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小户媳妇 > 087 别走

087 别走

作者:随风月影兰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逆鳞银狐续南明盛唐风华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xsz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看着玉仙儿不淡定的样子,冷知秋莫名其妙有点乐,就像出了口恶气。夹答列晓

    让玉仙儿总是说项宝贵坏话!

    这下可好,“通敌卖国”的成了皇宫座上贵宾,事实比任何语言都有说服力。冷知秋这个“卖国贼”之妻忍不住都有点“与有荣焉”了。

    她才不去管这其中是什么缘故,反正一看项宝贵跃马宫门、仪态万千的样子,之前埋在心底的疑惑便一扫而空。做人妻子,对丈夫要信任敬仰,这是娘亲冷刘氏一直教导她的。

    眼看下面琉国纳贡的使团渐渐走远,项宝贵更是早就影踪全无,冷知秋和玉仙儿各怀心思的坐回桌旁喝茶。

    “玉姐姐,我不爱看热闹,咱们快去借书吧?”冷知秋心情松快的提议。

    她一向不关心时政,也懒得挖空心思去研究什么权谋机巧,心里对玉仙儿有一种不太认同的直觉。

    木子虚说“玉姐姐”是隐世避居的“奇女子”,然而,据冷知秋观察,玉仙儿千娇百媚、柔善可亲的背后,却常常露出卖弄的陋习,喜欢故弄玄虚,而且对时政的兴趣之大,超乎寻常——如果这也叫隐世避居,那她冷知秋的淡泊人生态度,就真的可以去修仙了!

    玉仙儿原以为冷知秋得知项宝贵是琉国国相的身份,会大受打击,从此和她站在一个阵营,与项宝贵为敌。没想到冷知秋非但没有受打击,还一副“天气好好、心情好好”的样子,结果大受打击的人——是她自己,玉仙儿。

    “你夫君给他国效力,你一点儿也不在乎?”玉仙儿不死心。

    “我嫁的是我夫君这个人,又不是他的事业。”冷知秋捧着白茶喝,这安吉白茶,取的是嫩尖儿带着白色绒毛的茶叶,茶色极清淡,回味生甘。“这茶真好。”

    赞完了茶,冷知秋便起身,再催促玉仙儿去借书。

    突然,雅间的门被推开,张六拎着两个昏迷的侍卫闪身进来,一瘸一拐走到冷知秋面前,苦着脸低声道:“夫人,您赶紧和卑职回苏州吧。”

    冷知秋吃了一惊,“你怎么瘸了?”

    “那个,少主踢了小人的屁股一脚……”张六的脸涨红了,羞愤难当。

    “嗯?”冷知秋不明所以。

    “夫人您别问了,您就不该来京城,还是快回苏州吧?”张六揉着屁股哀求。

    玉仙儿冷冷哼了一声:“知秋妹妹,项宝贵他在监视你,知道你来了京城,怕你发觉他的秘密……”

    “你丫闭嘴!”张六一下子瞪圆了他那圆溜溜的眼睛。

    “休得无礼。”冷知秋呵斥张六。再怎么说,她还欠着玉仙儿一份人情,更何况一个男人怎么可以这么对一个娇滴滴的女人说话?太粗鲁蛮横了。

    冷知秋知道项宝贵刚才一定是看到她了。真难为他,千万人的人海,她隐在这楼上,只不过匆匆一瞥,这样也能瞧见……不过,他不为异地相逢而高兴,却立刻脚踹张六,传讯叫她滚回老家,这一点让冷知秋很不高兴。

    “我又不去扰他,来京城,我自有我的事情要办,凭什么要立刻回苏州?”冷知秋不悦的忽略张六,转向玉仙儿。“玉姐姐,我们走吧。”

    玉仙儿生怕张六叫出她的真名,如果冷知秋知道她就是望月楼的花魁,那还不瞧扁了她?

