄沉香，一点微光一份清香，造就了一份令人心平的意境。
此时的丽太妃与其说是安静不如说是恹恹无力，我的那包药，在令她“安静”的同时，也令她提不起力气来。
我小心地扶着丽太妃，令她平躺在我的床上，我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十分的不好，铅灰色之中带着惨白。这时，忆柳帮我提了药箱走了进来，也许是因为丽太妃从未见过忆柳，所以她开始紧张起来，不能开口说话的喉咙里发出狂野而又粗鲁的声音。我安慰似地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和脸，然后找开窗子，让她看到了月亮那澄净的银白色圆脸。
“忆柳，我要给她针炙，你过来把灯高举过头顶，照着她，但不要让她见到里面的烛火。”我轻声吩咐忆柳。
我的金针，在游移的暗影和突明突暗的烛光下，准确地落在丽太妃身上的每一个穴道，随着金针的起落，丽太妃发出了一阵阵深沉的呻吟声。
“她怎么样了？！”忆柳轻声问道。
“受了惊吓，导致一时迷了心窍，施了针之后，暂时应该可以令她暂时神志清醒。”我收回了金针，有些愁眉苦脸地说道：“但我真的很怕她一受刺激，会再度犯病，到时候……”
忆柳那乌黑的眼睛顿露出凶光来，她吸了口气，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变得温和，对我低声耳语“毒死她，你肯定不干，干脆毒哑她算了，免除后患呀！！要不然，她以后再这么嚷嚷出来，可怎么了得？！”
我正要回答，却见丽太妃慢慢地坐了起来来，披散的乱发遮住了她脸的一部份，但是她扬起头来时，我便能看清楚她那双乌黑的眼睛，她怔怔地盯着我，有些痴傻地直视着我。
“花……花晨！！”她有些艰难地开口，因为这个时候我那个“哑药”的药性已经过了。
“你……你瘦了！！”她说。
鼻子有些发酸，眼泪差点夺眶而出，我没想到，她清醒过来的第一句，竟然是“你瘦了！！”
“是的，太妃，我瘦了。”我握住她的手，温和地说道：“因为我不乖，不肯好好吃饭，所以……所以瘦了。”
忆柳长叹一声，把高举的青瓷灯放回桌面，灯光因为她的这翻动作而盈出了一轮光圈，光圈把丽太妃的面容照得更亮了。
“她是谁？！”丽太妃仔细打量了忆柳一会儿后问道。
“她是孟美人，现下和我住在一起。”我柔声回答。
“孟美人……唔，果然很美。”她向忆柳招了招手道：“来，你过来！！”
忆柳看了我一眼，然后走至丽太妃身边。
丽太妃伸出手，拉着她，然后从瘦骨嶙峋的左腕上褪下一只银镯子，歉然道：“送给你。你和花晨住在一起，一定是个好人。本宫疯了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仅剩下这只镯子，不值钱，不过是留个纪念而已。”
忆柳嘴上那略有些虚伪的笑容顿时冻结了，她下意识地咬着唇，转眸看着我。我直视着她的目光，从她那已经放柔和的表情我就已经知道，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心软了。
“那么，孟美人……”丽太妃轻声问道，眼神和笑容都十分恬静“你能不能告诉本宫，本宫是不是说些了十分危险的话，所以你才要逼着花晨毒哑本宫？！”
忆柳惊跳起来，满面通红，磕磕巴巴，所有的牙尖嘴利全都不知所踪，她完全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
我静静地在丽太妃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手，然后看着她那张曾经光滑如丝，如今满是皱纹的鹅蛋形脸蛋；那张曾经粉嫩，如今却是黑肿的嘴唇；那双曾经灵动如今空洞的黑色眼睛轻声道：“是的太妃，您在不清醒的时候，的确说了一些十分危险的话。这些话，若是传了出去，足以要了你景阳苑盍府上下的性命。所谓心病仍需要心药医，若太妃不能正视心中的阴影，我……就算以我的医术，我也不能保证能治好太妃你的失心狂症。”
“如果真的治不好，就按你们想的那样去做吧。”丽太妃说，口气就像她的目光那样坚定。
这句意外的话从她嘴里吐出来，足以令到我心绪振动，神色不宁。我无法忽视她那看上去温柔却又十分忧伤的笑容，也无法回避她那双孤独敏感而又忧郁的眼睛。
