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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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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血光

    天狼星背靠落霞山。

    山体一面近乎垂直,接近90度,适合开辟成岩壁攀岩。

    攀岩线路所在的那侧山体,和程梨此前围观的发掘现场相对。

    比遗址所在那侧山体高,也峭。

    程梨来之前,打算选线抱石。

    跟着周鲸进了攀岩场,才发现抱石墙过矮,决定改换项目。

    **

    周鲸原本以为程梨话里有玩笑的成分在,程梨提着的那个黑箱打开,他才真得开始正视那个“赌”。

    坐式安全带、攀岩鞋、下降器、快挂、岩石塞、镁粉、吊帐、头灯……

    程梨是真的有备而来。

    周鲸不想承认……但直觉真遇上了熟手。

    天狼星目前开了五条打好膨胀铆钉和挂片的路线、难度差异很大,从5.8到5.13。

    其中四条线在直壁上,另外一条线位于左侧,带仰角,后半段也和直壁打通。

    落霞山岩质坚硬,但也不乏岩石破碎之处。

    因为路线都是新开辟出来的,可能会有落石,需要佩戴攀岩帽。

    程梨穿戴装备,将绳子从头到尾顺过一遍,在绳尾打八字结防脱。

    而后开始检查挂片,佩戴护膝,防止磕伤。

    全程周鲸一直在一旁看着,他插手的两件事,一是替程梨指定保护者,二是选择线路。

    既然是赌,不能太简单。

    但也不能太麻烦,得让程梨今天下得来。

    **

    刚上墙,程梨挂反了一把快挂。

    保护者在身后提醒她。

    周鲸听到两人对话,笑了下,觉得也许是他想多了,她其实很菜。

    等她顺利地上移,周鲸反而离开现场不再围观。

    想完攀一条线路不容易,周鲸此刻又转而觉得那个赌他胜算稍大。

    他没忘一件事,得把这事儿告诉任西安。

    **

    带着阿拉斯加洗完澡,任西安就在俱乐部阁楼的躺椅上补眠。

    刚闭眼没多久,有人不请自来,掀开了他盖在脸上的杂志。

    任西安睁开眼,看到了周鲸嘴里的那个“玫瑰花妹妹”,他在国家队时的体能教练曾森的侄女曾阅。

    任西安打挺坐正,出于礼貌。

    曾阅见他起身,挤占他身旁那处位置,出于喜欢。

    任西安不动声色地随后起身:“球场在下面。”

    曾阅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我来看你,顺便打球。”

    和曾森交好,任西安顾及曾森,告诉她:“上午有朋友来,开发新的攀岩路线。我没时间当平面图坐着给你看。”

    曾阅急忙解释:“gif也行,我不挑。”

    任西安:“……”

    他掏出手机拨给周鲸,电话接通之后,言简意赅的嘱咐周鲸:“阁楼,上来。”

    周鲸正巧要和他说说程梨那事儿,很快就上了楼。

    曾阅一见周鲸,有些不耐烦。

    周鲸习以为常,当没看见。

    他帮任西安挡了曾阅不知多少次,曾阅见了他不想泼硫酸,他觉得已经是喜事。

    一碰面,任西安告诉他:“带曾阅活动活动。”

    曾阅拒绝:“我不是来找他。”

    这话透着些任性的味道,任西安蹙眉。

    这样耗下去对彼此都不是乐事。

    他和曾森虽然交好,但不代表要替曾家照顾小女孩。

    任西安看着她,有句话早便想说,过去觉得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可有些话需要的不是时机,态度最重要。

    此刻他的话语平静且铿锵有力,和他在赛场上的怒吼不同:“曾阅,如果你是我的顾客,天狼星欢迎你;如果你是为了我来,你其实没有来的必要。”

    曾阅默不作声。

    任西安没有留情:“我是你叔叔的朋友,你以后可以叫我任叔叔。”

    曾阅还是不说话。

    任西安继续:“如果叔叔过去有让你误会的地方,那我向你道歉。可我觉得不应该有。过去没有,未来也不会有。”

    曾阅攥拳:“我没有比我大三岁的叔叔!!”

    任西安噢了声:“那你现在有了。”

    **

    曾阅怒而离场之后,周鲸有些结巴地建议任西安:“哥,你其实……可以……稍微委……婉点儿。”

    任西安不为适才的举动后悔:“可以,然后她明天还会再来,后天也会。你如果没看够,可以去追。”

    周鲸立马摆手:“别。”

    任西安摇头笑笑。

    他话虽说得绝,到底还是得替曾森关照下曾阅。

    且曾阅没有恶意,遇到他这种不会怜香惜玉的,也算“遇人不淑”。

    他交待:“找人跟着她,等她到家了再回来,不用打照面。”

    周鲸应下:“好。”

    周鲸答应了,却还不走。

    任西安见他欲言又止,也没着急问。

    他从手边的烟盒里弹了根烟出来,扔给周鲸。

    周鲸接过稍微回了下魂,语言也组织了个差不多:“哥,那个人也又来了。”

    任西安:“哪个?”

    周鲸:“就那个。”

    这话等于没说。

    任西安嘶了声,像是要抽人。

    周鲸交代:“爬墙那个,你那个……老皇历。”

    任西安把玩烟盒的手停了下来。

    周鲸随后把话说全了:“还带了俩猫,这会儿猴子正当猫王给带着呢。人上了直壁4号线,有一会儿了。”

    任西安攥了下细长的烟盒,瞬间扁了:“谁做保护?”

