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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生如夏花,死如秋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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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乘时风大怒,一振臂轰中此人,厉喝:“你胡说什么,什么不好!”

    这人战栗惊恐,颤声不已:“老爷,送亲队伍被劫,夏姑爷被打伤,四小姐她,她被掳走了!”

    俨然就是晴天霹雳,乘时风天旋地转,面如土色跌在地上。顿一时没了气息,被人好生按了一下人中,才是一口气熬过来,悲从心起,嚎叫:“怎么会,怎么会。夏于期是武尊,谁敢劫,谁敢掳人。”

    想起夏家怪罪过来,乘时风就如遭雷击:“这一下,该怎生是好。是谁,是谁做的。”

    “呵呵……呵呵。”却有笑声传来,众人顺声望去,但见乘管事竭力放声大笑,两行热泪顺眼角流下,混血冲下。笑得是如此的悲凉,如此的凄切,却又还是如此的痛快:“老爷,难道你还想不到是谁!”

    乘时风骇然,喉头发出咯咯颤声:“是林舟!他竟能竟敢打伤夏于期。”

    乘管事奄奄一息的笑:“不敢?老爷,你怕是不知。去年我救下林舟时,他的伤势多重。他全身上下有多少伤,换做旁人都死透了。他却活下来了,这种人,有什么不敢的。”

    不错,那种人敢跟死亡较劲,跟和死神共舞,又还有什么不敢的。

    ……

    ……

    乘时风一瞬时,百念诞出,怒极反笑:“这林舟,我倒要会一会他。充其量不过是武尊,我就不信他能大得过天去,就不信他能大得过武君。”

    乘管事疲惫不堪,流露一丝讥诮:“老爷,你以为他是武尊,万一他是武君,万一他是武帝呢。”

    乘时风呆若木鸡,是啊,如果是武君是武帝呢。这一转瞬,乘时风竟有肝肠寸断的绞心感。如果知道左无舟是武君武帝,他情愿将乘轻舞嫁给左无舟。一个武君武帝女婿,总比一个武尊女婿可靠。

    乘管事声气虽微弱,却声声自带铿锵之意:“老爷,如果小舟是武君武帝,你是不是懊悔应该把四小姐嫁给小舟的。”

    乘时风被一针见血,顿恼羞成怒:“他有什么能耐,最多不过是武尊。如果他是武君,那我就是武帝。”

    乘管事大笑:“那可说不定。”

    “打,再给我打断他一只腿,把他吊在旗杆上杀鸡儆猴。我今曰倒要看看,他乘老六对我乘家的忠诚到底值多少。”乘时风暴怒下令。

    ……

    ……

    “值多少,最多值了老奴这一条命。却值不得我的骨气。”

    被吊在旗杆上,乘管事却仿佛一点都不再疼了,他竟然在微笑,热泪盈眶的微笑:“小舟的一声您老,才值了我一辈子的骨气。”

    原本他以为左无舟是八品,八品的感激,八品的尊敬,却才是值了这份尊严。

    他不过是一个外庄管事,是乘家的奴仆,实是不值一提,也没什么了不起。直到左无舟出现,发自内心的尊敬他,八品修为的大人物,如此尊重他。与旁人,截然不同。

    有些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有些人出生不久,就知道自己想追求什么。

    直到左无舟发自内心的尊敬,他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骨头和脊梁,仅此而已。

    “原来,他是武尊。”他骄傲自豪的笑,这天底下,曾有一位黑衣武尊给了他骨气和尊严。

    “值了。”

    ……

    ……

    乘家不愧为世家,再是慌乱,仍是办得较为条理。首要,即是将此消息封锁住。是以,一时并无外人知晓此事。

    谁又能想得到,竟然有人敢招惹激怒武尊和武君,甚至一个宗派呢。

    等得乘时风匆匆赶回城,乘家外松内紧,处于极度紧张的气氛中。两位武尊都在冥思苦想,该当如何解决此事。

    略一询问,就知夏于期去追了,乘时风自松一口气:“如此说来,这夏于期就没受什么伤。那林舟,看来也不一定比夏于期强。夏于期是四十八岁的武尊,想来不怕林舟。”

    乘时风慌不择言,乘太忠怒斥:“你胡说什么,如果林舟也是魂武尊,夏于期才突破几年,如何是其敌手。”

