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蔑视神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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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外面的树叶无力地耷拉下来，在ri光的照耀下，世间万物仿佛都被烤焦，一切都在沉寂，除了“知了——知了——”地卖力叫着的蝉。
现在是天芒皇朝幽皇帝龙禧二年夏6月，这里是澜州首府沧澜城的一处大宅院。
书房中，一位白胡子老先生正在卖力地讲授着。空气如蒸笼一般，那老先生穿着笨重的士子服袍，一边讲课，一边用手帕在额头上抹着汗水。
“维天顺六年，八月一ri，太祖武皇帝拜祭鸿茫祖神曰：仰惟圣神，继天立极，功被生民，万世永赖。朕生后世，为民于草野之间；当七国之乱，天地崩坏……”
那老先生的对面，坐着三位少年，最小的一个只有仈jiu岁模样，正以手托腮，悄悄的打瞌睡。稍大的那个则一本正经地跟着老先生的话摇头晃脑。最大的那个少年也不过十一二岁模样，显然没有把心思放在课堂上。他歪着头，望着窗外。
“常宁！”那老先生指着望向窗外的少年道：“老夫刚才讲授的那一段，是什么意思？你来说说！”
那叫做常宁的少年黑发黑眸，看起来略微有些瘦弱，嘴唇略薄，一抿嘴之间，那未长成的脸上竟透出几分坚毅。
常宁听到老师叫他，也不起身，一歪头道：“还有什么意思？就是太祖皇帝祭祀那劳什子鸿茫的祭文呗！”
那老先生须发皆张，胡须颤抖。他低声怒道：“你……你这小畜生，又出这狂悖之言！鸿茫祖神，以身化万物，岂是你能污蔑的！”
常宁直视着那老先生，道：“我说关夫子，鸿茫以身体创世，是因为她自己受不了混沌的世界，和我们后来的人有什么关系？就算没有我们，她一样会身体爆裂，创造万物。我们人族认她为祖神，每每祭祀祈祷，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些？”
鸿茫是这云扬世界的祖神，传说中，鸿茫诞生于混沌，并用自己的身体化作了三界万物。三界分别为：云扬界，就是常宁脚下这片大地，居住着人族和鸿族两个智慧种族；凌霄界，矗立于云扬界之上，是漂浮在云扬界北方天空中的一片大陆；冥渊界，据说是万物灵魂归寂之处，位于云扬界下方，传说中，冥渊界的入口在大荒归寂岭中。
关夫子听到常宁的反驳，显然非常激动，连话都说不连贯了：“你……你……你给我滚出去！”
“出去就出去！”常宁站起身来，对旁边两个少年嘻嘻一笑，然后快步跑出了书房。
“常宁！”那大一点的少年还yu说什么，常宁已经跑远了。
关夫子望了望常宁的背影，又转头对剩下的两个少年道：“邓光、邓复，我们继续讲课。邓光，你来说说刚才我念的那一段是什么意思吧……”
后世的史学家们可能不会想到，以“坚毅第一”著称的天羽皇朝太祖武烈皇帝，在他十二岁那年，还只不过是沧澜城的一个中二少年而已。这位武烈皇帝，在那时完全没有任何上进心以及成为帝王的愿望。甚至在武烈皇帝14岁开始发愤图强之后，他所有的愿望也不过是做一个顶尖的修炼者而已。武烈皇帝曾经对后来位至天羽帝国大司马、上柱国、光禄侯的邓光讲过，他这一生，从来没有过当皇帝的念头，他只是想做他自己，但是命运却把他推到了那个位置。
常宁离开了书房，心情非常好，他伸了个懒腰，在院子走廊的yin凉处坐下，歪着头盘算起下午去哪儿玩比较好。
“常宁！”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喝，吓了常宁一跳。他回头望去，看到一位环佩叮当的贵妇人，带着七八个打扇的小丫鬟款款走来。