    “好好,我们走。”她走得比冷知秋还快,一阵风般下了楼,钻进轿子中。

    ——

    紫衣侯府。

    这是个新建造的府邸,到处还张挂着新居的红披和灯笼。

    有一群女人率先搬进来住,她们是当朝紫衣侯梅萧的夫人、小妾、侍妾、丫鬟……莺莺燕燕,错落点缀在偌大的园子中,每天互相勾勾心,斗斗角,小日子过得倒也热闹。

    梅萧的住所设在北面正中的集星馆,大门紧锁,大概从新府邸落成以来,就没住过人。

    这日,梅夫人带着姬妾们在园子里赏花,顺便互相踩两脚纾解寂寞的胸怀。

    就听角门外一个老嬷嬷急匆匆赶过来禀报:“夫人、姨娘们,那个疯丫头又来闹了。”

    梅夫人柳眉一皱,春面含威,“今儿就把她放进来吧,让大家伙瞧瞧,那乡下丫头到底能怎么闹!”

    众美人顿时捂嘴窃笑,有好戏看咯。

    这些人平日里互相斗,已经斗不出什么新鲜花样,她们的夫君梅萧连个人影也没有,光她们自己斗,有什么意思?

    来个乡下丫头,大家合伙欺负一下,也算是个新调剂。

    老嬷嬷得了吩咐,兴奋的去了,不一会儿就把一个风尘仆仆的少女领进园子。

    那姑娘虽然是新换了衣裳,头发还带着沐浴后未干透的痕迹,却掩不去长途跋涉留下的风尘疲倦,不知是人生地不熟导致的怯意,还是就要见到日夜思念的人而紧张,两只漂亮的杏仁眼滴溜溜四顾,带着丝彷徨。

    几个姬妾们已经在交头接耳。

    “瞧她穿的,真土。”

    “紫衫子怎么能挑这么艳的?还配了条绿腰带,真是花花绿绿乡下人。”

    “嘻嘻……”

    不用猜,这众人眼里的“乡下丫头”,自然就是项宝贝。

    梅夫人讥诮的抽了抽嘴角,抬抬手。姬妾们闭上嘴,看老大发话。

    “姑娘,你这是来投哪个亲戚?我们紫衣侯府招的奴婢可全是应天府的本地人,知根知底,好像没有别的地方的亲戚呀。”

    这叫分门别类下马威,先把项宝贝归为连“本地奴婢”都不如的远亲,要投奔也是来投奔奴婢的下等人。

    可惜,项宝贝没理解这绕弯子的嘲讽,老老实实答道:“我才不是来投奔你们府的奴婢,我来找萧哥哥。”

    “萧哥哥?”梅夫人脸上的肉都扭曲了。

    她们这些女人整天争来斗去,却谁也没胆子叫什么萧哥哥。

    嫉妒,勃然而发。

    所有的女人都红了眼。“真是太没规矩了!怎么能这么喊侯爷?该当掌嘴!”

    梅夫人冷笑着。

    项宝贝见眼前这一群女人很不友善,她也不客气,叉腰喊道:“就叫萧哥哥!我天天这么喊他的!”

    说着,她四顾看看,没见到梅萧的人影,便拢起双掌,放在嘴边喊:“萧哥哥,你在家吗?你快出来,我从苏州来找你啦!”

    “噢——哈,哈哈……”梅夫人和姬妾们面面相觑,除了表示惊诧好笑,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丫头脑子有病吧?不然也太没教养了,有这样跑人家家里乱喊的吗?

    “姐姐,您还在等什么?这么没规矩的野丫头,有辱侯爷的威严,至少该掌嘴二十。”一个脸色苍白的小妾提议。

    她的脸色之所以苍白,是因为昨儿刚被哪个姐妹下了药,拉了一宿的肚子。

    “好哇。”梅夫人这会儿是又好气又好笑了,既恨项宝贝乱用“萧哥哥”这么不可仰望的词语,又觉得这丫头的行为好笑。

    她冲那带人进来的老嬷嬷使个眼色,“掌嘴。”

    随着这淡淡透着威严的命令,老嬷嬷立刻摩拳擦掌的扑向项宝贝,瞪眼咬唇,老脸兴奋的抽抽着,扭过她的胳膊,扬起手就抽过去。

    项宝贝一皱眉,一撅嘴,横过胳膊就将那老嬷嬷搡退开三步。她身体好的很,力气也不小,还有点三脚猫功夫,区区一个老嬷嬷,也想打她?