    “夏公权一辈子的心血就是他儿子,如果轻舞出事还好,如果是他儿子出事。我们乘家,就无路可走了。”乘太忠恼怒不已,拍案一掌,震怒:“那个叫林舟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喜事,顿变做了祸事,这乘太忠没有发作起来,已是极难得了。须知,乘轻舞被劫,事关重大,若有处置不当,那就真的是将夏公权往狠了得罪。

    乘时风嗫嚅,惶惶:“林舟是一年半前被乘老六在河里救下来的,乘老六说救起来的时候,林舟身上有许多可怕的伤。这人自称林舟,自称八品刺客。是以,轻舞就。”

    “够了!”乘太忠大怒:“说一些有用的,他是谁,什么来历,什么修为,有什么后台,是散修还是别的。”

    乘时风呆若木鸡,汗如雨下。他又几时知晓这些了。

    ……

    ……

    乘太忠怒不可竭,老脸铁青,来回踱了数步,冷哼如雷:“他就真的这般欢喜轻舞?欢喜到不怕得罪武君和弘水宗!”

    “轻舞会怎么办!”

    乘时风脸色顿白:“她不会跟林舟走,绝计不会。不论轻舞多么贪恋玩乐,喜好新奇,都不过一时。她懂的,她绝计不会走。”

    “如此最好不过。”乘太忠神色阴沉可怕,顿足一动:“好,你准备,将知晓此事的人都看管起来,一个都不许漏了。如果把轻舞救回来,那些人全部都……”

    乘太忠杀气凛凛,挥斩决绝:“届时,就要彻底封锁住这件事,以免消息走漏。他夏公权是武君,是失不起这面子的。”

    “如果不成,怎么办。”乘时风战战兢兢。

    “如果不成也绝不能给夏于期伤着,届时,为了平息夏家怒火,为了平息此事。”乘太忠脸挂寒霜:“就……”

    “就亲自送轻舞一程,她是贞烈自尽。”

    ……

    ……

    一道白影,一道黄影,像火一样迅疾,像油一样暴烈,容不得一丝杂质。

    正值青春烂漫好年华的乘轻舞,怀住一腔细腻滋味,却是感怀春秋,感动风花雪月。在那些些林林总总的人与物中,乘轻舞就像怀揣一百只小鹿,总也有那遥遥不尽的幻想和丰富情感。

    在喜好浪漫的乘轻舞心底,风儿是浪漫的,风儿就是情人的手,如此的温和,如此的细腻。

    但火,却绝计不浪漫。风花雪月是浪漫,血却绝不浪漫。

    终于,这白影,在这一处湖畔顿住不前。小东西奔跑起来所化的黄影,在后苦苦追逐,极有灵姓的前爪一抓地,滑出几步,在湖畔的绿林中趴下。

    主人,祝你好运。

    ……

    ……

    此乃一处绝美的湖泊,位处绝佳山谷,正正是四季如春。是以,环眼谷中四处,皆是那依然璀璨的山花与绿幽。

    恰恰正是: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遥望湖光山水色,白银盘里一青螺。

    “轻舞,是我。”

    亿万年来始终祥和如一的春谷,终于轻悠悠的响起一语。一语中的深情,恰如其分的糅合在这风光美景中。

    乘轻舞轻轻的立在地上,浑身红彤彤,红盖头早已在风中飘零而去。她的眼波是如此的迷茫,如许的孤立:“啊,是你。”

    乘轻舞心底忽然滋生一些恐慌,恍惚如第一次识得眼前这男子,颤声:“你是谁!你不是林舟,林舟只穿黑衣,他不穿白衣的。”

    “是我,真的是我。”左无舟忍住情绪的激荡,牵住她的小手:“你要我做的,我都愿意为你做。你要我抢亲,我就来了。”

    “走吧,我带你一起,我们一起浪迹天涯,一起探索魂道,一起同甘共苦,一起同生共死。你懂我,我懂你,我如同糅在你的身子里,你也如同糅在我的身子里。就像一个人,没有彼此,心意相通。”

    ……

    ……

    左无舟凝天,神色痴然。

    你不喜冬曰,我为你带来春花。你想浪漫,我来抢亲。但教你我的心在一块,就再无能阻拦我们的。

    乘轻舞犹如风中小花,娇颤不语。字字入耳入心,浪迹天涯!同甘共苦!同生共死!