“哼！”常宁看了那贵妇人一眼，就转过头去不再理她。常宁今年十二岁，是个孤儿，他的母亲在他三岁时就病死了。常宁的父亲是澜州都督府的军官，位至严武将军，在两年前的“蛮州光复战”中战死。从那以后，常宁就寄宿在父亲的同僚，澜州都督府信武将军邓宛家中。邓宛常年领兵在外，家中由渠氏夫人做主。刚刚走来的这个女子，就是渠夫人。
两年前常宁刚来到邓宛家中时，渠夫人对他还算客气，但随着时间推移，常宁的叛逆和不服管教让渠夫人十分厌恶，她渐渐讨厌起他来。到了最近，更是常常呵斥责骂，连每月一个金币的月俸，也被罚了不知多少次。
“你怎么不去上课？是不是又惹关夫子生气了？”渠夫人居高临下，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常宁。
“是那老头自己让我出来的！”
“不要狡辩！罚你一个月的月俸，你好好反省一下！”渠夫人说完，也不待常宁回答，竟自带着丫鬟们走开了。
常宁的好心情被渠夫人毁掉了。他愤愤然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从信武将军府东侧小门溜了出去。
信武将军府位于沧澜城的聚源大街，最是天下繁华之地。
当是时，云扬界大陆三分，分别为大荒大陆、云耀大陆、扬昱大陆。云耀大陆是鸿族领地，扬昱大陆是人族地盘。八十八年前，庶民杨不棱从乱世中崛起，一统人族七国，建立了天芒皇朝，将扬昱大陆分为九州八十一郡。九州当中，江州和澜州位于江澜平原，是人族最大的鱼米之乡，最是富庶。而澜州的首府沧澜城，更有“天下财富，半聚沧澜”之说。
沧澜城占地甚广，分为内城、外城，外城又分为上下两个城区。聚源大街就是外城上城区最大的街道，聚集了众多大钱庄、大商铺，高档酒楼、ji院、客栈，应有尽有。聚源大街上的宅子，非富即贵，一般而言，只有本埠的大官，还有巨商富贾才能有资格住在这里。
常宁从将军府的小门出来后，没有停留，走出小巷来到聚源大街。顺着聚源大街往南走，经过两条街道，就能到达下城区。这里才是众多平民的居所。
常宁来到下城区，并不是要找什么人，也不是因为囊中羞涩。他只是本能地更喜欢这里一些，这里的沿街摊贩、小食杂耍、酒肆茶楼，在他眼中比聚源大街的大商铺大酒楼们更真实、自在、舒服。
他左拐右拐，显然对这里很是熟悉。片刻功夫，常宁来到一所茶楼，跨步迈了进去。
“只见太祖皇帝横马立于火焰海棠旗帜下，鞭指大平原，道：‘谁借朕一条大河，让朕的战船可以直抵天心城？’麾下文武重臣面面相觑，不知道太祖皇帝在说什么。突然间，天上雷声滚滚，有一道人自云端而降，曰：‘臣，钟山张岳西，愿解陛下之忧！’太祖皇帝大喜……”戏台上，一位说书先生口沫横飞。
茶楼中满满当当，或坐或站聚集了不少人，常宁好不容易才挤到一张有空位的桌子旁。茶博士立即屁颠屁颠地跑来，给常宁倒了一碗茶：“常公子，今天又有空来听书啊？”常宁掏出一个铜币扔给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打扰自己。
说书先生在说的这一段常宁知道，整本书叫做《火焰海棠录》，火焰海棠是当今天芒皇朝的皇家徽记，这本书讲的是天芒皇朝太祖皇帝如何从一介布衣起家，征战七国，最终一统天下的，是天芒皇朝的说书人几乎人人必说的一段故事。
说书人正在讲的这一段，叫做“张天师挥手成运河，武皇帝率军入天心”，是说太祖皇帝杨不棱已经灭掉五国，统一了扬州、昱州、云州、寂州，但是面对中州的天心城，太祖皇帝的强大舰队无法发挥作用，于是钟山派当代天师张岳西下山相助，在扬昱江与天水河之间，以无上法力开凿了一条大运河，最终太祖皇帝的舰队通过这条运河，从扬昱江进入天水河，直抵天心城，令占领天心城的尚国国君不战而降。
常宁虽然已经听过很多次，但还是津津有味地听着。这家茶馆的说书人的确有一套，令常宁百听不厌。
随着故事的进行，常宁渐渐代入其中，开始摇头晃脑，突然间，他目光余角瞥见几个人影进入茶馆。