    “岂有此理。”这下子,梅夫人动了真怒,挥手叫来守在远处的侍卫,“把这野丫头给我绑了!”

    项宝贝一看不好,四处乱跑,躲避抓捕,一边还没忘记喊:“萧哥哥,救命啊!我是宝贝呀,你快出来啦!”

    那时候,紫衣侯府大门处,的确有一辆马车恰好停下,的确下来一个身穿靛蓝朝服、天然儒雅的男子,也的确依稀听到了什么。2

    他脸色一变,刚跨进大门的脚立刻缩回,转身又上了马车。

    “快走,回令国公府。”

    马车一溜烟跑得没了影子。

    远处,两个隐藏在树上的人互相看看,额角同时挂下数根黑线。

    ——

    而在令国公府西门处,那天也迎了两位客人,正是玉仙儿和冷知秋。

    西门没有匾额,冷知秋并不知道这就是令国公府,玉仙儿拿出一块令牌给守门的看了,两人便被让进了一处叫“灵犀台”的地方用茶等候。

    一个模样乖巧的婢女躬身道:“玉姑娘和这位姑娘,我家少主人还没下朝,你们要多等一会儿。需要奴婢去禀报夫人吗?”

    令国公府的梅老夫人,自然就是当年的紫衣公主,梅萧继承的侯爵位,用的就是她当年的封号,老皇帝以此来表示对梅萧的喜爱器重。

    玉仙儿心想,自己在梅老夫人眼里无足轻重,禀不禀报人家都不会特地来见,所以甜甜一笑道:“不必麻烦了,我们就等你家少主人回来,借几本书就走。”

    婢女躬身退下。

    冷知秋忍不住问:“这里是谁家?”

    浩大富贵的亭台楼阁,深幽的林子,远处池塘碧波荡漾……如此显赫的门第,她有些狐疑不安。

    玉仙儿故意道:“你不是什么都漠不关心的吗?咱们是来借书,又不是来借人。”

    她这是记恨刚才在博雅楼,冷知秋一句“我嫁的是我夫君这个人,又不是他的事业”。

    冷知秋却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管他是谁家,左右就是个大官罢了,只要不是梅萧家就行。

    ……但万一就是梅萧家呢?

    风吹得灵犀台上方树叶沙沙作响,这声音撩拨得冷知秋背后一阵凉意。

    “玉姐姐,我突然发觉是自己贪心了。来京城就是为了找你要个首肯便好,做什么又要来借书?罢了,不借了,我们回去吧?”

    “知秋,爱书之人怎么能说贪心呢?那些书真的很值得一看,既然来了,空手而归,以后会后悔莫及的。”玉仙儿不答应,柔声劝她。

    这也是对的。冷知秋无奈的站起身,走到灵犀台外汉白玉石廊,凭栏望着廊下的潺潺流水,上面有少许飘零的花瓣和叶片。

    玉仙儿对着冷知秋的茶杯抖了抖手指,指甲缝里,一根细软如发丝的银针弹出来,她捏着银针在那茶水里搅拌了两下,便将银针收回。

    粉红色的玫瑰唇角弯起一个弧度,这是一种得逞的笑。

    片刻后,冷知秋回到桌边,无聊的捧起茶盏,放在唇边欲喝,想了想又放下。不知道要等多久,喝多了茶,一会儿要解手就尴尬了。

    “怎么了,知秋?这茶不好?”玉仙儿的心都提嗓子眼了,怎么不喝?怎么可以不喝?