    周鲸说:“老李,最有经验的。看着装备挺齐全,不知道水平怎么样,闲着的那帮兔崽子还有过去围观的,过会儿高度上去只能围观个影儿了。”

    **

    4号线分五段,很长。

    程梨一时半会儿下不来。

    等她半路放弃,冲坠下来,也难。

    她这手本事,是他教的,任西安有数。

    周鲸下去之后,他站在俱乐部顶楼往外看。

    前方视野开阔,他能看到远处的岩壁,以及岩壁上那个所处高度最高的身影。

    隔着这样一段距离,她的身躯小到他的眼眶便能容得下。

    清晨程梨的那声“巧”还挂在他耳边。

    任西安站在原地看了几分钟,挪开了视线。

    ***

    岩壁上的程梨,此刻心无旁骛。

    攀岩和修复文物有类似之处。

    进宫后工作室的门一关,她便能静下心坐下来,像修行一样修补文物给它治病。

    攀岩一上墙,她便也会抛开一切缠在脑海里的头绪,只投入做这一件事。

    它们都能让她镇定下来,抛除杂念。

    同时结束的时候,一个能刺激她的肾上腺素,一个能让她收获无限慰藉,觉得圆满。

    这则攀岩线路越往上踩点越难,有些石块上分布着青苔。

    程梨有准备,不断调整身体重心,眼睛注意上方岩体的状况,防备落石。

    快挂数到第47个,岩钉打得部位周围有碎石块脱落。

    程梨蹙眉,路线不能随意偏移。

    岩钉如果脱落很可能冲坠一把。

    与下面的保护者老李之间的绳距足够,可能的脱落区也没有凸起的棱角。

    程梨呼了口气,做好了准备,胳膊及腿微曲,与前胸平齐处,胳膊外伸,以提高缓冲力,不能抓绳。

    幸运的是,岩钉虽晃,但没有脱壁。

    这一把冲坠算免了。

    但她抬头,稍高初仍有破碎的岩体,难免会有掉下来的石块。

    ***

    程梨这一攀攀了许久。

    周鲸惦记赌的结果,午饭后又晃到岩壁附近。

    也在围观的照看猫看到烦躁的猴子告诉他:“那会儿掉下来一石头,不知道砸到上面的人没有。”

    周鲸蹙眉。

    猴子:“没见血,也没见人下坠。这线我上去还冲坠了两把,鲸哥,我是不是要丢人了?”

    周鲸没答,他因猴子透露的信息有些紧张。

    线毕竟是他指定的。

    这世界上的所有户外运动,从几率而言,再多的防护措施也不能保证全无意外。

    攀岩过程中的冲坠,若距离过长,撞到坚硬的岩壁上都可能摔死人。

    周鲸开始忐忐忑忑地围着攀岩场转圈。

    直到他见到任西安带着俱乐部的智囊之一,任西安的朋友frank前往岩场勘探新线路,才稳下来。

    **

    任西安此前对曾阅说有朋友要过来,不是谎言。

    frank是野攀高手。

    是某次他在德国打完比赛后参与户外活动结识的。

    天狼星边路那条5.12的线,就是frank首攀开辟的。

    任西安到岩场,罕见地戴了副无边框眼镜。

    时间不足,冬日日落早。下午他和frank不会攀爬,只是过来看看。

    可没想到他刚进岩壁下方的外围区域,就听到一声惊呼。

    **

    任西安瞳孔下意识地紧缩,紧接着就听到一声石块锤击到地面的沉闷砰声。

    他缓慢地抬头,视线倾斜往上看,幸而岩壁上的两人,仍纹丝未动。

    新线路往往可能遇到碎石,这是即正常又非正常的情况。

    如果是他,会选择继续下去,终结这条线。

    是程梨,也会一样。他如此认为。

    即便桥归桥、路归路已久,可他对她的某些了解还在。

    果然,半分钟过后,程梨还在前攀。

    围观的周鲸虚惊一场吐出一声“卧槽”,然后小跑靠向任西安:“哥,后面那段线以后是不是得改?给人砸个头破血流就麻烦了。”

    近来鲜有人爬到这段线的那个高度,没有人完攀,也就没有人发现岩体的变化。

    frank也点头:“做好记录,弄次实勘。”

    周鲸:“好,记住了。”

    任西安没有发话。

    他只冷静地抬眸看着远处岩壁上方,还差一点,4号线就要到顶了。

    她再坚持几下,就完成了。

    时间开始缓慢流逝。

    任西安沉默,一行人受到感染也便只看,不出声。

    几个人静立了一刻钟,终于等到上面的人收绳下来。

    ***

    围观的人不少,但并没有影响程梨。

    程梨着地之后,先活动手指、手腕,而后脱攀岩鞋,活动脚腕、脚趾。

    老李帮她除装备。

    围观了许久的周鲸也靠过去,直白地挠头问她:“我输了,这会儿需要我趴地吗?”

    程梨没有回答。

    人在关键的时刻总能抓住最重要的东西。

    程梨的视线穿过眼前的人,剥离眼前的声音,自动地在人群中锁定一个人,直直地看向不远处立在那里的任西安。

    程梨以为他不会出现。

    可此刻任西安立在那里,安静地像棵树,镜片上脸带着些斯文,是一棵温和的树。

    程梨看过去,任西安也望过来,四目相对。

    程梨因这个四目相对满意地轻笑,摘掉头盔。

    头盔刚离手,站在程梨身侧的老李突然问:“怎么有血?”

    程梨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手上是沾着点儿血,但不多。

    难怪手感不对。

    她想起最后没避开打到颈后的那个石块,往脖颈后摸了一把。

    这次血沾了挺多。

    难怪有点儿疼。

    程梨笑笑,早晨没被狗咬,这会儿倒是被石头咬了一口。

    她又看了任西安一眼。

    此刻他蹙着眉。

    也不知道听到那个血字没有。

    程梨心底叹口气,这可是天意逼着纯良的她用苦肉计。

    她发誓她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