“糟了！”常宁暗道。常宁与信武将军邓宛之子邓光邓复、智武将军张匡之子张欣交好，几个少年仗着将军后代的身份，在这沧澜城中横行无忌。他们有一伙对头，也是军官子弟，以澜州都督府大都督雷天笑的独子雷明为首。两伙人也不知怎地，互相看不对眼，经常在沧澜城大街上对殴。
今天常宁被教书先生赶出来，只身一人来这茶馆中听书，不想却见到雷明带着三四个伙伴走了进来。冤家路窄，如果常宁被雷明他们看到，起冲突是肯定的，他孤身一人，面对对方四五人，免不了要遭一顿老拳暴打。
常宁悄悄站起身来，半蹲着身体，以手掩面，绕到大厅的走廊边，想借人群的遮挡，悄悄退出茶馆。不想那雷明却是眼尖，他看到常宁，对身边数人使了一个眼se，几人就气势汹汹地排开众人，朝常宁走来。
常宁见身形败露，怪叫一声，掀开身后的一张桌子，挡住雷明他们，然后拔腿就跑。
雷明几人也不落后，推搡着茶馆里站着听书的人群，掀开挡路的桌子，朝常宁追去。
常宁跑出茶馆，听得里面乱哄哄，乒呤乓啷之声不绝，心知雷明他们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往外赶，于是也不敢停歇，随便寻了一条小巷，便钻了进去。
只是几个呼吸时间，雷明几人就钻出了茶馆，正见到常宁转弯的背影。
“追！”雷明一挥手，几人一起发足飞奔，誓要趁着这个对头落单的时候，给他一个狠狠的教训。
一追一逃的几个少年，都是沧澜城的土著，常宁今年十二岁，雷明已经十四岁了，他们对这里的大街小巷非常熟悉。常宁虽然尽量往偏僻小巷里跑，但雷明一伙人总能紧追不放。
“呼——呼——”常宁感到自己的肺快要炸开了，再这么跑下去，非被追上不可。
怎么办？常宁一边跑，脑子里一边飞速转着：这里是飞花巷，一个月前，自己和邓光邓复他们来探过险……嗯，前面的屋子好像是空宅？
想到这里，常宁一把推开前面屋子的院门，闪身进去，然后飞快地把院门关上，身体靠在门上呼呼喘气。
“你是谁？”一个小姑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常宁以为这是空宅，冷不防听到有人在背后说话，吓了一跳。他一回头，看到一个小女孩正瞪着大眼上下打量他。这小女孩看脸上相貌有仈jiu岁年纪，但看身高却有十来岁，长睫毛，大眼睛，圆圆的小脸，看上去甚是可爱。
“你——”常宁看到这个一个多月前还是破败不堪的小院子里，已经种上了几行蔬菜，整个院子也被打理地井井有条，心知这里有人搬进来了。他心里尴尬，刚想出言解释时，听到院子外的小巷里一阵嘈杂，雷明几人已经追了过来。常宁赶紧屏住气息，同时对小女孩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奇怪，明明看到他进了这条巷子，难道会飞不成？”
“我看那厮已经没了气力，肯定跑不远，我们分头追！”
“慢！”这是雷明的声音，“这附近的几所院子有问题，我们仔细看看！”
常宁听到他们的对话，心里暗暗着急，同时也对雷明生出几分佩服，这人心思缜密，判断迅速，倒是一个好对手。
院子里那小女孩倒是不慌不忙，看到常宁的表情，心中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她一伸手，指了指柴房，示意常宁进去。
常宁张大了嘴，轻声道：“我？”
小女孩点点头，也不说话，走到常宁身边，一推他，常宁就感到一股大力袭来，踉踉跄跄走到了旁边的柴房中。
那小女孩看到常宁进了柴房，往前两步打开了院门，对雷明几人道：“喂！你们是在追一个黑头发的家伙吗？”
人族头发的颜se，一般是棕se，发se深浅不一，纯黑se的头发还是比较少见的，这也是常宁最大的相貌特征。
雷明对那小女孩点点头，道：“是呀，你看到过他？”