“办法也不是没有。太妃的这个失心狂症，光靠清心火的药材，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所谓心病仍需心药医，这病还是得从根子上治，也就是说要打开心菲，把触及发病的原因说出来，然后，我才能对症下药。”我吞吞吐吐地说着。
“本宫并不想连累你们，本宫的疯话就足以让盍宫之人陪葬，若真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你们，岂非害了你？！”她有些黯然神伤地凝视着我“其实你完全可以用一把毒药来解决这件事。本宫疯了这么年，懵懂了这么多年，活着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不，太妃，你别这么说。无论怎么样，任何时候都不应该放弃自己。”我轻轻握住她的手。
丽太妃点了点头，然后转向忆柳道：“孟美人，麻烦你出去一下，本宫想要和花晨单独聊一会儿。”
孟忆柳应了声是，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忆柳的离开，令我有些心烦意乱，而丽太妃又久久不语，青瓷灯的灯蕊终于耗尽，熄灭了。灯灭之后，我看到窗边幔帘的边缘透一缕淡灰色的微光，随着五更更漏的响起，意味着，黎明即将要到来。
“太妃，你必须要赶在卯时之前回去，否则，等天大亮被人发现之时，就不好了。”我轻声催促她。
“花晨，本宫真的很感激你肯替本宫治病。你从前来替本宫治病的时候，总是三翻几次想从本宫口中打探些什么，现在本宫有可能会变成一个哑巴，你有什么问题，趁现在本宫还清醒，你问吧。”丽太妃平静地问道。
我的脸瞬间变得通红，恨不能地上开个口子来，让我立即躲到地洞里去。
是的，我当初给她治病，动机本就不纯，就是想要从她口中套到点些什么，我以为她疯疯颠颠的，必然不会懂得我的心机，没想到，她这心里竟然跟明镜似的。而我，身为一个医者，竟然对自己的病人，而且是一个失心疯的病人用上这样的心机，当真是可耻得很。
似乎觉得到了我的尴尬，丽太妃人幽幽一叹，叹声清渺，让人心中一沉“本宫记得你从前在给本宫治病的时候，就一直东敲西侧地在问本宫，当年圣仁皇后身边那个大宫女蕊月的事。从前本宫一直装糊涂，不肯说。但现下，若是不说，只怕以后就说不了了。”
说着，她抬眸看了看天边，此时，太阳尚未升起，只有一片模糊而又光影斑驳的影子，微弱的晨光照耀着窗外那枝大树上，叶上那晶莹的露水就像一粒粒的珍珠。
“其实本宫和蕊月是同乡。说吧，你想知道蕊月的什么事？！”她说。
“什么？！你和蕊月是同乡？！”我大惊之下，伸手抓住了她的双手，再次问她“你说你和蕊月是同乡？！”
她再次点了点头。
“那你……你……你也是粲花堂的人？！”我近乎口吃般地问道。
“粲花堂？！那是什么地方？！”出乎意料之外，她竟是不晓得有这么个组织的存在。
奇怪了，她明明说跟娘亲是同乡，那没理由不知道粲花堂的存在呀？！难道她疯得太久，竟然给忘记了？！
我心头愈发地乱，想了想，才记得粲花堂是娘亲逃出宫后创立的，她当时已经疯了，肯定不知道。当下，咬了咬牙吸了口气再问道：“那，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复兴会？！”
一句话，令到丽太妃几乎惊跳了起来，情绪变得十分激动，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抓住我的那双手不自觉的用力，她那长长的指甲直直地掐进我的手背里“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轻轻地把她的手，从我的手背上抓下来，以免被她抓个皮开肉绽，然后轻声道：“太妃，不用担心，花晨绝不会伤害你。当年你亲眼目睹圣仁皇后的寒宫被烧，之所以没有被圣仁皇后杀了灭口，就因为你和蕊月是同乡，对吗？！”
今天的风实在有些大，它在吴越国皇宫的楼台玉宇中呼啸着。整个皇宫都很安静，几近孤寂无声，只有快乐的云雀不时掠过，飞出叽叽喳喳的声音。
时间，在等待中缓慢的流逝，月亮慢慢地探出了头，吹了一整天的风势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强，咆哮声越来越响。淡黄色的月光把一切都拉成了拖长而又苍白的影子，大风中的树影被折腾出各种形态，显得狰狞猖狂而又可怖，好一幅群魔乱舞的生动图像。