    “不是,我担心这肚子容不下太多茶水。”冷知秋不好意思的笑笑,四顾无聊发呆。

    玉仙儿明白过来,忙笑道:“你放心,灵犀台下边就有个厕屋。”

    “哦。”冷知秋随意应了声,指着一旁一张打磨光滑如镜的玉石美人榻,赞叹道:“曾在一个故事里听说,有个美人就要死了,她的丈夫很难过,就为她寻了个千年古玉做成的床榻,安置她养病。后来美人还是死了,但那千年古玉养人生肌,死后尸体过了数十年都没有腐化,依然栩栩如生——玉姐姐,这美人榻看着就有几分书里描写的样子呢。”

    “哦,嗯。”玉仙儿不关心美人榻,只关心她怎么还不喝茶。

    “玉姐姐……”

    不等冷知秋说下去,玉仙儿忍不住抢先道:“知秋,茶凉了就不好喝了。”

    她温柔体贴的将茶盏往冷知秋面前推了少许,殷切的嘱咐:“别看这天儿渐渐热了,但离暑热还早呢,喝凉茶容易腹泻。”

    冷知秋微微蹙起眉尖,凝视着面前的茶盏,茶水不浓不淡,清香扑鼻,还是温热的。可见适才伺候茶水的婢女调教的十分得体,不会失礼于客人,但也充分体现这家人的尊贵、高不可攀。

    这越发让她怀疑,这里就是梅萧家。

    她拿起茶盏又放下。“算了,玉姐姐,我真不想等了,书我也不想借了。”

    玉仙儿差点没喷出血来。

    她脸上漾开最柔美如三月梨花般的温暖笑容,“好吧,再等一盏茶时间,若他还不来,我们就走。”

    “……”

    冷知秋站起身又被玉仙儿拉坐下。

    “知秋妹妹,你就当还我的人情好了嘛,可怜我对那几本书一片痴心。”

    这话,冷知秋真的无法拒绝。人情果然是欠不得的!

    两人对坐了一会儿,玉仙儿又催冷知秋喝茶。这回,茶真的要凉了。冷知秋只好拿起来浅浅的抿了一口。

    玉仙儿微笑着拉起冷知秋的手,“走,我们四处走走,这家少主人应该快回来了。”

    走动有助于血液流动,加速药物吸收。

    沿着灵犀台外的石廊走了没多久,冷知秋便觉得有些头重脚轻。她正准备走回去坐下休息,却听得人声渐起,脚步声由远而近。

    其中一个声音颇耳熟。

    冷知秋浑身打了个激灵,原本昏沉沉的脑子顿时清醒过来。

    “这里就是梅萧家?!玉姐姐,你是故意的吗?”

    她甩开玉仙儿的手,深深的看一眼她那张有些模糊的妩媚面孔,扶着汉白玉石廊柱,慢慢往灵犀台上走。

    事已至此,只能面对。

    “船到桥头自然直……”她喃喃自语着。

    玉仙儿瞅着冷知秋的背影,眼中带笑。很快,她就紧赶两步,追上冷知秋。

    “知秋妹妹,你说什么故意的?我没听懂。这里是令国公府没错,紫衣侯梅萧也住在这里,是这里的少主人。原来你认得他啊,我原是想给你介绍一下,如今看来,倒是我多此一举,早知道知秋妹妹你认得小侯爷,也不用我一直担心这次能不能借到书……”

    冷知秋耳听得玉仙儿絮絮叨叨的解释,只觉头昏脑涨,希望她闭嘴。

    当下摆着手,也不知要说什么让玉仙儿安静,突然一个脚步不稳,就往地上栽。

    玉仙儿“哎呀”一声惊呼,让这惊呼显得极致尖锐响亮,又不失她玉仙儿牌的*酥骨嗓音。

    谁知,冷知秋却没有摔倒,只是弯腰在地上撑了一下,又自己站起来,靠在汉白玉石廊上垂眸细细喘着。

    这倒显得玉仙儿实在是大惊小怪,故作文章。

    一个声音带着些慵懒,远远的问:“周姑娘,你人呢?”