小女孩咧嘴一笑，道：“那混蛋刚刚跑到我的院子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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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外面的树叶无力地耷拉下来，在ri光的照耀下，世间万物仿佛都被烤焦，一切都在沉寂，除了“知了——知了——”地卖力叫着的蝉。
现在是天芒皇朝幽皇帝龙禧二年夏6月，这里是澜州首府沧澜城的一处大宅院。
书房中，一位白胡子老先生正在卖力地讲授着。空气如蒸笼一般，那老先生穿着笨重的士子服袍，一边讲课，一边用手帕在额头上抹着汗水。
“维天顺六年，八月一ri，太祖武皇帝拜祭鸿茫祖神曰：仰惟圣神，继天立极，功被生民，万世永赖。朕生后世，为民于草野之间；当七国之乱，天地崩坏……”
那老先生的对面，坐着三位少年，最小的一个只有仈jiu岁模样，正以手托腮，悄悄的打瞌睡。稍大的那个则一本正经地跟着老先生的话摇头晃脑。最大的那个少年也不过十一二岁模样，显然没有把心思放在课堂上。他歪着头，望着窗外。
“常宁！”那老先生指着望向窗外的少年道：“老夫刚才讲授的那一段，是什么意思？你来说说！”
那叫做常宁的少年黑发黑眸，看起来略微有些瘦弱，嘴唇略薄，一抿嘴之间，那未长成的脸上竟透出几分坚毅。
常宁听到老师叫他，也不起身，一歪头道：“还有什么意思？就是太祖皇帝祭祀那劳什子鸿茫的祭文呗！”
那老先生须发皆张，胡须颤抖。他低声怒道：“你……你这小畜生，又出这狂悖之言！鸿茫祖神，以身化万物，岂是你能污蔑的！”
常宁直视着那老先生，道：“我说关夫子，鸿茫以身体创世，是因为她自己受不了混沌的世界，和我们后来的人有什么关系？就算没有我们，她一样会身体爆裂，创造万物。我们人族认她为祖神，每每祭祀祈祷，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些？”
鸿茫是这云扬世界的祖神，传说中，鸿茫诞生于混沌，并用自己的身体化作了三界万物。三界分别为：云扬界，就是常宁脚下这片大地，居住着人族和鸿族两个智慧种族；凌霄界，矗立于云扬界之上，是漂浮在云扬界北方天空中的一片大陆；冥渊界，据说是万物灵魂归寂之处，位于云扬界下方，传说中，冥渊界的入口在大荒归寂岭中。
关夫子听到常宁的反驳，显然非常激动，连话都说不连贯了：“你……你……你给我滚出去！”
“出去就出去！”常宁站起身来，对旁边两个少年嘻嘻一笑，然后快步跑出了书房。
“常宁！”那大一点的少年还yu说什么，常宁已经跑远了。
关夫子望了望常宁的背影，又转头对剩下的两个少年道：“邓光、邓复，我们继续讲课。邓光，你来说说刚才我念的那一段是什么意思吧……”
后世的史学家们可能不会想到，以“坚毅第一”著称的天羽皇朝太祖武烈皇帝，在他十二岁那年，还只不过是沧澜城的一个中二少年而已。这位武烈皇帝，在那时完全没有任何上进心以及成为帝王的愿望。甚至在武烈皇帝14岁开始发愤图强之后，他所有的愿望也不过是做一个顶尖的修炼者而已。武烈皇帝曾经对后来位至天羽帝国大司马、上柱国、光禄侯的邓光讲过，他这一生，从来没有过当皇帝的念头，他只是想做他自己，但是命运却把他推到了那个位置。
常宁离开了书房，心情非常好，他伸了个懒腰，在院子走廊的yin凉处坐下，歪着头盘算起下午去哪儿玩比较好。
“常宁！”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喝，吓了常宁一跳。他回头望去，看到一位环佩叮当的贵妇人，带着七八个打扇的小丫鬟款款走来。
“哼！”常宁看了那贵妇人一眼，就转过头去不再理她。常宁今年十二岁，是个孤儿，他的母亲在他三岁时就病死了。常宁的父亲是澜州都督府的军官，位至严武将军，在两年前的“蛮州光复战”中战死。从那以后，常宁就寄宿在父亲的同僚，澜州都督府信武将军邓宛家中。邓宛常年领兵在外，家中由渠氏夫人做主。刚刚走来的这个女子，就是渠夫人。