子夜的三更更漏声，终于响起，妍巧带着用斗蓬遮掩得严严实实的丽太妃准时出现在我们的乾西馆里。
“玲珑、妍巧，你们到外面去守着，一有什么动静，就立即大声示警！！”我轻声吩咐玲珑，随后微笑着拉着丽太妃手，往我内室走去。
为了避免刺激丽太妃，我只在内殿里点了一盏小小的青瓷灯，熏香炉里熏的是可以令人平心静气的芽庄沉香，一点微光一份清香，造就了一份令人心平的意境。
此时的丽太妃与其说是安静不如说是恹恹无力，我的那包药，在令她“安静”的同时，也令她提不起力气来。
我小心地扶着丽太妃，令她平躺在我的床上，我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十分的不好，铅灰色之中带着惨白。这时，忆柳帮我提了药箱走了进来，也许是因为丽太妃从未见过忆柳，所以她开始紧张起来，不能开口说话的喉咙里发出狂野而又粗鲁的声音。我安慰似地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和脸，然后找开窗子，让她看到了月亮那澄净的银白色圆脸。
“忆柳，我要给她针炙，你过来把灯高举过头顶，照着她，但不要让她见到里面的烛火。”我轻声吩咐忆柳。
我的金针，在游移的暗影和突明突暗的烛光下，准确地落在丽太妃身上的每一个穴道，随着金针的起落，丽太妃发出了一阵阵深沉的呻吟声。
“她怎么样了？！”忆柳轻声问道。
“受了惊吓，导致一时迷了心窍，施了针之后，暂时应该可以令她暂时神志清醒。”我收回了金针，有些愁眉苦脸地说道：“但我真的很怕她一受刺激，会再度犯病，到时候……”
忆柳那乌黑的眼睛顿露出凶光来，她吸了口气，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变得温和，对我低声耳语“毒死她，你肯定不干，干脆毒哑她算了，免除后患呀！！要不然，她以后再这么嚷嚷出来，可怎么了得？！”
我正要回答，却见丽太妃慢慢地坐了起来来，披散的乱发遮住了她脸的一部份，但是她扬起头来时，我便能看清楚她那双乌黑的眼睛，她怔怔地盯着我，有些痴傻地直视着我。
“花……花晨！！”她有些艰难地开口，因为这个时候我那个“哑药”的药性已经过了。
“你……你瘦了！！”她说。
鼻子有些发酸，眼泪差点夺眶而出，我没想到，她清醒过来的第一句，竟然是“你瘦了！！”
“是的，太妃，我瘦了。”我握住她的手，温和地说道：“因为我不乖，不肯好好吃饭，所以……所以瘦了。”
忆柳长叹一声，把高举的青瓷灯放回桌面，灯光因为她的这翻动作而盈出了一轮光圈，光圈把丽太妃的面容照得更亮了。
“她是谁？！”丽太妃仔细打量了忆柳一会儿后问道。
“她是孟美人，现下和我住在一起。”我柔声回答。
“孟美人……唔，果然很美。”她向忆柳招了招手道：“来，你过来！！”
忆柳看了我一眼，然后走至丽太妃身边。
丽太妃伸出手，拉着她，然后从瘦骨嶙峋的左腕上褪下一只银镯子，歉然道：“送给你。你和花晨住在一起，一定是个好人。本宫疯了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仅剩下这只镯子，不值钱，不过是留个纪念而已。”
忆柳嘴上那略有些虚伪的笑容顿时冻结了，她下意识地咬着唇，转眸看着我。我直视着她的目光，从她那已经放柔和的表情我就已经知道，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心软了。
“那么，孟美人……”丽太妃轻声问道，眼神和笑容都十分恬静“你能不能告诉本宫，本宫是不是说些了十分危险的话，所以你才要逼着花晨毒哑本宫？！”
忆柳惊跳起来，满面通红，磕磕巴巴，所有的牙尖嘴利全都不知所踪，她完全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
我静静地在丽太妃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手，然后看着她那张曾经光滑如丝，如今满是皱纹的鹅蛋形脸蛋；那张曾经粉嫩，如今却是黑肿的嘴唇；那双曾经灵动如今空洞的黑色眼睛轻声道：“是的太妃，您在不清醒的时候，的确说了一些十分危险的话。这些话，若是传了出去，足以要了你景阳苑盍府上下的性命。所谓心病仍需要心药医，若太妃不能正视心中的阴影，我……就算以我的医术，我也不能保证能治好太妃你的失心狂症。”