    那是梅萧。

    他听见玉仙儿的惊呼,但走上灵犀台却没看见人,所以才出声问了句。

    玉仙儿满脸满眼的笑意,拉起冷知秋的胳膊往回走。

    “在这里,我和知秋妹妹一起来的。”她故意说明。

    灵犀台里一阵压抑的静默。

    冷知秋的背不由僵了僵,硬着头皮跟着玉仙儿走。

    迷迷糊糊仿佛走了很久,其实就是转眼间,拾级而上,垂珠帘的门内,一个依稀仿佛熟悉的人影,清瘦秀挺,如兰花静放,正呆立着挡住入口。

    冷知秋振作精神,随着珠帘掀起,锁眉正色对着那人躬身行礼:“小侯爷,知秋冒昧来访。”

    没有应声。

    玉仙儿一看梅萧那目瞪口呆、恍然如梦的神色,暗自冷笑不已。看来,这一步棋走对了!

    冷知秋仿佛没听见有人应她,只好讪讪的直起身,抬眸去看,便撞进一双闪烁如星的眸子,“呃……小侯爷,恩公……啊!”

    梅萧猛的拉住她两只手,吓得她惊叫一声,脑子又清醒了几分,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抽出手。

    “知秋,真的是你?”梅萧还在确认这件事。

    “咳。”玉仙儿原本还得意,但被这么无视的晾在一边,她这个习惯了众星捧月的望月楼花魁不免有点落寞。

    然而梅萧还是不理会她的存在,眼里只有冷知秋。

    冷知秋揉了揉额角,扶着墙走向茶桌,一边对玉仙儿道:“玉姐姐,我头晕,借书的事……”

    玉仙儿走过去扶她坐下,假意探问:“是不是昨晚睡着凉了?你坐着,借书的事,我来说。”

    梅萧回过神来,为自己适才的失态而微窘,恢复一派随意潇洒,便也坐到桌边,眼角目光一直停在冷知秋身上。

    他拍手叫来一个婢女。“去请白御医来一趟。”

    玉仙儿脸色微变,忙道:“依奴家看来,知秋妹妹就是偶感风寒,刚才被风吹了一会儿,所以头晕,多喝两杯热茶就能好些。”

    梅萧不理她的提议,挥手叫那婢女去了,这才问玉仙儿:“成王殿下去了燕京,周姑娘怎么没有跟过去?”

    冷知秋脑子里飘过一个疑问:成王?周姑娘?

    却听玉仙儿苦笑道:“玉儿这身份,哪里有资格跟过去?小侯爷,实不相瞒,奴家现在就是帮着他看看别苑,这也算是成王还念一丝情分,玉儿已经很满足了。”

    “隋唐有红拂女的故事,周姑娘也是个妙人。对了,知秋怎么会认识你?”

    梅萧端坐着,和玉仙儿说着话,眼睛却一直看冷知秋,看她晕头转向乱晃脑袋的样子,说不出的可爱,只想要拥她入怀。

    玉仙儿冷冷瞅着梅萧的侧脸,这人一向眼高,如今也学会了低下眉眼,如此专注的看一个女人,冷知秋真是他的克星啊。

    “玉儿可不敢自比红拂女。小侯爷,知秋是奴家偶然认识的,彼此兴趣相投,所以就开始来往走动,这不,上回送了个香囊给她,她想着要做了卖那种香囊,我想起小侯爷这里有本西域流传过来的奇书,上面记载了不少配方,正好对她有帮助,所以就带她来借。倒不知,原来都是旧识。”

    梅萧不由得莞尔一笑。“是旧识。”

    玉仙儿故意提醒:“小侯爷,这知秋妹妹似乎已经嫁人了哦。”

    梅萧脸色一沉,眼角冷冷扫过,像冰魄银针飞掠,把玉仙儿看得后背一凉,心底却是得逞的快意。

    一阵沉默。

    冷知秋问:“玉姐姐,书借好了吗?”这位是选择性听了几句话,越来越迷糊。

    梅萧吐了口气,站起身对玉仙儿道:“你随婢女去藏经阁取书吧,我带知秋去休息一下。”

    玉仙儿看看冷知秋快要趴到桌上,却强撑着脑袋乱晃的样子,点点头道:“也好,知秋妹妹看样子真是病了。”

    她起身行礼,便告辞而去。

    灵犀台只剩下梅萧伫立在桌旁,对面,冷知秋已经趴在桌上,一根葱白粉嫩的手指戳在太阳穴上,轻轻敲了两下,红润的薄唇溢出一字呓语:“疼……”