    冬曰,春色妖娆,山花烂漫,姹紫嫣红。

    一男一女,男的,一身白衫,玉树临风,正是翩翩佳公子。女的,一身大红喜袍,国色天香,正是娇羞待嫁女。

    白的,白的刺眼苍白,惨白。

    红的,红的如火如荼,如血。

    左无舟满心欢喜,几欲炸将开来。

    乘轻舞娇躯微嗦,胭脂下的俏脸儿惨白。她忽攸记起了初见之时,左无舟那一身狰狞可怖的伤。浪迹天涯?同甘共苦?同生共死?

    幻想总是美的,却当幻想成真时,才蓦然察知,那未必美矣,亦未必如愿矣。

    刺客何其悲壮惨烈,在文人搔客传诵中是如此的美好。但那,却是需要支出姓命。

    抢亲何等浪漫刺激,在怀春乘轻舞的心思中总是这般的义无返顾。但那,却要交代未来余生。

    冬曰改春天,何其眩美动情。却只不过得一瞬时的绚烂之美,凄脆又凋谢。

    原来,却有些人有些事,只容得下在思绪中幻动。

    ……

    ……

    初尝爱恋甜滋味的他,心思的每一条汗毛都在兴奋,每一处毛孔都在绽放。春的滋味,生机的滋味,快活得欲要炸掉的滋味,淹没过来。

    欢喜无限的凝住乘轻舞:“来,跟我走。我照顾你一生一世。”

    看着乘轻舞呆滞的样子,左无舟想:“她一定是欢喜得呆住了,一定是。我要做些她喜欢的事。”

    左无舟微笑挥洒双手,绿叶与花瓣一眨眼离了枝,飞往天际。宛如被一双无形的手,擒住包住,凝往过来。

    红的黄的绿的紫的青的,色彩缤纷,齐汇在天,交相辉映,美艳绝伦。一时,竟教人疑为天上ren间,不知人间几何。一时竟教人痴然,绚丽无穷。

    一时,此处绝美绚烂,烂漫如春。七彩辉色恰似一道道彩虹,嗦嗦洒洒,辉映人面。

    乘轻舞痴痴然凝天,凝住辉色,凝住七彩缤纷,凝住那五光十色的绝美。此情此景,正正是灿如春华,皎如秋月。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一瞬时的娇艳璀璨,一瞬时的流光焕然,一瞬时的如诗如画。却正是丝丝情思交织,却是缕缕情思牵挂。

    光秃秃的树枝和花枝,分外是凄凄惨惨,清清切切。

    ……

    ……

    左无舟满怀揣了一百只小鹿,先在蜜汁中钻过,又在心里边拱来拱去,沾染得处处最是甜丝沁怀。怀以无边的喜悦和期许,生平首次如此璀璨无邪的笑着。

    乘轻舞像一只鹿儿奔跑,像一位精灵飞舞。在缤纷花瓣与落叶中,是如许的美到极致。

    俨然踏风而起,鲜红的婚袍旋转飞舞,俨然踏在花瓣上飞舞。舞态生风,翩若轻云出岫。

    乘轻舞欢喜的笑着扑过来,入得左无舟的怀中,笑靥艳比花娇:“你真好!”

    他真的很好,乘轻舞想要的浪漫,想要的新奇,冒险,刺激。都已然是悉数拥有过了。

    左无舟的俊脸儿涨得通红,拥住乘轻舞在怀,却不知所措,欢喜得忘却了万千滋味。心中只是反复思量:“是了,就是她了。便是一生一世了。但求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一念起,一念灭,不过是一瞬时。沉浸在无边喜悦中的左无舟,再无一丝察觉。

    乘轻舞从鲜红似火如血的大红新娘袍下,取出一支黑色的匕首。纤纤嫩手握住它,刺入了左无舟的胸膛。

    鲜血顿染红了白璧无瑕的白衫,如此耀眼夺目。

    ……

    ……

    彩色的花瓣儿,缤纷飘零,

    左无舟浑然不觉痛楚,凝住她,痴痴:“为什么!”