两年前常宁刚来到邓宛家中时，渠夫人对他还算客气，但随着时间推移，常宁的叛逆和不服管教让渠夫人十分厌恶，她渐渐讨厌起他来。到了最近，更是常常呵斥责骂，连每月一个金币的月俸，也被罚了不知多少次。
“你怎么不去上课？是不是又惹关夫子生气了？”渠夫人居高临下，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常宁。
“是那老头自己让我出来的！”
“不要狡辩！罚你一个月的月俸，你好好反省一下！”渠夫人说完，也不待常宁回答，竟自带着丫鬟们走开了。
常宁的好心情被渠夫人毁掉了。他愤愤然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从信武将军府东侧小门溜了出去。
信武将军府位于沧澜城的聚源大街，最是天下繁华之地。
当是时，云扬界大陆三分，分别为大荒大陆、云耀大陆、扬昱大陆。云耀大陆是鸿族领地，扬昱大陆是人族地盘。八十八年前，庶民杨不棱从乱世中崛起，一统人族七国，建立了天芒皇朝，将扬昱大陆分为九州八十一郡。九州当中，江州和澜州位于江澜平原，是人族最大的鱼米之乡，最是富庶。而澜州的首府沧澜城，更有“天下财富，半聚沧澜”之说。
沧澜城占地甚广，分为内城、外城，外城又分为上下两个城区。聚源大街就是外城上城区最大的街道，聚集了众多大钱庄、大商铺，高档酒楼、ji院、客栈，应有尽有。聚源大街上的宅子，非富即贵，一般而言，只有本埠的大官，还有巨商富贾才能有资格住在这里。
常宁从将军府的小门出来后，没有停留，走出小巷来到聚源大街。顺着聚源大街往南走，经过两条街道，就能到达下城区。这里才是众多平民的居所。
常宁来到下城区，并不是要找什么人，也不是因为囊中羞涩。他只是本能地更喜欢这里一些，这里的沿街摊贩、小食杂耍、酒肆茶楼，在他眼中比聚源大街的大商铺大酒楼们更真实、自在、舒服。
他左拐右拐，显然对这里很是熟悉。片刻功夫，常宁来到一所茶楼，跨步迈了进去。
“只见太祖皇帝横马立于火焰海棠旗帜下，鞭指大平原，道：‘谁借朕一条大河，让朕的战船可以直抵天心城？’麾下文武重臣面面相觑，不知道太祖皇帝在说什么。突然间，天上雷声滚滚，有一道人自云端而降，曰：‘臣，钟山张岳西，愿解陛下之忧！’太祖皇帝大喜……”戏台上，一位说书先生口沫横飞。
茶楼中满满当当，或坐或站聚集了不少人，常宁好不容易才挤到一张有空位的桌子旁。茶博士立即屁颠屁颠地跑来，给常宁倒了一碗茶：“常公子，今天又有空来听书啊？”常宁掏出一个铜币扔给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打扰自己。
说书先生在说的这一段常宁知道，整本书叫做《火焰海棠录》，火焰海棠是当今天芒皇朝的皇家徽记，这本书讲的是天芒皇朝太祖皇帝如何从一介布衣起家，征战七国，最终一统天下的，是天芒皇朝的说书人几乎人人必说的一段故事。
说书人正在讲的这一段，叫做“张天师挥手成运河，武皇帝率军入天心”，是说太祖皇帝杨不棱已经灭掉五国，统一了扬州、昱州、云州、寂州，但是面对中州的天心城，太祖皇帝的强大舰队无法发挥作用，于是钟山派当代天师张岳西下山相助，在扬昱江与天水河之间，以无上法力开凿了一条大运河，最终太祖皇帝的舰队通过这条运河，从扬昱江进入天水河，直抵天心城，令占领天心城的尚国国君不战而降。
常宁虽然已经听过很多次，但还是津津有味地听着。这家茶馆的说书人的确有一套，令常宁百听不厌。
随着故事的进行，常宁渐渐代入其中，开始摇头晃脑，突然间，他目光余角瞥见几个人影进入茶馆。
“糟了！”常宁暗道。常宁与信武将军邓宛之子邓光邓复、智武将军张匡之子张欣交好，几个少年仗着将军后代的身份，在这沧澜城中横行无忌。他们有一伙对头，也是军官子弟，以澜州都督府大都督雷天笑的独子雷明为首。两伙人也不知怎地，互相看不对眼，经常在沧澜城大街上对殴。