    “知秋……”梅萧只觉得血一下子全冲上了脑门。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她身后,伸手轻轻揉着她的太阳穴,小心的不让自己的身体碰到那纤细柔软的后背。

    她的发髻简单,只用一圈青白色的玉带环绕绑住,髻上端端正正插着一支珠钗,精致的丹凤嘴微微下勾,吊着十二颗不贵重也不劣质的珍珠,茉莉花一般连成串,乖顺的贴在满头垂丝上,就像它的主人一样,睡着了,安安静静……

    良久,梅萧将目光从发上移开,星眸幽幽的眨了眨,便一鼓作气,弯腰抱起那陷入昏睡的人。

    她的头软答答偎在他胸口,吐气如兰,手臂上似乎感觉不到承受的重量,只有那柔软而富弹性的身体,带给手臂微妙不可言说的触感。

    如果光光是尤物美人,他不会如此敏感,甚至不屑于去抱。

    这感觉是从心里往外传达,流遍四肢的满足与兴奋,只因,怀里的人,他日思夜想。

    远处暗影中,张六扣紧手里的暗器,急得额头冒汗。怎么玉仙儿那个女人独自出来,把少主夫人和梅萧留在灵犀台?他们在里面这么久,在做什么?

    四周巡逻、侍卫极多,他一时找不到机会潜入灵犀台。

    ——

    冷知秋仿佛被那玉榻凉了一下,眼睫翕动着撑开一线,细密的睫毛交错掩映,将那两泓秋水遮得隐隐约约。

    “知秋,你醒了?”梅萧心跳了一下,脱到一半的外袍尴尬地搭在身上。

    她没醒。很快,四分的羽睫又合拢成了两弯弧度让人惊叹的阴影,轻柔的覆盖在白嫩无瑕的脸颊上,乖巧而甜美。

    他叹了口气,将外袍脱下,轻轻盖在她身上,目光却不经意撞见那衣领处露出的一方雪白晶莹,衬着精致的锁骨,引人遐思的银蓝色肚兜边沿,那锁骨下,有一颗极小的朱砂痣,一点点,那么轻盈可爱,性感迷人。

    一阵风吹得珠帘叮咚作响。

    ……

    张六终于潜到了灵犀台的石廊,无声的跃到珠帘门外。

    远处一阵喧哗吵闹。

    “老夫人,侯府那边实在闹得不像话,儿媳没有办法才来求您。”

    “那边也是侍卫众多,怎么会让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随便撒野?”一个威严的中年妇女声音道。

    “那野丫头本来就要制服了,却不知怎么回事,又给跑了,后来……”

    “好了!”中年妇女威严的喝止了哭诉,“宝儿,兴儿,小侯爷人呢?”

    “呃……”

    “嗯嗯啊啊什么?两个蠢奴才!——萧儿!萧儿?”中年妇女自己召唤梅萧。

    灵犀台南侧的菱花门轻轻开启,又小心的合上。

    梅萧只穿了银白色的里衣里裤,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让脸上的红晕散去,这才走向那没头没脑找过来的一群人。

    当先的一个中年妇女,形貌清瘦,神态却雍容华贵,由一个婢女扶着,见到梅萧,脸上满是惊诧。“萧儿,你怎么这副模样?这是在灵犀台睡午觉?”

    这就是梅萧的母亲,令国公梅凉的妻子,紫衣公主。

    梅萧不答,却叫兴儿去取衣袍来,堵在路口冷冷瞥了一眼母亲身后侧那个所谓的“梅夫人”,哦,不对,在令国公府,这个女人只能算一个“奶奶”,是令国公夫妇替他娶的曹国公李秀的嫡女,叫什么名字,他可没兴趣知道。

    “谁准你到这里来的?不是叫你们全住在侯府,不准骚扰国公和公主吗?”梅萧的语气极度不悦。

    李秀之女简直要哭了。她是令国公府明媒正娶抬进来的长子长媳,独一份的尊贵,进门三年,连丈夫的面都没见过,如今好不容易能见上一回,却立刻将她和一众姬妾全赶进了侯府,今天回令国公府找婆婆支招解决问题,居然就成了“骚扰”?