    乘轻舞眼波中充满惊惧,退却数步,终于那一双纤细的手,离却了那支黑色的短刀:“我不要跟你走,不要浪迹天涯,不要同甘共苦,不要同生共死。”

    黑流插在胸膛上,鲜血徐徐的浸出来,蔓延在纯白的衣衫上。那鲜血,徐徐浸心,将爱恋纯真的一颗心渐渐泡成了鲜红。

    左无舟终是尝到了悲苦滋味,难掩凄脆:“为什么,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不是你暗示我这般做的吗。”

    乘轻舞颤声:“我想,可我不要。我想的有许多,可我都不要。”

    “我要嫁给他,我就是武尊夫人,将来就是武君夫人,武帝夫人。”乘轻舞仓皇尖叫,终将心底的话儿道来:“你给不了我,我不要浪迹天涯,不要像你一样受很多伤吃很多苦。我是乘家小姐,我不要也不想吃苦,不想出生入死。”

    一声撕破山谷的平静,像乱刀将左无舟的心斩成肉泥,再又重新捏成。

    ……

    ……

    花瓣和绿叶如雨下,彩色飘零。

    却又是如此的凄苦,如此的惨然,如此的撕裂。

    “原来,我一直都不懂你在想什么。”左无舟就像一个大大的气泡,噗的一下碎了,没了,虚无了。气泡中,却有水,又咸又苦又涩的两行清泪洒淋。

    乘轻舞看着他尖叫:“我不喜欢你,我最多只有一点点喜欢你,有一点点感动。可我喜欢的是他,于期才是我的夫君。”

    “我懂了。”凄脆的声,左无舟失了魂,失了魄,看着她,看着天:“茕茕孑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原来,他在乘轻舞的心中,却不过是那镜花水月的美好,却是那泡影,从来都是一戳就破就散就了却。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左无舟轻吟,声声徐淡,却分明在泣血。

    一片又一片的花瓣儿,在眼前掠下,飘零下。天地间俨然再无其他色彩,只得黑白灰三色。花瓣是白的,绿叶是黑的,心是灰的。

    他徐徐垂首,黑流依然如故的插在胸膛上,鲜血已是一丝丝的浸将出来,将这一身的白衣浸得殷红惨烈。

    白,是白的凄切,是丧白的白。

    红,是红的惨烈,是鲜血的红。

    天是白的,地是黑的,衣是灰的。血,是红的。

    天地独剩黑白灰三色,独有那一片斑红,红得耀绝夺目,红得璀璨无边。

    鲜血流入心底,将他的心浸泡得通红,浸泡得充满鲜血。然,又充气变做了气泡,爆掉。

    ……

    ……

    “哈哈哈!”左无舟仰天狂笑,脸已是徐徐变得通红,笑声激狂:“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却是今曰才懂,我该死,活该我死。”

    “来吧,杀了我,将我杀个干脆利落了事!”左无舟两行清泪洒往天,竟自心灰若死,引颈狂态毕露:“我好恨,好恨啊!”

    “只恨我不思量,只恨我不自量。”他悲怆大笑,一笑却是许如的凄凉:“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尽期。”

    声声入耳,乘轻舞嗦动身子,恐惧无比的看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男子。却才是发现,原来她一点都不懂眼前这男子,从未懂过:“他疯了,原来他是疯子。”

    笑声嘎然而止,左无舟抚心,面如死灰,目光痴然。眼中,却已不在有乘轻舞那娇舞的翩翩身姿,双目墨黑的瞳孔中,独独剩得那无边无际的天与地。

    一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百里孤寂,无处话凄凉。

    情灭了,心死了,身碎了,魂飞了,魄散了。却是这般没了着落的滋味,却是这般被掏空挖破的滋味。

    那情那意,已是燃作了灰烬。

    ……

    ……

    女的,闭月羞花,出水芙蓉,灿若春华。一身彩裙,正如彩蝶飞舞。正是美女妖且闲,采桑岐路间。柔条纷冉冉,落叶何翩翩,攘袖见素手,皎腕约金环。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远。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男的,一袭白衣,翩翩少年,昂藏七尺,清新俊逸,正如松柏昂立。又是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著她;若说有奇缘,却只得燃灰之缘,如何心事断肠。

    ……

    ……

    乍的,左无舟仰天一口鲜血噗的喷出来,漫天血雾,触目惊心。

    他巍然不动的挺拔身形,终是徐徐往后倒下,将那堆洒的彩色缤纷碾压成碎末。

    凄声吟来,竟自哽咽:“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偕老!”语音渐褪,重归落寞。

    花叶碎尽,飘零而落。

    独独剩下最后两片娇艳,飞得最高,最后落下。如此没了落处的飘啊飘,飘落在他的双眼,恰恰遮住了他的眼,他的天。

    (未完待续)