今天常宁被教书先生赶出来，只身一人来这茶馆中听书，不想却见到雷明带着三四个伙伴走了进来。冤家路窄，如果常宁被雷明他们看到，起冲突是肯定的，他孤身一人，面对对方四五人，免不了要遭一顿老拳暴打。
常宁悄悄站起身来，半蹲着身体，以手掩面，绕到大厅的走廊边，想借人群的遮挡，悄悄退出茶馆。不想那雷明却是眼尖，他看到常宁，对身边数人使了一个眼se，几人就气势汹汹地排开众人，朝常宁走来。
常宁见身形败露，怪叫一声，掀开身后的一张桌子，挡住雷明他们，然后拔腿就跑。
雷明几人也不落后，推搡着茶馆里站着听书的人群，掀开挡路的桌子，朝常宁追去。
常宁跑出茶馆，听得里面乱哄哄，乒呤乓啷之声不绝，心知雷明他们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往外赶，于是也不敢停歇，随便寻了一条小巷，便钻了进去。
只是几个呼吸时间，雷明几人就钻出了茶馆，正见到常宁转弯的背影。
“追！”雷明一挥手，几人一起发足飞奔，誓要趁着这个对头落单的时候，给他一个狠狠的教训。
一追一逃的几个少年，都是沧澜城的土著，常宁今年十二岁，雷明已经十四岁了，他们对这里的大街小巷非常熟悉。常宁虽然尽量往偏僻小巷里跑，但雷明一伙人总能紧追不放。
“呼——呼——”常宁感到自己的肺快要炸开了，再这么跑下去，非被追上不可。
怎么办？常宁一边跑，脑子里一边飞速转着：这里是飞花巷，一个月前，自己和邓光邓复他们来探过险……嗯，前面的屋子好像是空宅？
想到这里，常宁一把推开前面屋子的院门，闪身进去，然后飞快地把院门关上，身体靠在门上呼呼喘气。
“你是谁？”一个小姑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常宁以为这是空宅，冷不防听到有人在背后说话，吓了一跳。他一回头，看到一个小女孩正瞪着大眼上下打量他。这小女孩看脸上相貌有仈jiu岁年纪，但看身高却有十来岁，长睫毛，大眼睛，圆圆的小脸，看上去甚是可爱。
“你——”常宁看到这个一个多月前还是破败不堪的小院子里，已经种上了几行蔬菜，整个院子也被打理地井井有条，心知这里有人搬进来了。他心里尴尬，刚想出言解释时，听到院子外的小巷里一阵嘈杂，雷明几人已经追了过来。常宁赶紧屏住气息，同时对小女孩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奇怪，明明看到他进了这条巷子，难道会飞不成？”
“我看那厮已经没了气力，肯定跑不远，我们分头追！”
“慢！”这是雷明的声音，“这附近的几所院子有问题，我们仔细看看！”
常宁听到他们的对话，心里暗暗着急，同时也对雷明生出几分佩服，这人心思缜密，判断迅速，倒是一个好对手。
院子里那小女孩倒是不慌不忙，看到常宁的表情，心中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她一伸手，指了指柴房，示意常宁进去。
常宁张大了嘴，轻声道：“我？”
小女孩点点头，也不说话，走到常宁身边，一推他，常宁就感到一股大力袭来，踉踉跄跄走到了旁边的柴房中。
那小女孩看到常宁进了柴房，往前两步打开了院门，对雷明几人道：“喂！你们是在追一个黑头发的家伙吗？”
人族头发的颜se，一般是棕se，发se深浅不一，纯黑se的头发还是比较少见的，这也是常宁最大的相貌特征。
雷明对那小女孩点点头，道：“是呀，你看到过他？”
小女孩咧嘴一笑，道：“那混蛋刚刚跑到我的院子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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