    还能再薄情寡义一些吗?

    “侯爷——”她咬着唇,失去在侯府的作威作福气势,变得楚楚可怜。“侯府里来了个自称叫什么宝贝的乡下野丫头,满世界找您……”

    梅萧不想听她说这事。本来他正准备回侯府,给里面的莺莺燕燕下最后通牒,让她们各找各妈,赶紧准备后路。正是听到项宝贝的声音,他才头疼的立刻躲回了令国公府。

    没想到今天的日子这么特殊,项宝贝找上侯府,冷知秋就找上国公府。真是祸福并行、悲喜交加啊!

    “娘,侯府的事情,孩儿现在就去处置。您近日身子不爽,还是回去休息吧。”

    紫衣公主不关心其他,只关心她儿子为什么只穿了单衣,这天又没有大热,万一风吹着凉了怎么办?

    “兴儿怎么还不取袍子来?”她生气的绷起脸。

    兴儿就像被下了咒一般,飞跑而来,上气不接下气。

    梅萧接过袍子穿上,眼角瞥见那神色怪异的李秀之女,顿感一阵恶心。

    “你们先都去燕子坞,我随后就来。”

    他将这一群老少女人并仆从往远了赶,独独留下兴儿和宝儿。“兴儿,你去打扫梅花林书苑,腾一间屋子出来,我晚上住那里。”

    眼瞅着喧闹人群就要散去。

    玉仙儿却适时小跑着赶来,不早也不晚,趁着离开的人们都还能听见,她对梅萧道:“小侯爷,书已经找到了,奴家该带知秋妹妹回去了。”

    梅萧看着玉仙儿,“你真当自己是红拂女?”声音森冷。

    玉仙儿一怔。

    远处,紫衣公主停下脚步,回过身问:“萧儿,哪个知秋妹妹?这个周小姐怎么又来了?”

    曹国公李秀之女皱眉咕哝了一句:“知秋?不会是那个被抄家的御史之女冷知秋吧?”

    紫衣公主“嗯?”一声,狠狠剜了她一眼,吓得她赶紧捂住嘴。

    “那个周小姐,过来说话。”紫衣公主威严的命令。

    玉仙儿看看梅萧,犹豫忐忑的走向紫衣公主,恭恭敬敬跪倒。

    梅萧不动声色的看着,一边整理身上的袍子。

    “周小姐,你刚才说的那个什么知秋,她在哪儿?”紫衣公主问。

    “奴家离开时,她还在灵犀台里。”玉仙儿铁了心。

    紫衣公主的眼神顿时变得复杂。

    她的儿子和一个叫知秋的女子关在灵犀台里,还脱了衣裳,这应该是件值得庆祝的事。毕竟这么多房妻妾都没能收回儿子的心,难得有个女子能降了他。

    但是——

    “那个知秋姑娘,她是什么身份来历?”

    玉仙儿答得字字清楚:“知秋妹妹是原都御史冷景易的独女,抄家后回了苏州,并嫁给了当地一户卖花种草的人家,其夫婿乃是个跑船的商人。”

    “什么?!”紫衣公主脸色顿时黑了。

    曹国公李秀之女则是心情复杂。果然是那个冷知秋!

    以前大家都没出阁嫁人,自小还在一起玩耍过。那时候,冷知秋就不合群,喜欢看书,长得更是招人恨。好几次,她们这些官宦千金都合计着要给冷知秋一点教训,最好划花她那张脸。可冷知秋也不傻,看眼色就躲家里不出门了。再后来,冷知秋渐渐和徐子琳相熟起来,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她们这些女孩子就更不能招惹她了,因为徐子琳的剑可不是开玩笑的。

    好在后来大家都长大了,命运开始拉开差距,好些长得不怎么样的千金小姐,反而仗着父亲的关系,都嫁了不错的人家,过着官太太、富太太的生活,而她李秀之女则是嫁的最好的。反观冷知秋和徐子琳,一个家被抄,灰溜溜滚出了京城;一个随后也家破人亡了。