“如果真的治不好，就按你们想的那样去做吧。”丽太妃说，口气就像她的目光那样坚定。
这句意外的话从她嘴里吐出来，足以令到我心绪振动，神色不宁。我无法忽视她那看上去温柔却又十分忧伤的笑容，也无法回避她那双孤独敏感而又忧郁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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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并不想连累你们，本宫的疯话就足以让盍宫之人陪葬，若真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你们，岂非害了你？！”她有些黯然神伤地凝视着我“其实你完全可以用一把毒药来解决这件事。本宫疯了这么年，懵懂了这么多年，活着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不，太妃，你别这么说。无论怎么样，任何时候都不应该放弃自己。”我轻轻握住她的手。
丽太妃点了点头，然后转向忆柳道：“孟美人，麻烦你出去一下，本宫想要和花晨单独聊一会儿。”
孟忆柳应了声是，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忆柳的离开，令我有些心烦意乱，而丽太妃又久久不语，青瓷灯的灯蕊终于耗尽，熄灭了。灯灭之后，我看到窗边幔帘的边缘透一缕淡灰色的微光，随着五更更漏的响起，意味着，黎明即将要到来。
“太妃，你必须要赶在卯时之前回去，否则，等天大亮被人发现之时，就不好了。”我轻声催促她。
“花晨，本宫真的很感激你肯替本宫治病。你从前来替本宫治病的时候，总是三翻几次想从本宫口中打探些什么，现在本宫有可能会变成一个哑巴，你有什么问题，趁现在本宫还清醒，你问吧。”丽太妃平静地问道。
我的脸瞬间变得通红，恨不能地上开个口子来，让我立即躲到地洞里去。
是的，我当初给她治病，动机本就不纯，就是想要从她口中套到点些什么，我以为她疯疯颠颠的，必然不会懂得我的心机，没想到，她这心里竟然跟明镜似的。而我，身为一个医者，竟然对自己的病人，而且是一个失心疯的病人用上这样的心机，当真是可耻得很。
似乎觉得到了我的尴尬，丽太妃人幽幽一叹，叹声清渺，让人心中一沉“本宫记得你从前在给本宫治病的时候，就一直东敲西侧地在问本宫，当年圣仁皇后身边那个大宫女蕊月的事。从前本宫一直装糊涂，不肯说。但现下，若是不说，只怕以后就说不了了。”
说着，她抬眸看了看天边，此时，太阳尚未升起，只有一片模糊而又光影斑驳的影子，微弱的晨光照耀着窗外那枝大树上，叶上那晶莹的露水就像一粒粒的珍珠。
“其实本宫和蕊月是同乡。说吧，你想知道蕊月的什么事？！”她说。
“什么？！你和蕊月是同乡？！”我大惊之下，伸手抓住了她的双手，再次问她“你说你和蕊月是同乡？！”
她再次点了点头。
“那你……你……你也是粲花堂的人？！”我近乎口吃般地问道。
“粲花堂？！那是什么地方？！”出乎意料之外，她竟是不晓得有这么个组织的存在。
奇怪了，她明明说跟娘亲是同乡，那没理由不知道粲花堂的存在呀？！难道她疯得太久，竟然给忘记了？！
我心头愈发地乱，想了想，才记得粲花堂是娘亲逃出宫后创立的，她当时已经疯了，肯定不知道。当下，咬了咬牙吸了口气再问道：“那，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复兴会？！”
一句话，令到丽太妃几乎惊跳了起来，情绪变得十分激动，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抓住我的那双手不自觉的用力，她那长长的指甲直直地掐进我的手背里“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轻轻地把她的手，从我的手背上抓下来，以免被她抓个皮开肉绽，然后轻声道：“太妃，不用担心，花晨绝不会伤害你。当年你亲眼目睹圣仁皇后的寒宫被烧，之所以没有被圣仁皇后杀了灭口，就因为你和蕊月是同乡，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