    当听到冷知秋嫁给那样一个寒酸的人家,李秀之女差点没笑出来。

    但转念一想,人家现在就躲在灵犀台,抢她的丈夫!这个狐狸精!想着适才梅萧只穿单衣的样子,她又忍不住咬牙切齿,气得浑身抽筋冒烟。

    梅萧盯着跪在地上的玉仙儿,扭头对宝儿小声吩咐:“去召集玄武营的高手,等周小玉离开这里,便将她抓住,关进水牢,我稍后亲自去审问。”

    “是。”宝儿低声应了,转身就走,速度飞快。

    不等紫衣公主发难,梅萧便走过去道:“娘,今日孩儿已经领下了淮安守备的兵符,不过,我不想去。”

    紫衣公主惊呼:“既然领了兵符,岂能不上任?”

    “我不喜欢做官,更不喜欢打仗。除非……”梅萧双手十指相扣,“您把这个女人,还有侯府里那帮女人,全部遣散打发走。”

    紫衣公主气得浑身发抖,儿子这是要挟自己的娘啊!

    “难不成你要娶那个有夫之妇?!”关键还是嫁了那么寒酸的小户人家,这种人家的儿媳妇,怎么上得了台面?抢来了也不光彩啊!

    “她不是有夫之妇,她本来就是我梅萧的妻子。”梅萧说的天经地义,一脸坦然。“这其中缘故,以后再和您细说。我这边还有些事要处理,娘您还是先去燕子坞等着吧。”

    说着便转身回了灵犀台,还是轻轻的开门,仿佛害怕惊走了什么精灵。

    然而,穿堂的清风透着丝丝凉意,玉制美人榻上,空留一件银丝夹灰的缎袍,却哪里还有冷知秋的人影?

    梅萧一把将门推开到极致,发出沉重的撞击声,星眸寒光点点,刀锋般扫过房间每一个角落。

    ——

    冷知秋醒过来时,已经在一辆南行的马车上,外面漆黑一片,已然是深夜。

    她愕然回忆着某些记忆片段,背后一阵阵冷汗,掀开车帘看,却是张六在驾马。

    “六子?”

    “嗯,少主夫人你醒了。”张六闷闷的答应,心情不太好。

    “我们这是去哪儿?那个玉姐姐呢?”冷知秋察看着身上的衣裙,似乎完好无损,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回苏州。”张六简短的回答,不太想说话。

    “六子,发生什么事了?”冷知秋问。

    “没什么事。”张六还是不说。

    “你停下!”冷知秋也有些生气,“我答应了公公婆婆,要把宝贝带回苏州,岂能独自回去?”

    这稀里糊涂就回苏州,项宝贝没找回来,徐子琳也没道别、说清楚行踪啊。哪能这样回苏州?

    张六不听话,反而在马上加了一鞭。

    好一会儿才道:“少主说的对,您就不该去京城!”

    冷知秋怒道:“快别和我提那个人!京城不是项宝贵开的,凭什么他能去,我不能去?你叫他放心,我对他那些破事一点兴趣也没有,巴不得眼不见心不烦。”

    张六无语。

    沉默的对峙正在进行时,后面马蹄声急促的响起,速度之快,如狂风席卷而来。

    张六和冷知秋都很吃惊,张六正要快马加鞭,想将马车赶向一条岔道,一个声音远远喊:“六子!”

    张六怔住,猛的收进马缰绳。

    冷知秋更是傻眼,那声音是——项宝贵?

    他不是赶她回苏州吗?又追上来干嘛?

    马蹄声转眼就响到了耳边,从马上跃过一个颀长的身影,带着飘飘的长发和衣袂,如飞仙横贯夜空。

    马车帘子撩起又迅速放下,冷知秋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已经落入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黑暗中,项宝贵的声音在她耳畔呢喃:“知秋,知秋,我错了,别走……”

    ------题外话------

    今天是中秋节=。=那啥,都团圆,都快乐哈!不团圆的,咱们默念,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